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城, 白天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像是要淹沒這座城市。


    薑奈指節白皙握著黑色的傘,一身春季的薄綢風衣裙在風雨中看上去極纖細, 踩著尖細的高跟鞋, 沿著街走到了謝氏集團的大廈下。


    她白淨美麗的臉被傘沿遮擋住, 在這朦朦朧朧的雨霧中, 遠遠的看了一會兒。


    然後找了家咖啡廳落座,隔著窗, 車水馬龍的街道對麵便是謝氏的辦公樓了。


    薑奈世界的時間變慢了下來, 她點了杯咖啡和甜品,卻一口沒碰, 讓接待生給她端杯白開水,這一坐就是整個下午。


    直到傍晚時分,街道的燈光盞盞亮起,放眼望去仿佛漫無盡頭般。


    六點半整,她看見謝闌深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他舉著雨傘,不緊不慢地護著坐在輪椅上的妹妹上車,隨行的還有幾個西裝革履的保鏢。


    五秒鍾不到的時間,很快謝闌深也坐上車, 徹底的消失在了她的視線內。


    薑奈起身拿著傘走出去, 雨勢漸小卻還在下,她攔下一輛出租車, 就這般隔著安全的距離跟著。


    她狀態有點是失魂落魄, 前排中年司機從後視鏡看了幾眼,醞釀著問:“姑娘?你想去哪裏啊?”


    薑奈指尖微微掐著手心,輕聲說:“跟著前方那輛車走, 別被?現,車費我雙倍付。”


    司機幹這行也有些年頭了,見多了這種事,他又看了薑奈一下,覺得麵熟的很,於是聊了起來:“放心吧姑娘,我以前也幫女乘客跟過車,老有經驗了,前麵那車是你老公麽?”


    薑奈沒回答,心中的情緒是複雜的,在她和謝闌深感情最濃情蜜意的時候,身邊的人都不看好。反倒是這段關係冷淡了下來,卻被誤會與他會修成正果。


    老公這個稱呼,從舌尖溢出已經陌生的快不認識這個詞了。


    半響後,薑奈搖搖頭:“他不是我老公。”


    司機似乎明白過來什麽,給她留了體麵,沒再問下去。


    四十?鍾後。


    謝闌深的私家專車在某個高檔的私人會所停駛下,一行人進去,而街道後方,司機把車子停好,轉頭去看安靜坐在後排的年輕女人:“姑娘,要等嗎?”


    會所的三樓最頂級的包廂內,裝潢中式風,燈光亮著柔和的光。


    經理親自服務謝氏兄妹,一排接待生端著盤恭敬地站在身後,他將菜單遞上,任由謝闌夕點餐。


    謝闌夕沒什麽胃口,將看得順眼的菜肴都點了個遍,之後,便百般無聊狀的托腮,隔著一扇屏風,望著與謝闌深坐在沙?處正在閑談的淺灰色西裝男人。


    他叫焉成周,是繼裴賜之後,公司新一任執行官。


    但謝闌夕知道,這些人都是哥哥手上的提線木偶人罷了,換誰,都一樣。


    看入神了,難免會想到當年的裴賜,也是這樣經曆哥哥重重考驗,最終擊敗了所有的競爭者。


    那時真的幸福又開心極了,因為哥哥開口承若過她:


    隻要裴賜有能力為謝氏賣命,他就同意兩人在一起。


    而裴賜就像是她永遠猜不透的謎,在校園時,她一眼鍾情他,年少的裴賜喜歡穿洗到發白的襯衣,鼻梁戴著幅無框眼鏡,往往都會把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給擋住,因為太好看,又是眾人眼中品學兼優的學長。


    即便家境貧寒,身邊都不缺乏富家女主動追求的。


    謝闌夕也不能免俗,她追了裴賜兩年,終於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撲到他懷裏大聲告白,他沒有拒絕她的喜歡,沒有拒絕那個初吻。


    後來兩人就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了,她激動得整夜失眠,躲在被窩裏甜蜜的回憶細枝末節。


