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坐在思酒背上,就如他的眼睛一般,指揮著他到各株紫薇樹下,搜尋無願草。思酒雖然眼睛看不見,生活經驗、聰敏程度更不知比醉生高了多少,他反應極為迅捷,若是踩空,往往身子還未偏下去已踏出了下一步;思酒又折了一根紫薇樹枝給醉生,用它來撥開擋眼的紫薇花;所以一連又走出了三裏,二人還是毫發未傷。


    眼看再走一段距離就要走出紫薇花林,夕陽幾乎完全沒入西山,隻餘一點微弱的光亮照亮前方。若是夕陽完全沉沒,他們沒了亮光,再想尋找無願草,幾乎是不可能了。他倆今日也沒帶火折子。醉生心中焦急,卻隻是默不作聲地察看著每一株紫薇花樹,想在今天就完成這個任務。


    最後一株紫薇樹獨立在群樹之外,樹冠巨大的陰影在明暗之間隱沒,醉生剛剛來得及看清那株紫薇樹的模樣:滿樹的紫薇花開得如火如荼,幾乎逼開停在它麵前的黑暗,正在這時,仿佛“啪”的一聲,如同有人吹熄了蠟燭,夕陽完全隱入了山後,墨色翻滾,世間隻餘一片深沉如水的黑暗,連那最後一株驕傲的紫薇樹,也看不見了。


    思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照例等在紫薇樹下,等著醉生察看。醉生隻覺得心“突突”地跳,夕陽落山前的驚鴻一瞥,她似乎看到,這株紫薇花樹的某處樹枝之上,臥著一塊巨大的陰影。


    醉生低聲道:“思酒哥哥,天色已黑,我現在甚麽都看不見,隻剩下最後一株紫薇樹,我似乎看到樹上臥著什麽東西。我到樹上察看下,你在樹下等著我好麽?”


    本來思酒的武功比醉生高,有沒有光對他來說沒有區別,他是最佳的搜尋人選,但醉生隱隱有一種預感,一件足以影響她人生的大事,就要發生了。醉生在思酒的托舉下爬上了紫薇樹,她隻覺指尖一陣冰涼,那樹幹上浸滿了露水,竟比東風銷魂的眼色還要凉上三分。


    醉生摸索著站到了一枝分枝上,信手摸去,隻覺滿手柔軟細膩,甜香陣陣,卻是摸了滿手的紫薇花,除此之外並無他物。醉生這裏沒找到,便繼續向上攀去,仔細搜尋著每一枝分枝,直至攀到了最高處,隻剩下最後一枝分枝沒找了。醉生剛剛試探性地伸出一隻腳踩在樹枝上,那樹枝便顫顫巍巍,像是隨時要折斷似的,醉生抱著樹幹,她體力幾乎耗盡,這處樹枝又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是不能再繼續搜尋了。何況,這最後的樹枝上真的有自己看到的那塊陰影麽?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呢?


    醉生已不抱希望,決意再嚐試最後一次,她盡量伸手向樹枝的方向一夠,還是摸了滿手的紫薇花瓣,花瓣柔軟沁涼,醉生正失望地鬆開手時,心頭忽然電光一閃:正是盛夏,紫薇花瓣為何會如此冰涼?


    醉生左手抱著樹幹,右手極力向前探去,摸到的還是紫薇花瓣,隻是觸手沁涼。醉生心一橫,鬆開左手,顫顫巍巍地站到了樹枝之上。


    醉生一點點向樹枝盡頭挪去,“哢嚓”“哢嚓”,細微的樹枝碎裂聲不斷傳來,樹枝承受不住醉生的重量,已斷開一小半了!醉生深呼吸閉上眼睛,不斷對自己說:冷靜!你要冷靜!夏醉生!她小心翼翼地、極力地向前伸出手,突然觸到了一塊冰涼堅硬的東西。


    醉生心頭狂跳,隻覺一顆心髒就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她伸手細細摩挲,那東西冰涼濕潤,將自己的手染得濕漉漉的,那是什麽?!醉生順著那輪廓摸去,隻覺上半部分纖細,中間突出,向下則又收攏,醉生在腦海中描繪著那東西的形狀,等到完全勾勒成型時不由被自己描繪出來的畫麵而震驚、緊張到頭腦空白!


    醉生震驚過後不由大喜過望,正考慮著如何將那塊大家夥運下去,腳下忽然一陣搖晃,樹枝的碎裂聲愈來愈響,眼看她隨時都有可能摔到地上!


    危急關頭,醉生急中生智,她雙手一攔,將那塊東西抱住,她記得旁邊稍低處也有一枝分枝,正準備將樹枝踏裂,借著這一踏之勢,跳到那枝樹枝上,正在這時,天突然亮了起來。


    樹下忽然出現了無數明晃晃的火把,將紫薇花林映得宛如白晝,醉生大吃一驚,微一愣神間隻聽“哢嚓”一聲,樹枝完全折斷,醉生隻覺腳下輕飄飄的,周圍的景色都在飛速上升,她大叫一聲,已抱著那東西直直墜了下去!


