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切都已經商議完畢,陳靖也終於放下了心來,他主動起身後,一甩長袖,向著對麵的吳珩揖禮道:“與先生的一番談論,真是讓在下受益匪淺,君子一諾值千金,在下可先於先生做下承諾,隻要衛國動手,晉國必會出兵馳援,此言祖宗可鑒,天地為證,決不食言!”


    最西邊的蜀國,正北方的沙海,東北方向的衛,晉兩國,共同構成了一道大牆,阻攔住了涼國鐵騎北上的腳步,可這麵牆一旦有一個點被破開了,那便是山崩地裂,甚至會引起整麵牆的全麵崩潰,到時候涼國一統南地,就絕不會再遇到任何的阻礙了,各方如果被分而治之,孤軍奮戰的話,涼國想先滅誰就先滅誰,所謂的地利優勢,可以完全被他們所繞開,再從另外的方向攻入,誰又敢說在陣地戰能打得過涼國百萬精兵?


    其中蜀國坐落在群山之中,靠著山勢,估計還能勉強支撐一二,可若是沒有名將,隻怕也支撐不到兩年,而衛,晉兩國,更是真真正正的唇亡齒寒,不管誰被滅了,另外一方的所謂天險那就是形同虛設,故而兩國必須要通力合作,彼此信任,不管是誰在關鍵時刻一旦有其他的心思,掉了鏈子,那就是雙方一起倒下的下場,所以端木朔風和吳珩才一定要確保自己是在跟聰明人合作,而非蠢材。


    這裏所說的“聰明人”,再說簡單點,那就是能看得懂局勢的,雖然雙方到時候都必然會對彼此動手腳,畢竟在涼國被滅之後,幾方瓜分其勢力,屆時誰保留的實力更多,自然能得到更多的好處,尤其是陳靖清楚,端木朔風的目標,也是要一統南地,說白了,滅完涼,緊接著就是各方大混戰,到時候他們是必然要和衛國刀兵相見的,能提前多坑一點衛國,當然是最好的,隻是要保證一個度,絕不能過量,不然連涼國都滅不了,雙方就要因為內鬥而亡了。


    若是個蠢蛋的話,隻怕會認為自家可以依靠地利而高枕無憂,再加上涼國這邊遣出使者,三言兩語的勸說,再送上一些財寶,就根本不會願意為了旁邊的鄰居而出兵,到時候就隻能被涼國各個擊破,畢竟從絕對實力上來說,涼國是還要強過雙方聯軍的,又何況是單獨對上一個,就算涼國內部有倒戈的,那也得是這邊取得大優勢之後,這幫騎牆的,一個比一個精明,若是涼國能贏,他們又何必做那亂臣賊子?


    所謂與虎謀皮,莫過於此。


    吳珩亦站起身來鄭重還禮,他對陳靖的欣賞,甚至是還要超過端木朔風的,現在偷偷地埋下暗子等待將來害他,那也是無奈之舉,縱橫之術,以天地為棋盤,各國眾生為子,哪兒容得下私情呢?


    殺國士,實非吾願。


    沒有再多想,吳珩從容地伸出手,朝其微笑道:“願祝馬到功成!”


    陳靖亦是抓著右手的袖子,伸出手,直接拍了上去,口稱道:“大事必成!”


    兩隻手在空中拍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陳靖不再多說,直接轉身,就此走出了屋中。


    一直站在外麵靜心等待的祝鳳先眼見陳靖從裏麵走了出來,趕緊邁步迎了上去。


    兩人互相之間都沒有交談,一直等到已經走出了府中,祝鳳先這才開口問道:“太宰,如何?”


    陳靖平視前方,沉聲道:“已經達成協議了,鳳先,接下來,我要你跟楚陽公一起,掌控軍方,等下回去後我便會草擬一份名單,上麵的,都是能用之人,衛國那邊既然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們可不能掉鏈子,哪怕是我父親的舊部,隻要是庸碌無能之輩,也得退下來。”


    他謀劃多年,一朝奪權,方方麵麵那都是想好了的,並非真是一時衝動所為,軍方那邊,必須要把這些年靠關係上去的無能之輩給全部扒下來,大力地提拔真正能上戰場的幹將以及清廉的官員,不然將來與涼國對敵,如何能成?


    國難當頭之時,仍然有人會當那啃噬家國柱石的蛀蟲,為何?


    因為這些人總覺得自己貪這麽一點,自己怕死一點,無礙大局,其實事實也的確是如此,可一個人這麽想不可怕,但一千個人,一萬個人都這麽想,那又該如何呢?


    此事已經有前例在先了,前任晉國兵馬大元帥便是命喪在這些人的手上,他陳靖可不會讓曆史再度重演,所以上至帶兵的將軍,下到監糧的小吏,必須要確保每一個環節,每一個人,都沒有任何的問題!