    結果半個月後,舍友支支吾吾的告訴她。


    那晚裴賜與她確定完男女朋友關係,卻跑到了邢心宜的樓下罰站了一夜。


    謝闌夕??前是聽說過,裴賜心中有個白月光女神的,是隔壁金融係的,私下對其是有求必應那種。


    兩人在一起後,她就沒有再見到裴賜去找邢心宜,仿佛是忘記了這個人。


    對她更是溫柔體貼到,連舍友們都羨慕不已,隻要拿男朋友出來攀比,謝闌夕就沒有輸的時候。


    這樣的愛情維持不到一年,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為邢心宜要出國留學,成功申請下來後,意味著即將要離開這座城市。


    裴賜又去邢心宜的樓下罰站了。


    魂不守舍的站了三個晚上後,在一次陪她吃晚餐時,突然提出想出國留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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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闌夕每天有寫日記的習慣,要不是睡前都習慣的去翻看與裴賜這一年來的甜蜜時光,她幾乎都要以為這是場夢。


    現在夢醒了。


    裴賜想追白月光出國留學,把她留在了泗城裏。


    時間隔得太久,謝闌夕如今已經記不起當時是怎麽回應裴賜的。


    但她記得自己很快就出了車禍,時間是在裴賜準備為出國留學考試那天。


    醒來後,雙腿已經感覺不到任?知覺,偷聽到醫生告訴哥哥,她這輩子可能都要坐在輪椅上度日了。


    對謝闌夕而言,整個世界等於是塌了。


    她提前退學,誰也不見,斷絕了與校園的同學聯係,還放棄了苦學十幾年的舞蹈,整日把自己藏在老宅裏,閉門不出。


    在後來的有一天。


    哥哥帶著裴賜出現在了謝家,並且告訴她。


    車禍那天,因為她出事,裴賜沒有去參加考試。


    他不出國了,選擇留在她身邊。


    謝闌夕回憶完這一切,烏黑的眼眸輕眨,逐漸清晰的視線看著哥哥起身,繞過屏風走過來了。


    焉成周則是離開包廂,畢竟頂替了裴賜在公司的位子,很自覺避著她。


    謝闌夕細白的指尖拾起銀勺,輕輕敲打著碗碟玩,等哥哥入座後,她突然好奇的提起:“哥,當初你是不是威逼利誘裴賜留下來的?”


    謝闌深端起茶正要喝,見她問這個,神色如常反問道:“我謝家的妹妹,需要用手段逼迫,才能讓一個男人心甘情願留下來?”


    謝闌夕語哽兩秒,聲音漸小:“那他當初……”


    “是裴賜主動找了我。”謝闌深沒有隱瞞k?麽,語調極淡的與她坦言:“當初你躺在病床時,他想來陪你,被保鏢攔在了醫院外。整整一個月,我看他都沒有放棄想見你,便給了他次機會。”


    這次機會自然不是去見謝闌夕,是見他。


    謝闌夕說:“哥,我早就知道裴賜忘不了他的白月光,隻是假裝不知道……他把婚姻給了我,愛情卻給了別的女人。”


    一開始?現邢心宜回國,是在同學群裏看到的。


    後來她又?現裴賜的手上,突然帶個戒指。


    簡單的男款,看起來很便宜,不符合他現在的身價。


    謝闌夕那段時間也顧不上追星了,女人的第六感可怕的嚇人,她起了疑心後,便注意到裴賜的應酬變多了,偶爾的消費賬單裏,會出現一束昂貴的玫瑰花,再後來就是餐廳燭光晚餐,音樂會的門票。


    玫瑰花,燭光晚餐和音樂會門票。


    這些組合成一起,便是充滿了曖昧情調的。


    謝闌夕有強烈預感是邢心宜,沒理由的,可能這些年這個名字就跟一根刺,生在她心底很久了。


    會提出離婚,是因為她終於發現了裴賜與邢心宜出現在同家酒店共進早餐。


    這讓謝闌夕的心跟著一塊死了,終於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三人感情糾葛。


    回想這些事,沒有第一時間去跟哥哥告狀。


    是因為哥哥那段時間好像很忙,總是頻繁的往申城去。


    再後來,她想和平與裴賜?開,卻不想遭到他的婚內強.奸了。


    謝闌夕指尖緊緊握著勺子,盡量讓自己表現出已經從陰影裏走出來了,巴掌大的臉蛋揚起笑容,對哥哥說:“哥,我有乖乖聽醫生的話在吃藥,你要是申城有事的話,就去忙你的。”


    她聽俞睿說,哥哥除夕夜那天親自去了一趟申城,卻因為她,又回來了。


    半響,謝闌深給她的回應,隻有五個字:“我自由安排。”


    “好吧。”謝闌夕慢吞吞的把排骨湯喝了幾口,不喝了,下意識想朝旁邊遞過去。


    結果手一頓,才想起來已經沒人幫她解決這些吃剩的。


    謝闌深注意到她表情,掀起眼皮問:“不喝了?”


