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澈呆呆凝望那老者的身影自夜色中隱沒,心中一片茫然,心想:“這位前輩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拿走的東西又到底是什麽?”走到銅像劍柄之處,隻見空陷陷一個大洞,正是那被老者踩踏所致。


    南宮澈伸手探入洞中,一陣摸索,但覺兩壁甚是堅實,顯然兩側都是實心,隻中間這一處被挖成中空,便當此時,忽聽下方喧聲鬧起,一串串火光竄動起來,有人大呼道:“有敵人,有敵人!”


    南宮澈微微一驚,取回鏈子槍蕩下銅像,但聽腳步紛雜,一隊隊方家弟子四處奔散,紛紛叫道:“有敵人來襲!”“方睿四人被敵人打暈,敵人武功不弱,大夥小心!”


    南宮澈心道:“原來那四名被點暈的守夜弟子已被人發現了,嗯,我倘若再不離開,被人發現可就麻煩了。”當下展開輕功,繞開一眾方家弟子,複又回入屋中。


    次日一早,南宮澈剛走出屋外,便即察覺不對,隻見方家上下人人神色凝重,如臨大敵,來到比武場見到方月藍與方瀟瀟也是眉頭緊鎖,臉有深憂,便上前道:“方大哥,方姑娘,你們好。”


    二方見他過來,均是一笑,方月藍道:“澈弟,昨日有人夜闖方家,你可知道麽?”


    南宮澈早知他們必有此問,隻是礙於自己已答應替那老者保守秘密,便搖頭道:“小弟不知。”


    方月藍點了點頭,道:“那敵人來去無蹤,昨日他闖入之時,恰好被方睿等四名守夜弟子碰見,但雙方雖是迎麵撞個正著,方睿等人竟連敵人麵目都來不及瞧清,便被那人盡皆點倒,當真奇了。”


    方瀟瀟道:“方家對頭之中有如此武功的,不是那邪歐冶就是寧家家主寧萬群了,這二人俱是老謀深算之輩,此番夜闖方家,必定又有重大陰謀,但是爹爹連夜帶領弟子在方家四周巡視數圈,什麽異常也沒發現,哎,就是因為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才最讓人擔心。”


    南宮澈心道:“方世伯這回可猜錯了,那人既不是邪歐冶也不是寧萬群。唉,可惜我與那位前輩有言在先,不能將昨晚之事說出來……”想到這裏,心中微感歉疚,隨即又想:“方世伯他們遍查四周也沒想到要去銅像上看看,難道他們不知在那銅像之上藏有暗格?”


    方月藍道:“澈弟,這幾日我要跟師父一起商討禦敵之策,無暇再跟你練劍,餘下幾日,你便與瀟瀟一起練劍罷。”


    南宮澈道:“是。”待方月藍走遠之後,拿起兩柄木劍,將其中一柄遞給方瀟瀟,道:“方姑娘,麻煩你了。”


    卻見方瀟瀟並不伸手接劍,過了片刻,低聲道:“南宮公子,你……你討厭我麽?”


    南宮澈大吃一驚,急忙道:“沒有啊,方姑娘……你這是怎麽了?為什麽這麽說?”


    方瀟瀟聽他說“沒有啊”這三字之時脫口而出,確是想也不想、不假思索的肺腑之言,心中微感寬慰,道:“你若是不討厭我,為什麽總是對我這麽見外?咱們一起共過患難,你卻還是叫我方……方姑娘……”說到最後,聲音已是極低。


    南宮澈一怔,心想自己管方月藍叫為“方大哥”,叫方瀟瀟卻一直是“方姑娘”,相比之下確是過於生疏,微笑道:“不錯,咱們二人都太過客氣,從今以後,我叫你瀟瀟,你也不要再叫我南宮公子了,叫我南宮就是。”


    方瀟瀟“噗嗤”一笑,道:“光叫南宮多奇怪啊,我叫你南宮大哥好了。”


    南宮澈笑道:“有方大哥在,又如何輪到我稱作大哥?要叫也是叫做南宮二哥才是。”


    方瀟瀟搖搖頭,道:“咱們三人又不是互相結為義兄義妹,幹麽排什麽二哥、三妹?我叫你南宮大哥,與月藍哥又不相衝。”


    南宮澈見她說得認真,哈哈一笑,柔聲道:“瀟瀟妹子說得是。”


    方瀟瀟聽他叫自己“瀟瀟妹子”,心中一喜,接過木劍,突然向前一刺,叫道:“看劍!”


