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著足足有三層之高,落在這羅刹族人所建造的城市裏,顯得是格外突出,但其實宮殿內部的裝飾極為質樸,幾乎沒有什麽值錢的物件,極為粗獷,既符合羅刹族人的脾性,也是因為鬼鷲部落一向是喜歡保持傳統的一方,此時此刻,在這座大酋長才有資格居住的宮殿外麵,一直臨到了這種時候,摩羅貝提才突然清醒了過來,一直走在前方領路的他,突然就停了下來,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陰暗處,表情變幻不定。


    自己怎麽可以就這樣輕易地相信了一個才剛見了第一麵,並且心懷叵測的外族人,並且答應他,帶他接近已經昏迷的大酋長呢?


    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何如此的不鎮定,這實在是胡鬧啊。


    可他才剛一回頭,哪怕因為月光被房子擋住了,看不清對方的樣子,但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度,卻是撲麵而來,他猶豫了半天,雖然心知這樣做不好,可又實在是說不出現在打道回府的話來。


    他們鬼鷲部落,其實曾經是羅刹族內部勢力最為雄厚的一個部落,也可以說是三大部落的領袖之一,地位無比超然,甚至距離真正的汗王之位,也隻差一步而已。


    事實上,上一任大酋長,是有靠著武力來統一整個羅刹族,成立汗國的想法的,隻可惜,還未等他真正地實現心願,便突然喪失了神智,很快便死在了床上,而他的接替者,也就是摩羅貝提的爺爺,這一任的大酋長,卻是一改先前鬼鷲部落侵略性十足的風格,反倒是主動當起了老好人,做起了整個婆羅納各勢力中間的平衡者,乃至於幫助其他部落進行發展,雖然這一舉措在族內反對極多,但這些年還算是相安無事。


    外族人有句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如何,他們鬼鷲部落也曾經有過無比光輝的曆史,這是他們的底氣與傲氣,這也是為何他們會一再地選擇拒絕外族人的招攬,雖然導致他們部落現在變得越來越弱,可到底這麽多年作為一個和平的通商集市,作為部落的少酋長,摩羅貝提的見識遠比其他羅刹族人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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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沒有跟其他人一樣愚昧,反過來說,他其實明白族裏神官的那一點醫術,對比周圍各國醫師們所推崇的藥理而言,實在是不值一提,大酋長出了事的真的,可若是隻讓這個神官來醫治大酋長,他並不覺得能順順利利地治療好,大酋長終究是老了,身體沒有年輕人那麽強壯了,如果不能真的找到一個可信的辦法救他,他或許是真的就要去往天國了。


    摩羅貝提覺得,既然這個外族人如此自信地跟自己說他有辦法,那想必是真的有些本事的,再說了,如果真的隻是試一試的話,也可以,哪怕最後無能為力,那也總好過隻讓那個神官一個人來。


    更何況,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現在外界的各方勢力一齊湧入了婆羅納,或許就連他們鬼鷲部落,也必須要在這種大勢下做出選擇了,哪怕是違背原本的傳統,也要謀求改變。


    水如果不流動,就會變成死水,這是大酋長自己先前說過的話。


    這些自稱涼國人的外族人,未必就比那個所謂的衛國使者好到哪裏去,他們這些外族人,其實都是狡猾而陰險的,這一點,是羅刹族人曾經付出了無數的生命後所得來的基本認知,但有的時候,他們隻是沒得選而已。


    作為已經年老的大酋長,他或許真的有靜等滅亡的覺悟,可他摩羅貝提,還有他們整個部落,可沒這種等死的覺悟,這不是他們婆羅納族的風格,況且哪怕是作為部落領袖的大酋長,也無權這樣草率地決定他們整個部落的命運。


    摩羅貝提考慮了良久之後,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轉過頭,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道:“你先將這個穿上。”