    祝鳳先點頭答應道:“是,有伯父和楚陽公的威望,再加上您的手段,那些人再不願意也得乖乖聽話。”


    陳靖繼續囑咐道:“都要安撫好了,位置還是照舊給他們留著,錢也照發,隻是沒有實權罷了,若是這種情況還要給我背地裏搞陰招的話,就直接拖出來殺了,敲山震虎,給這些人一個教訓,如果他們沒這膽子,那當然更好,若想在背後搞風搞雨,就莫怪我無情!”


    祝鳳先回頭望了一眼那座府邸已經閉合的大門,然後才轉過頭感慨道:“這吳珩端得厲害,我聽說了,他一人在奉天殿上,說得群臣都啞口無言,那《滅涼論》我也看了,此人文采斐然,而且確實高屋建瓴,講述的麵麵俱到,就是我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的確是有大才的。”


    祝鳳先說起此事,他便想到了剛才吳珩所說的話。


    是中庭之人麽?


    陳靖精神忽然有些恍惚了,那是多少人都向往的地方啊,隻是可惜。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陳靖,生是晉國人,死是晉國的鬼,晉國現在這種情況,他唯有冒天下之大不韙,幹出這種亂權之事,才能加以拯救,隻是不知道餘生還有沒有機會跑去中庭見識一下。


    祝鳳先見他沒有說話,扭過臉,看著旁邊的陳靖垂著手,神色間有些茫然的樣子,還當是不滿自己如此誇讚吳珩,當即又道:“不過此人心思太重,太宰。。。。。。”


    陳靖回過神來,伸手攔住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神色平靜地道:“我知道,來日若是滅涼成功,我們與衛國也有一戰,他會如此下作,也是因為他明白,隻要能除掉我,晉國這邊便不足為慮了,說起來,還要感謝他如此抬舉我。”


    祝鳳先聞言,麵露狠厲之色,沉聲道:“皇上年幼,隻要外人不亂說話,斷不會仇視太宰的,隻要安排些人手在皇上的身邊,屆時誰敢多嘴,直接殺了,尤其是那位太後,也不是個心思單純之輩,早點殺了,換一位聽令的奶娘進去最好,而且陛下既然已經登基,後宮裏那些皇子們,也不必留著了,省得將來,在背後搞風搞雨,如果太宰您不忍心,屬下。。。。。。”


    陳靖再也聽不下去,抬起手,止住了他,然後側臉斜看了他一眼,徐徐道:“這種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鳳先,你我終究是晉臣,之前乃是迫不得已,弑君亂權,是罪無可赦的事情,我自會有我的報應。”


    鳳先啊,你可真得感謝你有個好父親,若是我篡權奪位,改朝換代,憑著你我的關係,你祝鳳先會活得很好,若是我不篡權奪位,隻做人臣之極,那將來被反撲身死,靠著你父親血濺奉天殿,家中自縊的忠義名頭,你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到了那一天,你隻要取我首級獻上,就可保祝家無恙了。


    祝鳳先又不是傻子,哪裏不知道他的意思,此刻眼眶微紅,幾乎要哭出來了,他忍不住停下腳步,朝著旁邊的陳靖顫聲道:“靖哥兒,你為晉國出謀劃策,如此操勞,何來報應一說啊。。。。。。”


    陳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揣著袖子,仰頭望天。


    頂上藍天白雲,底下的人,神色平靜而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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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之後,在涼國的京城裏,突然開始流傳起了一句誅心的童謠。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天子坐殿後,太子行皇權。”


    儒家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思是君應盡為君之道,臣應盡為臣之道,父應盡為父之道,子應盡為子之道,人人各司其職,各安天命,如此一來,國家就會安定,現在被人改成了這樣,可謂是誅心至極。


    最開始的時候,是幾個城裏的小孩子,在街上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蹦蹦跳跳地在唱,後來在被人聽到之後,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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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個孩子以及他們的父母親屬,當天便被地網的人給全部抓了起來嚴加審問,隻是很快就被釋放了出來。


    抓住這些人當然是氣不過的曉露幹的,而放了他們當然是顧蒼所要求的,對於這種事,他一笑置之,幹出這種下作事的幕後主使,隻是看低了一件事,又看重了另外一件事。


    看低的是顧懿陛下的心胸,看重的則是他顧蒼,他已經活不了太久了。


    聽說此事過後,很多大臣都趕緊取消了去太子府上拜見的行程,而那些與顧蒼交好的,更是人人自危,推病不出,苦思冥想如何能與之劃清界限,卻又不傷了和氣。


    在第二日的朝會上,顧懿陛下卻專門拿出此事當笑話來說,並且當眾賞賜了顧蒼無數的金銀珠寶,甚至連貼身攜帶的一塊玉佩都賜下了,以示根本對此事無感,之前想要劃清界限的官員們又趕緊托關係送禮,擠在一起,差點踏破了太子府的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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