隨著衛國人重整旗鼓之後再度襲來,十裏戰場上,重現了先前雙方隔空對攻的場景,底下的衛國士兵們大多都用雙手頂著盾牌不斷往前,隻有一部分人留在後麵,站在原地,專門負責對城牆上方的涼國士兵進行火力壓製,弓箭,弩車,投石車等等專為殺戮而生的器械輪番上陣,整個戰局比先前更快地進入了白熱化,殺紅了眼的兩邊陣營下,士兵的傷亡都在急速地上升著。


    剛剛成功地越過了第一條,已經被滿滿的屍體給填平的壕溝,這些出身燕州的俘虜們顧不得腳下那種讓人由衷反胃的柔軟感覺,以及心裏不自覺產生的不適感。


    哪怕被踩到的人甚至還發出了一些輕微的呻吟,顯然是還沒徹底死透,可他們也隻當是一種恍惚的錯覺而已,在這種人人都可能會死的慘烈戰場上,誰還有心情去管其他呢?


    這麽多天在環境極差的敵營裏就隻靠一點沒幾粒米的稀粥續命,其實他們已經虛弱到了極點,這時候完全是靠著一種求生的意誌強行壓榨出身體最後的一點力氣,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有驚無險地順利穿過了原本放著拴馬樁的區域,最前麵這一批俘虜根本就沒注意,或者說陷阱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是單靠注意不注意便能發現的,冷不丁一下子踩空了,跑在最前麵的一排人瞬間消失,緊接著又是一陣異常淒厲的慘叫聲從坑底響起。


    不用說,底下肯定又多了一排“肉串”了。


    上麵的涼國士兵們,尤其是那些原本出身熊羆軍的人一見到這個可怕的場景,心中十分不忍,可他們能有什麽辦法呢,他們剛才便已經很放水了,難不成還要特意提醒對方前麵有陷阱麽?


    先前他們一是覺得底下這些到底都是自己人,他們身為軍人,對手無寸鐵的百姓是下不了殺手的,二是覺得平白浪費有限的火力在這些毫無戰鬥力的俘虜身上是毫無意義的。


    所以他們一直都在專注於攻擊後麵緊跟著過來的衛國士兵們,這也是為何這些隨便被碰一下就會倒下的俘虜們卻可以很順利地一直往前走的原因,可無論如何,他們不可能特意提醒這些人前麵有什麽陷阱,孰輕孰重,必須要分清。


    “給老子下去!”


    眼看這些本就是用來在前麵為己方探路的俘虜,竟然敢停在壕溝前麵駐足不前,後麵一直在默默地忍受著頭頂箭雨攻擊的衛國士兵們就不願意了。


    這時候根本就不需要誰來指揮什麽,哪怕他們當兵之前也不是什麽心狠手辣的人,可戰場就是戰場,它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一個溫文儒雅的書生變成一個滿口髒話,殺人不眨眼的士兵。


    何況涼國人對他們而言,本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這裏隻有你死我活而已,所以這些衛國士兵們從後麵趕上來,直接上去就是狠狠地一腳,將這些毫無反抗之力的俘虜們給踹了下去,雖然緊接著,好幾個下毒手的人馬上也被上麵的涼國士兵給亂箭射死,屍體搖搖晃晃地跌入了壕溝裏,可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這就是為什麽千裏迢迢地把這幫俘虜帶來了涼州,而且還浪費糧食喂了好些日子的意義所在,就是要用他們的命來為己方當肉盾探路,以及填坑,所以早早就被告知了該怎麽做的衛國士兵們連推搡都不必了,要麽直接上去一腳把他們給踢下去,要麽就直接一刀砍倒他們,然後將屍體丟下壕溝便是。


    “啊!”


    “不要啊!”


    “不要,不要,不要啊!”


    “不要殺我!”


    “老子跟你們拚了!”


    “啊!”


    隨著衛國士兵的痛下殺手,在這第二道壕溝的前方,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幾乎每一息都有數十人正喪命與此,甚至都無需後麵的人特意搬來專門針對壕溝而生的“橋車”,這條壕溝便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屍體所填平。


    所謂橋車,其實就是一種可以在短時間內搭建起一條供人通行的小橋的木車,由四人合力推到壕溝邊上,搖動機關,就有一塊厚實的木板被放下,然後進行拚接組裝,隻是因為下雨過後,土地過於泥濘,實在是不好通行,再加上數量也不多,所以先前並沒能立即用上。


    人命在這時候卑賤得就跟地上的泥巴一樣,根本就不值錢,每一刻失去生命的人都不知凡幾,各種攻城或者守城用的器械和招數也都在輪番上陣,互相比試。


    所謂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雙方此刻那是各展神通,互相針對著彼此的依仗,好似兩個武林高手對決,你來我往,不停過招,短時間內,看樣子這戰局似乎是已經僵持住了,可下一刻,一種讓城牆上的涼國守軍們都感到恐懼的東西出現了。


    那是一座高度幾乎與這邊城牆等同的龐然大物,上麵是一個四方形的頭,正對著這邊的一麵開著一些箭孔,下麵是交錯支撐的架子,而底下兩邊各有八個輪子,陷在泥裏,得需要整整二十餘人在兩邊合力往前推動,以及更多的人在舉著盾牌等物隨同保護,以及隨時替換下不幸中箭的同袍。