    南宮澈微微一驚,側身閃過這一劍,笑道:“好啊,你偷襲我。”


    方瀟瀟笑道:“你若連這一劍都躲不過去,還怎麽配當南宮大哥?”說著刷刷刷又連攻數劍。


    南宮澈見她所使劍法甚是精妙,果然又是方家另一門上乘劍法,讚道:“好劍法!”當下使出“翼宿式”中的劍法進行拆解。


    接下來幾日,方月藍果然沒再來過演武場,方瀟瀟劍法雖熟,畢竟功力尚淺,使出許多上乘劍法之時,難以將其精奧之處盡數展現,好在南宮澈在拆解“四辰合英劍”後劍術便即大進,隻消方瀟瀟使出一招,便可從中推出許多後招,所謂窺一斑而知全豹,便是此理。


    如此再過數日,已到了七月十三,方劍正將方鍾、方月藍、方瀟瀟、南宮澈四人叫至一間小屋,從梁上拿出一隻劍匣,取出一柄色澤暗紅的寶劍,道:“這劍名為‘太和’,咱們明日便以此劍參加劍禮。”


    方月藍與方瀟瀟均知此劍乃是方劍正的另一柄愛劍,當年方劍正在無意之間得到一陰一陽兩塊奇鐵,窮極心血,才將之分別鑄成“寒淵”“太和”兩柄寶劍,如今“寒淵”被毀,這“太和”已是方劍正唯一的寶劍了。


    方鍾長歎一聲,道:“‘太和’雖利,但隻怕仍不是那詭劍的對手。”


    方瀟瀟聞言一驚,道:“叔公……”卻聽方劍正哈哈一笑,道:“叔父所言極是,單以劍論之,侄兒的‘太和劍’確實遠不及她的‘紫微劍’,那也不必再提。”方劍正幹笑了兩聲,臉上神色突然轉做肅然,道:“南宮賢侄,明日劍禮上,你一見到我的信號,咱們就立時動手,合力將方鏡淩殺了,月藍、瀟瀟,你們便領著其餘弟子戒備四周,嚴防有他人進來救場。”


    南宮澈聽方劍正要殺方鏡淩,不由吃了一驚,道:“方世伯,咱們將邪歐冶的劍奪走,讓她無法參加劍禮不就行了,何必要她性命?”


    方劍正搖了搖頭,歎道:“南宮賢侄,你心地仁慈固然很好,但你可知邪歐冶與方家之間的局麵已然勢同水火,明日的‘湛盧劍禮’決非定個勝敗輸贏那麽簡單,你試想一下,即便你奪走了邪歐冶的‘紫微劍’,甚至將之毀去,難道她便會就此服輸,善罷甘休麽?”


    南宮澈一怔,過了片刻,喃喃道:“不會。”


    方劍正點點頭,道:“以她的性子,非但不會認輸,還會變本加厲的報複回來,你饒她一次性命,便不知會有多少無辜之人死於她手。”


    南宮澈聞言更是一凜,想起邪歐冶要將楚若竹做為鑄劍祭品,登時背脊汗毛倒豎,立時起身向方劍正深深一輯,道:“小子無知無識,險些因此連累他人,幸蒙方世伯一言點醒。”


    方劍正點點頭,向方鍾道:“叔父,方鏡淩雖被逐出門戶,畢竟還是咱們的血肉之親,侄兒手刃此人,便是殘害師長,天理難容之事,從此再無資格執掌方家劍主之位,待劍禮結束,便請叔父……”


    方鍾不等方劍正說完,伸手在桌旁重重一拍,大聲道:“這劍主你不來當,誰還當得?方鏡淩倒行逆施,自甘墮落,難道咱們便任由她胡作非為?”說著重重歎息一聲,低聲道:“她若死於你手,純係是咎由自取,無可奈何之事,你清理門戶,誰要是敢多說半句閑話,老夫第一個便容他不得!”


    方劍正見方鍾都如此說,心中微感寬慰,沉默片刻道:“既是如此,此事咱們日後再議,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度過‘湛盧劍禮’的難關……”隨後又向各人囑托幾句,便即就此散去。


    次日清晨,方劍正將眾弟子召至“奉劍坪”前,眾人均知一場大戰在所難免,想到“仁劍閣”被毀之恨,不由均憤慨難當,方劍正見眾人鬥誌昂揚,總算是多了幾分勝算,走到人群麵前,指著“仁劍閣”的廢墟,問道:“這是誰做的?”


    眾弟子齊聲喝道:“是邪歐冶!”


    方劍正又指了指廢墟旁的一排排木匣,從中取出幾柄斷劍,道:“這又是誰做的?”


    眾弟子齊聲喝道:“是邪歐冶!”


    方劍正點點頭,道:“咱們現在要去找誰算賬?”


    眾弟子齊聲喝道:“邪歐冶!”


    方劍正大聲道:“很好!咱們現在就出發罷!”


    眾弟子齊聲高呼,紛紛大聲叫道:“找邪歐冶算賬!找邪歐冶報仇!”