    “喝不下了。”謝闌夕這樣鋪張浪費的性格,是被謝闌深養出來的,慣的實在厲害。她讀書時,雖然舍友們都不知道她是謝家的小姐,卻因為消費過高,都深信不疑她是個家裏有錢的富二代。


    謝闌深沒逼她喝,用公筷夾了塊魚肉放在碗碟,遞過去:“嚐嚐這個。”


    “哥。”


    “嗯。”


    “哥,你會一輩子一輩子都對我好,養我嗎?”


    “嗯。”


    “那你會對另一個女人也這般好,養她嗎?”


    ……


    謝闌深骨節?明的長指停下給她夾菜,側首望過來,俊美的臉龐神色是平靜的:“你又聽了誰的牆角?”


    “管家伯伯和傭人奶奶的。”


    謝闌夕這段時間性格變活潑了些,老實交代道:“管家伯伯說,哥不打算結婚的,還騙我說自己腎不好,從很早開始就打算等我結婚生子後,培養我的孩子當謝家繼承人。”


    而且,謝闌夕還偷聽到謝臨在無人區改造時,被安排做了絕育手術。


    這一代,謝家的男人輪到謝闌深這輩,等他們都死了,就絕種了。


    謝闌夕既希望哥哥永遠疼愛她,又不想看到哥哥孤家寡人。


    她想到這些,眼角隱隱?熱,聲音近乎哽咽:“哥,我不會和未來嫂子爭寵的,你也為自己多考慮好不好?”


    **


    同一時間,會所外的街道上。


    薑奈失神看了很久的雨霧,臉蛋的蒼白看上去無一絲血色,直到卷翹的眼睫終於顫了下,她緩緩抬起頭,對駕駛座上等待的司機說:“走吧。”


    司機見她選擇不進去,啟動車子時問:“那姑娘,你想去哪兒?”


    薑奈不知道泗城還有k?麽地方可去的,將車費結清,又多給了司機一筆錢:“這些車費,開到哪算哪吧。”


    司機接過錢後,又在後視鏡看了看她。


    薑奈已經無所謂被認出來了,側臉,視線落在車窗外陌生又繁華的街景上。


    雨霧輕輕拂過車玻璃,沒一會兒就朦朧了視線。


    她抬起手,指尖在上麵,一筆一劃寫下了謝闌深三個字。


    車子在泗城這座城轉悠著,等停下時,車玻璃上的字跡也淡到看不清了。


    薑奈回過神,不顧外麵雨勢如?,推開車門要下去時,卻被司機給叫住:“姑娘。”


    司機將方才的車費退還給她,臉龐帶著樸實溫暖的笑容:“我認出你了……你是大明星薑奈吧?這錢不收你的。聽叔一句勸,不管遇見了k?麽難過的坎啊,人生從哪兒跌倒,就從跌倒的地方重新開始吧。”


    這句話,讓薑奈怔了半天,輕聲與他道謝。


    等推開車門走下去時,眼眸恍然地發現,兜兜轉轉的繞了一條又一條的路,又被司機送回了這家會所的門口。


    她指節雪白,握緊雨傘站在雨幕中不動,深深的呼吸後,一股清涼的冷空氣沿著鼻腔進到胸口,堵壓的難受情緒似乎消散了大半。


    薑奈最終給謝闌深打了通電話,安安靜靜的等著。


    好在那邊很快接聽,似乎是意外她會主動打來,??是不確定的問:“奈奈?”


    很快聽到是她的聲音,謝闌深嗓音偏低沉下:“是有k?麽事嗎?”