    思酒聽得樹枝斷裂之聲,心知不好,隻覺頭上一陣強風撲下,風中帶著絲絲寒意,他忙搶身掠到強風正下方,猿臂輕舒,使一招“流風回雪”,以柔和勁力帶動周圍空氣流動,醉生被這股柔力托住,滴溜溜地在空中轉了三圈,跌落下來的衝力終於化去,醉生隻覺天旋地轉,自己緩緩落了在一個溫暖可靠的懷抱中,一陣清爽的香氣縈繞鼻間,她的心也跟著緩緩落地,一顆心又燙貼又安穩,“嗒”的一聲,斷枝最後落了下來,打到了思酒的頭,思酒輕輕“噫”了一聲,卻是笑了。


    醉生掙開思酒的懷抱站好,隻見四周的火把如星龍一般,照耀得紫薇花林一片光明,醉生顧不上周圍,忙將眼睛向懷中的東西一瞟,正是一塊巨大的堅冰。隻見朦朦朧朧之中,冰塊之下一片模糊的碧色,急切間卻看不清楚,醉生將冰塊移得稍微遠些,仔細瞧去,隻見冰塊之中,凍著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身青色漸變望仙裙,閉著雙目也無損她仙子般的容貌,隻是注視著她,就好像鮮花漫天盛開,清風拂過臉頰,她雙膝盤坐,手指放在琴弦之上,維持著彈琴的姿態,正是醉生苦覓不至、青衫殿的大小姐——修羅仙子青無淚!


    醉生大喜過望,眼睛這才來得及向四周望上一望,無數雙拿著火把的手臂將他們包圍起來,那手臂上皆著紅色衣袖,順著手臂向下看去,隻見這些人胸口皆紋著一個“魂”字,正是銷魂殿!


    醉生心下一沉,心中暗道運氣不好,如果銷魂殿晚到一刻,他們就可以救下青無淚離開了。醉生雙手凍得冰涼,她用衣袖包裹住雙手將青無淚攬在懷中,懷中冰涼蔓延至肌膚,在盛夏中竟覺到絲絲寒意。在四周火焰的高溫中,凍住青無淚的冰也無半分融化。


    一個人邁著不疾不徐的步伐踱了出來,他一身紅衣耀如火焰,一頭如墨發絲高高束起,用一根紅綢係住,醉生覺得那腳步聲“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心上,他背著雙手,銷魂殿弟子執著火把簇擁在他身旁,他兩鬢已白,麵容卻如少年般英俊。


    醉生麵上鄭重,低聲對思酒道:“思酒哥哥,我們找到無淚姐姐了,她被凍在冰塊之中;而現在,我們被銷魂殿包圍了!”


    思酒感覺到醉生懷中抱著東西,卻沒想到是被冰封住的青無淚;他聽到無數腳步聲漸漸將他們包圍,沒想到卻是最壞的結果!


    醉生心中一喜一憂,喜的是竟在無願村中意外見到了了青無淚;憂的是在銷魂殿的重重包圍之中,他們能否帶著被冰封的青無淚脫出重圍?


    無淚姐姐不是被冰封在無淚島上,怎會出現在無願村中?她又是如何來到這裏的?


    這些疑問,醉生已沒有時間去想。當務之急,是從銷魂殿手中逃走!


    醉生將青無淚護在身後,道:“銷魂殿主,這麽巧?”


    那越眾而出的人微微一笑,正是名門大派銷魂殿的殿主——蔚無瑕!


    蔚無瑕道:“巧?夏醉生,你果然如傳聞般愚蠢。怎麽,跟了‘有子如玉,白璧微瑕’花思酒這麽久,也沒學聰明一點麽?你大可不必將青無淚藏在身後,這世上沒有巧合,隻是你是否有讓人別人相信是巧合的能力。朽木美人,你還沒發覺麽?不是你們找到了青無淚,而是我讓你們,找到了青無淚!”


    醉生聞言,心中一片迷惘,青無淚明明是他倆找到的,銷魂殿不過是後來趕到,蔚無瑕為何說是他讓他倆找到的?


    思酒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道:“怪不得我們剛剛找到無淚姑娘,銷魂殿就像是事先知道一樣從天而降,我還以為你們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想來你們人多力量大,想必早就找到了無淚姑娘,隻是無淚姑娘對銷魂殿來說並無用處,想必銷魂殿主不甘心,你既然一直派人跟蹤我們,自然知道我們跟無淚姑娘交情匪淺,uu看書.uukansh 於是銷魂殿主靈機一動,以無淚姑娘為餌,守株待兔,靜待我們這些逆賊上鉤,銷魂殿主,我說得可對?”


    蔚無瑕大笑道:“不愧是瑕玉公子,名不虛傳!你說得就像親眼見到一樣。我們拷問抓到的青衫殿人,他們說落雪被殺後、青無淚失蹤,這些年來,青天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青無淚的下落。當他終於打聽到青無淚的蹤跡,趕到無淚島時,隻撿到了青無淚戴著的青蛇發簪,而青無淚已被冰封。青天不甘,將被冰封住的青無淚運回了青衫殿,可凍住青無淚的寒冰卻與普通的冰截然不同,無論青天想盡辦法,那冰也不會融化。傳說‘但願長醉不願醒’薄願醒的赤炎掌力可燒融萬物,也許唯有他方能化此堅冰,但薄願醒行蹤不定,青天遍尋不能,後來聽說薄願醒進了無願村,青天愛女心切,亦想奪得無願村,竟帶著被冰封的女兒一起進入了無願村。那日青衫殿與十二夜樓大戰,青天早令殿中人帶著女兒躲到了一旁,嘿嘿,可惜,可惜,青天和落雪要是知道他們的女兒最後還是落在了我手裏,不知是副什麽樣的表情?哈哈,哈哈!瑕玉公子,你如此人才,何必為青衫魔殿賣力?不如加入銷魂殿,做我殿下三大將,我讓你為首,待我殿一統江湖,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比現在這樣東躲西藏得好?”


    思酒不動聲色地道:“多謝殿主美意。可惜我從不曾為青衫殿賣力,隻不過覺得青衫殿與銷魂殿百年爭雄,但有一點,青衫殿是永遠也比不上銷魂殿的。”


    蔚無瑕大悅,道:“哪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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