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樓。


    花謠幾欲油盡燈枯之際被一枚鬆果擊倒,身子重重砸在瑤琴之上,走在最後的黑衣人來到花謠身前,獰笑著對已經倒下的花謠揮起了長劍!


    就在這時,一個快如鬼魅的白色身影忽然掠到黑衣人身前,劍鞘一挑,便把黑衣人的長劍擊飛,隻聽“叮叮”兩聲,那長劍竟飛到五丈之外!隨即白衣人劍鞘又是輕輕一點,看來並沒費了多大力氣,那黑衣人怎麽說也是個高手,被這一點,整個人竟如他的長劍般無絲毫反抗之力地飛了出去!其餘已經離開的黑衣人聽到響動紛紛折返回來,眼看此行最大的目標已經倒下,旁邊雖有一不相幹之人,料此事與他無關,就算他強行插手,自己這邊人多勢眾,就是纏也纏死了他,怎能不怦然心動?黑衣人們漸成包圍之勢,將他倆圍在了中間。花謠先前已重傷數人,冰蠶絲又已噴出過,四十九個高手無法聚集,因此黑衣人們暫時無法使出“天羅地網陣”了。


    那白衣公子靜靜站在花謠的瑤琴前,他漆黑的頭發垂落下來,和他純白的衣衫一起被風吹得微微拂動,他的麵容如刀削一般俊美,輪廓俊朗而精致,鼻峰挺拔,薄唇如紙,看著黑衣人將他團團圍住,像是看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他慢慢抬起一雙琉璃般淡漠的眼眸,當那雙眼眸中射出銳利的光芒掃向黑衣人時,黑衣人們感覺到,他的氣質,已完全變了!


    他手中握著一把漆黑的長劍,劍鞘並未拔出,他整個人強大的氣場已經迸發出來,如同猛虎撲食前短暫的等候,如同山雨欲來前滿樓的風,他的神情冰冷而高傲,仿佛讓他卷進來的人才是一切的原罪,而他,隻是世間命運的審判者!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就好像世間一切的雪都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霜雪的氣息撲麵而來,冰冷而讓人絕望。所有的黑衣人此刻心中隻有一個願望,就是跑,離這個修羅般的人越遠越好!那是弱者麵對強者本能的反應,如同羚羊第一眼見到獵豹,他們隻想轉身逃跑,哪怕是一群羚羊遇到了一隻獵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白衣公子的身影迅如閃電,轉瞬間已衝到了黑衣人的中間,他每衝到一個人麵前,隻是隨意用劍鞘一挑一戳,就一定會有一個人倒下,他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幹淨利落,倒像是跟黑衣人們事先排練好一樣。他對每個人都隻出一招,絕不會使出多餘的第二招,他每擊倒一個,立刻便以精微的步法以最短的距離掠到另一個人身旁,連一步都不肯多走,看似漫不經心的一擊便將下一個人擊倒,待到這個人想要殊死反擊,他早已掠到三尺之外了。他每到一處,一定伴隨著一聲慘叫,這簡直不是戰鬥,而是單方麵的屠戮!打到最後,黑衣人已經不是在和他比試,而是在和自己的同伴比試,他們拉過自己的同伴擋在身前,踩著同伴的身體來躲避這個修羅的奪命一劍!


    然而,一切心機都是白費。他如同最公平的審判者,最強大的敵手,最優雅的天潢貴胄,等到他再次站在瑤琴之前,一切塵埃落定,地下,再沒有一個還站著的黑衣人。


    白衣公子對著已經倒下的黑衣人們,麵無表情地道:“你知道你們錯在哪麽?”


    唯一一個還有意識的黑衣人畏懼而迷茫地搖了搖頭。


    “從一開始,你們站在我麵前的那一刻起,你們就錯了!”


    那個黑衣人聞言,瞳孔猛然收縮,他忽然哆哆嗦嗦地用手指向白衣公子腰間掛著的長劍,漆黑的劍鞘上纏繞著數條雕刻得纖毫畢現的龍,劍柄中央鑲嵌著一顆鮮豔欲滴的紅寶石,他絕望而驚恐地喊道:“那柄劍,原來你是,你是小——混——混……”話未說完,他已口噴鮮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而那白衣公子仍是麵無表情,像是麵前如修羅地獄般的慘劇跟他毫無關係。


    從頭到尾,他甚至連劍鞘都未拔出過。白衣公子撣撣身上的塵土,似是轉身要走,忽然他又立住了身子,望著伏在瑤琴上的花謠,像是在思考什麽,終於他作出了決定,快步向花謠走來。


    ?


    ?


    水晶宮。


    花思酒的手爪扼在醉生纖細的脖頸上,隨時可割斷醉生的頸動脈,他的手爪卻不住顫抖,他身體殘存的理智正在跟魔化的另一個自己做激烈的鬥爭,那顫抖一直傳給了醉生,她不由屏住了呼吸,盡管一顆心“咚咚咚”跳得跟擂鼓一般,她還是緊緊地抱著他,聽憑命運的審判!


    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可實際上隻是一瞬之間,花思酒手爪一揮,還是出手了!醉生眼前一閃,不由閉上眼睛,心中大痛,她還是沒能喚回思酒的理智!醉生閉上眼睛,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她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兒,隻見花思酒神色猙獰,牙關緊咬,左臉上卻多了三道鮮紅的血痕!他臉上的傷口皮肉翻飛,猙獰可怖;他的右手垂在身側,還在不住顫抖,鮮血一滴滴從他瑩白的手指滴落,滴到水晶磚之上,暈染成模糊的紅色。原來花思酒為了不傷害醉生,百般掙紮之下,這一爪竟生生變了方向,抓向了自己的臉!他想以疼痛來挽回自己殘存的意誌!