    這,就是在攻城戰裏遠比投石車以及弩車等物更加可怕的“雲樓”。


    投石車雖然說威力巨大,而且射程極遠,但因為準頭很難把控,所以在攻城戰裏,它們造成的破壞主要是針對建築而言,對上麵的人殺傷力並不多,大多隻是附帶而已,而弩車在攻方這邊亦是同理,因為它無法突破厚實城牆的阻攔,所以也就很難直接傷害到上麵的守軍士兵。


    但雲樓就與它們完全不同,雖說雲樓裏真正參與作戰的,其實都是藏在上麵那個四方形“小房間”裏的士兵們,所以其實射程和表麵上的威力都是遠不如投石車與弩車的,但因為它的高度足夠,一旦突破到了離城牆較近的地方後,反而能對城牆上麵的敵人造成一種強大的火力壓製。


    而最讓涼國人這邊感到無奈的是,雖然說頭頂的雨勢已經漸漸地變小了,但到底已經下了這麽久,且不說這些構成雲樓主體的木頭早就已經被雨水給浸濕了,很難直接點燃,而且他們之前特意準備的火攻之物,大多也都已經被雨水給澆滅了。


    對雲樓威脅最大的火攻因為天時而無法順利施展,但如果要硬來的話,對方都躲在雲樓裏麵,隔著一麵“盾牌”,隻從小孔裏麵往外麵射擊,其實比他們這些縮在城垛中間的人還要難以被人所針對。


    雖然說因為雙方的距離變近了,其實涼國這邊的新式弩車對它的破壞也很大,但整個戰場上的形勢已經開始漸漸地偏向了衛國這邊,原因無他,當城牆上的守軍無法再占據火力優勢進行壓製的時候,衛國士兵就可以非常從容地從後方趕來了。


    與先前一樣密集,殺死了不知道多少衛國士兵的可怕箭雨落在了這好似高台一般的雲樓上麵,可基本上全都插在了表麵上,哪怕這一麵木牆都已經被射滿了,但對於裏麵的衛國士兵卻是一點威脅也沒有。


    完顏珂尼抓著盾牌裏麵的手把,舉在斜上方,矮著身子擋在顧蒼的身邊,為他抵擋著敵人不時落下的箭雨,同時朝著他大聲問道:“太子,該怎麽辦?”


    顧蒼眼神幽幽地望著那些極其可怕的攻城雲樓,觀察了片刻後,歎了口氣,無奈道:“唉,還能如何?隻有讓弩車和石炮對準它們下麵的支架攻擊,那才能有用,讓其他士兵們都專注攔截下方的敵軍吧。”


    石炮是一種靠機關發射巨石的武器,類似投石車,但無法移動,而且也遠不如投石車那樣,靠著長長的杠杆,可以拋射千斤巨石到三百米開外,石炮就是一種專門針對那些已經突到了近前的敵人們所準備的一種守城器械。


    顧蒼的命令在完顏珂尼的大聲傳達下,得以被快速地執行了下去,卻見城牆上的箭雨攻勢由原本針對雲樓迅速地轉為了繼續對下方的敵人進行壓製。


    雖說己方的傷亡仍舊不斷地在增加著,但一是有著剛才的一場勝利作為基礎支撐著,所以這邊的士氣絲毫不減,膽氣足,自然就不會退縮,其二是因為身處其中,周圍的一切都在快速地進行著,整個人的神經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一旦有人倒下了,後勤的隊伍該拖下去救治的去救治,該直接堆在屍堆裏就堆在屍體堆裏,後麵的士兵自動上前填補空位繼續攻擊,完全無暇去思考其他有的沒的。


    雙方的人數差距雖然大,但這戰場上也不是說數萬人拉開和這十五萬人對射,其實真正在參與廝殺的人數不算多,所以短時間內衛國這邊在人數上的優勢是體現不了太多的。


    “轟!”


    而聽得石炮發動的轟然震動聲,就見一塊塊小了一號的石塊從城牆上飛射而出,落在了雲樓下方的支架上,很是幹脆地直接將其給攔腰砸斷。


    雙臂力氣再大的箭手,因為弓箭本身的局限性,箭矢也很難穿透這些厚實的木頭,可這麽大的石頭從上麵拋射下來,落在上麵,可不就是一下子砸斷的事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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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斷了其實沒有關係,上麵的士兵隻是感覺下麵整個晃了一下,有些歪斜罷了,可下一刻,同樣的一邊再度斷了一根柱子後,雲樓上方,也就是用來安放這些士兵們射箭,以及等下登上城牆的地方,其外觀就好似一個後麵一麵牆沒來得及砌的小房間似得,就這樣整個往旁邊傾斜了過去,裏麵的士兵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滑倒了,然後全部摔在了歪斜的這麵牆上,這一下頓時是更加加劇了它重心的偏移。


    “吱呀!”


    整個雲樓慢慢地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上麵的士兵們嚇得亡魂大冒,不敢耽擱,趕緊手忙腳亂地扒到了後麵,探出腦袋往下一看,原本供他們方便上下的梯子早就已經被砸爛了,正在猶豫的時候,整個“房間”突然又是一晃,他們再不敢猶豫,全部慘叫著,努力揮舞著雙臂往下跳出。


    隻可惜,這與城牆等高的雲樓,上下垂直十餘米,這些人落下來豈能有活命的道理呢?


    除非是身手特別矯健的,中途能夠拉住什麽攀附物,不然落下來鐵定就是一個死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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