    說著,手一揚,便將懷裏一直抱著的一套黑色的袍子朝著對方丟了過去。


    他等下,可是要領一個未受到接見的外族人跑去往大酋長的臥榻之地,這若是被人給看見了,後果總歸是不好的,尤其是那裏還有著族裏的神官,實際上對方的地位,比他們這些身為大酋長繼承者的少酋長們還要高上一些,最起碼從威望上來說,傳承著神諭,可以與真主直接溝通,作為眾神在世間代言人的神官,是僅次於部落大酋長的存在,自己總不能直接跑去跟他說,自己又私下找了個外族醫師吧。


    況且很早之前便已經有了一個不好的先例,在貿易鼎盛的時候,曾經就有從人族跑來的醫師,因為貿然在他們族內行醫,最後被神官給派人抓來,活活剖胸挖心而死的。


    這點道理,哪怕摩羅貝提說不清楚,但也是懂的。


    陸議更是心思通透,隨便一推,就能把事情想清楚,當下隻把袍子接過了,往身上一套,又仔細地換上了對方丟過來的麵具遮掩麵容,就這樣低著腦袋,好似隨從一樣跟在對方後麵。


    摩羅貝提眼看他都弄好了,便轉身與他一起往裏走,駐守在宮殿門口的戰士們見了,也沒有貿然阻攔,對方畢竟是少酋長,是未來大酋長之位的繼承人之一,除非是大酋長親自下令,不然他們平日裏在族裏隨處都可去得。


    兩人就這樣一路暢通無阻地一直走到了二樓。


    在那處大酋長就寢的偌大房間裏,就在老人躺著的那張大床邊上,頭戴五彩的羽毛頭環的神官,正在一邊手舞足蹈地跳著向天宮眾神祈禱祭祀的舞蹈,同時一邊搖著頭,高聲念誦著古老相傳的咒語,他一手握著一隻已經完全風幹的烏鴉屍體,另外一隻手拿著一個漆黑的大瓶子,唱上兩句,便從裏麵用手蘸出不知名的黑色液體,然後直接朝著床上躺著的人撒去。


    哪怕是已經聽到了門口的響動,對方也沒有立刻停下,反倒是舞動得更加起勁了,而摩羅貝提也識趣地沒有開口打擾,反倒是帶著陸議一起,安靜地先候在了門口。


    神官這是在為大酋長祈福,誰也不能打擾,不然,就是冒犯了神官,冒犯了大酋長,甚至是冒犯了眾神,無論是誰,都將受到可怕的責罰。


    半晌,對方的聲音才終於慢慢地低了下來,同時也停止了舞蹈,這位年紀比大酋長都小不了太多的老人,一邊伸手抹著頭上的汗水,一邊開始收拾起了地上用來構成法陣的各種物件。


    這些都是世代相傳的寶物,可不能輕易損壞,或者遺失。


    眼看對方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最後還是摩羅貝提主動走上前,先畢恭畢敬地朝著老人捶打了幾下左胸口,然後才非常誠懇地說道:“利古,我已經準備好了,可去找蛇王之前,我想單獨跟大酋長待一會兒。”


    情感,是存在於每個智慧種族之中的一種東西,它雖是天生,但後天的培養也十分重要,尤其是舔舐之情,反哺之義,哪怕是真正野蠻的獸類都會懂得,他們羅刹族就算再是不通教化,可總歸也還是人族,這種基本的要求,並不過分。


    對方乃是大酋長的直係親屬,又是整個部落的少酋長,他提出這種要求,神官到底還是個外人,他不會拒絕,當下老人隻是欣慰地點了點頭,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囑咐道:“摩羅貝提,不要打擾大酋長太久,他現在需要休息。”


    摩羅貝提趕緊解釋道:“不會太久的。”


    後者聽完,將東西裝入包裹,提著朝外麵走去,一路上都沒有多言,甚至都沒去花費精力多看那個神神秘秘的黑袍人一眼,便直接從陸議身邊走了過去。


    眼看最為棘手的神官已經被打發離開,摩羅貝提尤不放心,又認真地傾聽了片刻,直到確認對方已經走下了樓後,這才轉過身,朝著陸議嚴肅地叮囑道:“外族人,你隻有一點時間,很少的一點,你最好盡快做好你的事!不要妄想耍什麽花招,也不要亂來,如果大酋長死了,你,還有我,你的那些同伴,今天都會一起陪葬!”