    方月藍早已備好百匹良駒,眾弟子背負長劍,依次翻身上馬,方劍正、南宮澈等列在最前,方鍾、方月藍壓陣陣尾,方瀟瀟等十數名女弟子則位於陣中,隻留一些仆婦、雜役等在家中。眾人心中均是了然:此次“湛盧劍禮”不僅關乎方家劍主之位,更是“仁劍道”與“邪劍道”派別之爭,一旦落敗,人人都將身敗名裂,是以此戰方家上下傾巢而出。


    方劍正叫道:“出發!”霎時間隻聽連聲馬嘶,一隊隊方家弟子向著西北方奔去。


    湛盧山位於鬆溪以南,乃是昔日春秋戰國歐冶子鑄就寶劍湛盧之地,與方家相距約有三百餘裏,眾人奔行一日,於傍晚已進入南平境內,方劍正見離湛盧山已相距甚近,便命眾人在一處荒郊之地落腳紮帳,除過放哨守夜弟子,其餘眾人休養歇息,眾弟子想到明日大戰在即,心下均是惴惴難安。


    這一夜倒也平安無事,到得天色微明,眾人吃過幹糧繼續啟程,又行出三四十餘裏,遙遙便瞧見一座大山,方月藍道:“澈弟,那便是湛盧山。”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日光從東射來,將整座湛盧山照的山光耀金,南宮澈瞪目望去,但見三峰並立,形同筆架,峰頂雲凝霧繞,有如仙境,不由讚道:“好山!”


    一行人來到湛盧山腳,忽見六人從山坳處轉了出來,迎到方劍正跟前道:“恭請方劍正方大俠。”


    眾人一見這六人的衣飾服色,便知其是寧家弟子,以往寧家自寧萬群以下,人人都稱呼方劍正為“方劍主”,如今這六名寧家小卒改口稱方劍正為“方大俠”,言下之意顯然是已不承認他為方家劍主,方月藍大為氣憤,便欲開口嗬斥,卻被方劍正揮手止住。


    那六名寧家弟子見方家眾人敢怒不敢言,冷笑道:“請隨我來。”轉身便向山中帶路,再不向方家眾人瞧上一眼。


    方家眾人將馬匹留在山下,步行上山,方家弟子個個對湛盧山甚是熟悉,本就不需旁人帶路,方劍正心道:“寧萬群這老狐狸,向來是無利不起早,他插手此事,顯然是想借方鏡淩之手推我倒台,削弱我方家,而方鏡淩則是反借寧家的勢力威望做為後盾,嘿,這兩人互相利用,當真應了狼狽為奸這個成語。”


    一行人在山中曲曲折折行了一陣,方瀟瀟突然“啊”了一聲,隻見前方道旁左右兩側各立著一根黃綢旗杆,左首旗杆寫著“湛盧劍禮以劍論主”右首旗杆寫著“一劍十寒貽笑江湖”,十六個大字迎風招展,充滿諷刺。


    眾人皆知“一劍十寒”乃是方劍正在江湖上的綽號,方月藍怒喝一聲,連出兩掌,將兩麵旗杆攔腰打斷,再扯下兩張旗子,撕得粉碎,擲入穀中。


    方劍正歎道:“走吧,口舌之利不必多爭。”說著繼續向前行進。


    一路上四處遍見什麽“人劍合一”“吐故納新”“不破不立”“光大門楣”的旗子立在道上,除此之外,樹上、石上掛滿燈籠、剪花、貼紙等物,張燈結彩,倒似過年一樣。


    方劍正心中冷笑,心道:“方鏡淩費得好大功夫,看來劍主之位她已是勢在必得,u看書 .uuknhu 隻怕連慶功宴都已經擺好了,嘿嘿,‘邪劍道’想壓上頭來,當真就這麽容易麽?”


    “湛盧劍禮”會場位於湛盧山北的劍爐坪,為昔年歐冶子鑄劍之所,眾人過棋盤石,入竹林,但見四周竹木參天聳立,頭頂樹蔭如蓋,腳下是一條青石砌成的古道,道上落滿綠葉,鬱鬱蔥蔥,此時正值七月炎暑,但湛盧山中森林蓊鬱,泉鳴鳥語,人處其中全然感受不到一絲暑氣,南宮澈心道:“這湛盧山即使不借托歐冶之名,也是一等一的名山勝地,倘若我們今日不是來此拚殺,該有多好。”


    正想之時,來到一片密林,隻見旁側一堆巨石羅列一串,形似葡萄,名為葡萄岩,葡萄岩下留有好大一片空場,便是有名的劍爐坪了,眾人尚未踏入坪內,便覺一股炙浪隔空襲來,但見兩座極大的劍爐分立兩邊,一座台高壁厚,其內火焰熊熊騰起,乃是方型的明爐,另一座壁壘高築,卻是暗爐。


    百餘名寧家弟子整齊列陣,橫攔在劍爐坪入口處,方家眾人見寧家來人之數竟不在己方之下,心中又是驚駭又是憤怒,方劍正沉聲道:“寧萬群和邪歐冶呢?”


    一言甫出,人群後便有人哈哈大笑,寧家弟子分成兩列,讓出一條通道,但見寧萬群與方鏡淩各坐在葡萄岩邊的兩株大鬆樹上,適才笑聲正是寧萬群發出,他笑了一陣,道:“方先生,你好啊,你見了方家新任劍主,怎地不問候一聲麽?”說著向方鏡淩一指。


    隻見方鏡淩正用一塊絲綢小心翼翼擦拭著一柄淡紫色劍,正是那柄“紫微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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