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直談到傍晚,說到近幾月來,江湖中迭生血案,方月藍將他二人如何追查“詭劍”,又如何從藺一古與秦鳶二人口中打探到南宮澈之事盡皆說了,南宮澈歎道:“我找藺秦二位,隻是想問問他們是否識得那字條筆跡,沒想到他們竟如此費心助我。”


    方月藍笑道:“當年赤梧桐林大戰,半個武林都是托你所救,他們夫妻感你恩德,自然會全力助你。”


    南宮澈搖搖頭,歎道:“南宮澈累人無數,怎敢說什麽恩德?”


    方月藍見他說這話時神色黯淡,滿麵盡是惆悵之色,心中微感驚訝,暗想:“澈弟迭經大變,雖是年紀輕輕,卻已鋒芒內斂,不似尋常武人那般豪氣幹雲。”


    南宮澈取過身旁外衣,伸手摸索一陣,從中取出一個香囊,道:“大哥,請你看看這個。”


    方月藍接過那香囊,打開一看,見裏麵放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七月十五,湛盧山見”,正是藺一古說過的八字,他與方瀟瀟反複看了良久,道:“這紙條寥寥八字,又無落款署名,但卻令你對寫信之人極為重視,究竟何故?”


    隻見南宮澈搖了搖頭,道:“實不相瞞,令小弟大為震驚的並非是這紙上內容,而是這個香囊本身。”


    方月藍與方瀟瀟聞言一奇,方月藍道:“香囊?”他二人先入為主,隻顧去瞧那張字條,誰也沒有多看那香囊一眼,這時再看,隻見那香囊紅色底襯,兩邊角各以綠線繡著一對翠綠小竹。


    方瀟瀟心道:“這香囊料子質地雖然一般,繡工卻甚精致,然而除此之外,似乎也無甚奇特之處。”正奇之間,隻見南宮澈垂下頭來,歎道:“這個綠竹香囊,我也有一個,是她當年分別之時送給我的……”說著伸手入懷,於貼身之處又取出一個香囊,隻見兩個香囊一般的紅包綠線,一般的翠綠小竹,果真是一模一樣,其差不過在於南宮澈那個色澤黯淡,新舊有別而已。


    方瀟瀟一驚,心中突然猜出三分,喃喃道:“這個香囊,是那位楚姑娘……”


    南宮澈點點頭,將當年在青竹村中蒙楚心竹相救,繼而又與她互生愛慕,之事盡皆說了。


    當年方月藍等護送南宮澈重返青竹村,可惜終究晚到一步,待眾人趕到之時,青竹村已慘遭血屠,全村老幼五十餘口屍橫遍地,後來南宮澈發現楚心竹殘存一息,二人生死訣別,南宮澈悲慟之下竟致走火入魔。待其蘇醒之後,性情已然大變,二方知他痛失摯愛,自那之後不敢在他麵前多提一字,是以關於他與那楚姓女子之事,直到今日方才始知。


    南宮澈道:“這些年來我雖遊走不定,但有一個地方,我每年按時必去……”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又道:“那便是回青竹村為她掃墓。”


    方月藍聽到這裏立時恍然大悟,心道:“是了,對方知道你每當忌日必會回來掃墓,是以提前埋伏等你。”同時心中頗為懊悔,暗想自己太也馬虎,這麽多年從未想到去青竹村看看,否則也不至直到今天才見到他。


    隻聽南宮澈續道:“那日我照常前來,見墳前雜草已除,墓碑被人衝洗的幹幹淨淨,不由心中大奇,再走近前,這才發現碑前放著這隻香囊,而裏麵所放的,便是這張字條了。我當時大吃一驚,不知這究竟是什麽人所為,又如何會有這香囊,便四處查詢打聽,後來於撫州中發現他們蹤跡,便跟蹤而來,卻萬萬想不到,想不到……”他說到最後一句情緒激動,顯然是想說:“想不到竟是楚心竹自己所為”。


    方瀟瀟聽他這麽說,隻覺腦中暈眩,心如死灰,暗想:“隔了這麽多年,你終於找到了她。”她原本也知南宮澈愛那女子不可自拔,但想逝者已矣,自己隻要尋到南宮,誠心誠意去對他好,總教有一天能使他回心轉意,可如今楚心竹竟死而複生,那自己便再無一絲幻想可存。她心中所想隻是“南宮大哥能與楚姑娘在一起啦”的念頭,至於楚姑娘如何死而複生,對她已然並不重要。