    “沒用的。一旦走火入魔,就相當於與惡魔簽訂了契約,在獲得至高無上的武功之時,也會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識。除非一死,否則一生都不會再清醒!他現在剛剛入魔,所以意誌還沒有被完全吞沒。他的意誌算是很強的了,還想用疼痛來喚回理智,也難為他做到,但那也是不可能的。”


    “除非一死,否則一生都不會再清醒?”醉生喃喃重複著這句話,眼中怔怔地滴下淚來。


    花思酒眼中紅色更甚,頭發幾乎要倒豎起來,他頸上青筋暴起,忽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嗚咽,猛地將醉生推開。醉生抬頭向花思酒看去,一霎那間,醉生似乎產生了錯覺,世界仿佛停止了轉動,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周圍的景色也漸漸遠去,隻有麵前站著的那人,衣著鮮豔,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恢複了從前琥珀般清澈的顏色,他的眼睛深處似乎閃著光芒,那雙眼睛的主人像是從前時那樣,衝她溫柔地一笑,然後他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招手,周圍的景色靠攏回來,一切又有了顏色,待得世界恢複之時,花思酒右爪閃電般探出,這一回,他的目標不是醉生,而是自己的胸口!


    隻聽“撲哧”一聲,伴隨著醉生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喊:“不”!


    她的雙手後知後覺地捂上思酒的胸口,思酒的血卻如泉水般止也止不住,從她手指縫間不斷湧出,她無論怎麽捂都止不住,鮮血順著她雪白的手指蜿蜒流出,甚至濺上了她嬌豔的臉龐。思酒這一爪沒留絲毫餘地,五道指痕深可見骨,位置也估得極準,鮮血不斷噴湧而出,怕是已經傷到了心髒!思酒,他是報了必死的決心!


    “快扶我過去!我來救他!”薄願醒看醉生隻管焦急,卻手足無措,簡直一點用也沒有,不由出聲道。


    醉生止不住思酒的血,正不知如何是好,聞言急忙將薄願醒扶過來,這時候時間就是性命,薄願醒闖蕩江湖多年,幾次死裏逃生,隨身攜帶著治傷靈藥。他將思酒胸口的衣衫撕開,取出一個碧玉瓶,輕輕打開瓶塞,將其中的白色粉末倒在思酒的傷口之上。這白色粉末是止血聖藥,是天下第一醫聖悔生所製,名為喚命,這藥別無他用,唯一的作用就是強效止血。別小看了止血的重要性,武林中人受傷之後,有一半人都是因失血過多而死的!喚命藥效驚人,一敷上去,思酒的傷口立即不再流血。薄願醒不知從哪又掏出一株靈芝,將它撕碎喂給思酒。薄願醒再看一眼思酒傷口,不由頭皮發麻,隻見思酒胸膛傷口縱深,肋骨露出,怕是已經傷到了心髒!心髒一旦停止跳動,人必死無疑!薄願醒皺著眉頭將思酒扶起,雙掌抵在他後背,緩緩將自己的內力輸給思酒。他與思酒一戰本已元氣大傷,內力所剩無幾,隻支持了一會兒便支撐不住,氣喘籲籲,滿頭是汗,醉生總算反應過來,接過思酒,她內力薄弱,卻是毫無保留將全部內力都向思酒輸去,直輸了一炷香的功夫,薄願醒歎了口氣,示意她停手,搖搖頭道:“輸給他的內力已經夠了。內力對於人來說,就像是飯。補充給他需要的就好,過量,不但是浪費,還會給身體造成負擔。他這一爪抓得太狠,恐怕已經傷到了心髒。我已盡了我的全力,能不能挺過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u看書 ww.uukansh”說到這,薄願醒停頓了一會兒,黯然垂下眼睛,道:“他對你,真是……他為你走火入魔,入魔後本應失去意誌,他卻還記得你,為了不傷害你,他竟甘願自殺!我,真的好嫉妒他……”薄願醒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刀子一般插在醉生心上,她心中痛楚,雖然覺得薄願醒最後一句話有些奇怪,卻也顧不上了。


    醉生問道:“他為什麽會傷到心髒?心髒不是在胸腔裏麵麽?他,能好麽?”


    醉生的問題很幼稚,簡直像是小孩子問的,第二個問題他也回答過了,他也不能保證思酒的性命。但薄願醒卻能理解醉生的心情,他耐心地道:“他這一爪抓得太深了,穿過了胸腔,但可能隻是傷到了心髒表麵的肌肉,沒有破壞心髒的供血,不然他早就死了。不過他現在,就像死過一次一樣。如今他一息尚存,那麽就還有希望。我們已經對他進行了及時的救治,能不能醒來,就看天命了。所幸他還年輕,身體底子很好;像他這樣的天縱奇才,還沒做出什麽事業,老天不會忍心收走他的性命的。”


    薄願醒的安慰雖然貼心,對於醉生來說卻像是水麵上的漣漪,美麗空靈卻輕飄無力。


    正在這時,思酒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眼底瘋狂的血色褪去,恢複了往常清澈溫柔的模樣,好像之前瘋狂的自己從不曾存在一樣。看來這幾乎要了他性命的一爪,終於使他恢複了意誌。


    醉生突然心中一悸,想起了薄願醒所說的那句話:除非一死,否則一生都不會再清醒!思酒恢複了意識,難道這也意味著他已必死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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