    薑奈不想繞圈子,聲音平靜道:“我看到你在者居會所,陪妹妹吃飯。”


    說完,她便將電話掛斷了。


    依舊是撐著黑色的傘站在原地,風雨將她裙擺吹得浮動,身影近乎要融到了這個深夜裏。


    五?鍾內,謝闌深邁著長腿從會所裏急切的出來,他連大衣都沒有穿,隔著街道躲雨的行人,視線一下子就不偏不倚的找到了薑奈。


    時間像是被靜止的,他卻沒有停頓地走了過來。


    酒店的電梯很明亮,無論是三麵玻璃鏡,還是燈光都將一切照得無處躲藏。


    薑奈高跟鞋尖??落地,站在裏麵,濃翹的眼睫輕輕抬起,便能看見合上的電梯門上,倒映出了謝闌深與她並肩的身影。


    電梯一層層的往上走,在這空間裏誰都沒??說話。


    她看謝闌深時,?現他沉靜冷清的眼神也在專注看著自己。


    許是很久沒見,都有點陌生了吧。


    很快電梯抵達入住的樓層,緩緩打開。


    謝闌深先一步邁出長腿,指間拿著房卡,??找到房間號的方向,步伐又刻意等她片刻。


    薑奈跟在後麵,微低著頭,這身衣裙被雨水淋濕了些,長發也不能避免,看起來是有些狼狽的。


    等刷卡,走進套房裏的時候。


    燈光還沒打開,她抬手扶牆,想要將高跟鞋脫下。


    下一秒,纖細的手腕??被男人握住,毫無預兆地拽到了鞋櫃前。


    薑奈視線看不清黑暗裏的謝闌深,就已經被他低下頭,薄唇帶著燙,招呼都不打,就已經找準了她的唇,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強勢重重的吻了下來。


    “謝闌……”


    才喊出兩個字,音就斷了。


    想說的話,被他壓回喉嚨。


    從年底到現在,兩人隻能隔著冰冷的手機來排解情感上的寂寞,從這個吻開始,終於快壓抑不住了,謝闌深像是在飲鴆止渴般很長時間都吻著,也沒有停下意思。


    修長寒涼的手沿著她的肩膀往下,輕易就解開衣裙上的拉鏈,伸進去,使得薑奈在徹底迷亂了意識的時候,猛地抓住了一絲清醒,快呼吸不過來,幾次想要推他的胸膛。


    謝闌深沒讓,十?熟練地將她摟緊,輕而易舉就抱起。


    在黑暗的光線裏,一邊逐漸加深這個吻,一邊大步走到了沙?處。


    薑奈纖細的高跟鞋不知掉落到哪裏去了,流蘇耳環也被他吻掉,整個身子都沾染上了男性氣息,最後,感覺到謝闌深往她喉舌深處吻,連帶胸口都難受的厲害,再也忍不住落下了淚珠。


    “嚇到你了?”


    察覺到把她吻哭了,謝闌深很克製地停下,薄唇溫柔的輕吻她太陽穴。


    帶著想安撫的作用,口中承若著:“好了,我已經冷靜下來了,別怕。”


    薑奈閉上眼,將額頭貼在他的胸膛前,有一下沒一下的呼吸時,聞見的是他獨特清冽氣息,太長時間沒有這般親密,都已經感覺到像是聞陌生的男人了。


    謝闌深手掌溫柔輕拍著她後背,而她也盡量平複下顫得厲害的情緒。


    過了莫約十來分鍾,薑奈的聲音在說:“把燈打開吧。”


    謝闌深停頓了會,從她身上起來,抬手打開了沙?旁邊的落地燈。


    暖黃的光線照亮了彼此的模樣,比起謝闌深西裝扯開幾顆紐扣,薑奈是真的被狠狠欺負了一場,連頭發絲都是散亂的。


    她從沙?坐起身,手指慢慢的整理好衣裙,側臉極為安靜。


    謝闌深先去給她倒了杯水,低聲解釋方才的冒犯行為:“突然看見你,沒忍著,別生我氣?嗯?”


    他說了好幾句後,有心想哄薑奈的。


    薑奈犯不著因為這事與他鬧矛盾,搖頭道:“我沒生氣。”


    別說一個吻了,再得寸進尺的事他早就做了無數次。


    k?麽時候,會這般低聲下氣的道歉了?


    薑奈盡量忽略心底的難受,抬起臉蛋,對謝闌深笑了笑:“我最近總是夢見十幾歲時的事……夢多了,就想來找你問問。”


    謝闌深單膝跪在她麵前,修長的手還握著那杯水,半響後,薄唇徐徐扯動:“問什麽?”


    薑奈烏黑眼眸一眨不眨看著他,語氣幾乎執著地問:“謝闌深,你當年為k?麽要把我從雪地裏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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