    陸議伸手摘下了礙事的麵具,毫不畏懼地笑道:“不用太久,你直接跟我一起來便是。”


    摩羅貝提先是一愣,然後才皺眉道:“我要望風。。。。。。好吧,該死的,至仁至慈的真主保佑,我們走吧!”


    兩人又一起走到了床邊,摩羅貝提趕緊上去,伸手幫助對方掀開了遮擋蚊蟲的紗帳。


    此刻,大酋長,也就是他的爺爺,正躺在床上,雙眼緊閉,滿臉的痛苦之色,全然不複往日的風采,摩羅貝提的眉頭,頓時皺的更深,因為他對老人,感情是很深的,他與大哥摩天高錫的父親母親在一次部落之間的衝突中被其他部落的人給殺死,他們兩個,其實是完全被老人所撫養長大的,這種感情,實在是難以用言語形容。


    摩羅貝提轉過頭,頭一次帶著請求的語氣道:“就算你沒有辦法,我也會放你離開,但你千萬不要亂來。”


    陸議卻是理都懶得理他,轉而伸手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造型普通的小盒子來。


    這位在南地運籌帷幄,攪動風雲的頂尖謀士,是頭一次如此小心地掀開一件物品,隻見盒子裏麵,在絲製的軟墊上,有一個完全由水滴所構成的圓球狀的東西,而且裏麵還飄拂著一條晶瑩剔透,周圍呈現出一種淡藍色的,形狀猶如海草一般東西,似是活物,在水球之中還在搖曳不止。


    摩羅貝提見狀,大驚失色地喊了起來:“這是什麽巫術?這是什麽!”


    無怪他如此驚慌失措,實在是因為他從未見過這等神奇的東西。


    一顆完全由水所形成的圓球,沒有破裂,甚至裏麵還漂浮著一條正在蠕動的藍色的葉子,這是什麽鬼東西?


    “不要害怕,這是鮫人族的解毒寶物!”陸議語氣淡然地解釋道,“在我們西大陸之外,茫茫四海之中,珍寶無數,鮫人族是四海之主,他們所處的,是你無法想象的瑰麗世界,說句不好聽的,若非情況緊急,這種層次的寶物,是不可能用在你們身上的。”


    這是顧玄在他們此行臨別之際,憂心沙漠裏的火毒,蛇毒,蠍毒害到陸議,所以特意交允他的寶物,乃是當初芙音過來拜訪的時候,送給他的禮物,隻是未曾想,卻是用到了此處。


    這種“你們不配”的說法,讓摩羅貝提聽得份外惱怒,但到底是救人要緊,他也沒有因此多說些什麽,隻是心中,到底還是想起了大酋長曾經的說法。


    我們,你們,總歸是不同的,外族人,是永遠也不可能接納我們這些他們認為的異類。


    陸議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當下隻是往旁邊瞥了他一眼,解釋道:“你不要多想,這種層次的寶物,在整個人族裏能享用的也不多,隻是我主與鮫人族有交情,才能換來一株罷了,說與你聽,便是要你明白,連鮫人族這種真正的異類,我主尚且能平等待之,你們起碼還算在人族之列,與我主合作,是你們鬼鷲部落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


    說完,他也不管其他,隻是將這顆神奇的水球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旁邊的摩羅貝提見狀,剛想來攔,可伸出去的手,卻又在半空中突然停了下來。


    如果這的確能夠幫助到大酋長,自己就不應該阻攔,而如果這是一種他們完全無法抵擋的魔法,那反抗又有什麽用呢?


    不過出於對未知的擔憂,他還是瞪大了眼睛看著整個過程,隨時準備叫停。


    隻見陸議將這顆好像剛從海水裏撈出來的水球托著,慢慢地放在了麵色發黑的老酋長鼻孔下麵,這一瞬間,裏麵的那株水草迸發出了一股活力,整個水球瞬間就貼了上去,從對方的鼻腔處,一點點地擠了進去,同時,裏麵這株淡藍色的水草,也好似一條蟲子一般,一擺一擺地,十分努力地朝著裏麵鑽了進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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