    方月藍卻覺此事疑竇重重,拿著兩個香囊反複比較,問道:“澈弟,那個女子當真便是那位楚姑娘?你瞧得真切麽?”他久曆江湖,沉穩老練,向來不信什麽“借屍還魂”的鬼神之術,心想那女子多半是邪歐冶或寧子謙派人喬裝而成,而南宮澈又對那楚姑娘思憶成狂,黑夜之中瞧不清楚,上了大當。


    南宮澈知他意思,搖頭道:“就算旁人我會認錯,但她我絕不會認錯,她的樣貌,還有她的聲音,都……都跟當時一模一樣。”


    方月藍唯恐再說下去,隻會引的方瀟瀟更加傷心,隻得點了點頭,歎道:“既是如此,我等不便多言了。”


    眾人又聊一陣,直到天色漸晚,方才各自睡去。


    次日一早,二方進屋一來,隻見南宮澈上身赤裸,正在用銀針為自己針灸療傷,他見到二人,笑道:“方大哥,這傷藥效力太慢,勞你給我另換一副罷?”說著拿起一副早已寫好的方子交給方月藍。


    方月藍接過藥方,隻瞧了一眼,不由心中暗暗駭異:要知南宮澈身上所敷之藥,乃是撫州城中最好大夫以最名貴的藥材所製,而南宮澈那張方子,所列卻隻是些尋常藥材,但這疑惑僅止一瞬,隨即心中釋然,心道:“是了,這醫術一道,正是南宮世家學所長,尋常素材入他手中即刻化腐朽為神奇,又豈是尋常名醫可比?”當即下樓叫來小二,讓他依著處方去買藥材。


    方瀟瀟看南宮澈氣色比之昨天又好了幾分,不由更為欣喜,道:“南宮大哥,你的傷口不痛了罷?”


    南宮澈苦笑道:“總算死不了,對了,大哥,瀟瀟姑娘,你們什麽時候回方家,我……我想跟你們一起,可以麽?”


    方瀟瀟與方月藍聞言微怔,隨即都是又驚又喜,方月藍喜道:“澈弟,我也正想邀你上方家玩玩呢,南宮家與方家互為世交,師父他老人家一定很想見你,哈哈,當真是巧,昨日我還在想,倘若你不願意,我該怎生設個法子騙你過去。”說著又大笑幾聲。


    方瀟瀟知他要跟自己同歸是想要調查邪歐冶和那楚姑娘的下落,心中喜憂參半,好生複雜,但終歸還是歡喜之情居多,柔聲道:“南宮大哥,你此刻有傷在身,待痊愈之後咱們再動身不遲。”


    南宮澈笑道:“有勞瀟瀟姑娘了。”


    如此南宮澈每日運氣療傷、外施藥物,半月過後,身上的傷已好了七七八八,隻在胸口結了一道碗大的劍疤。二方見他從受傷到痊愈隻不過二十日左右,心中大為驚歎,均想:“尋常之人倘若受了這等傷勢,少說也得三個月方能下床,他能康複如此神速,自是因為體內的朱雀靈力之故,今日若非親眼所見,決難以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之人。”


    南宮澈傷勢既愈,眾人當下便準備返回方家,方月藍與方瀟瀟見南宮澈畢竟大傷初愈,便命弟子租來一座雙轅馬車,南宮澈心想:“方大哥他們身負重任,全是為了我而耽擱多日,我怎可再拖累他們?”想到此處,夾手從一名方家弟子手中奪過韁繩,飛身躍上馬背。


    方月藍見狀一驚,叫道:“澈弟!”要知這些馬兒久經馴練,非方家之人不可騎乘,果見南宮澈剛一坐上馬背,那馬兒立時大為排斥,尖聲嘶鳴一聲,人立起來。


    南宮澈左手在馬頸上輕輕一摁,隻見那馬身子一頓,前蹄立馬落回地上,但猶未死心,扭動顛簸,想要將南宮澈甩下背來,南宮澈笑道:“你這馬兒性子倒烈。”左手微微加勁,那馬悲嘶一聲,渾身顫抖,口吐白涎,過了一陣兒,終於不再反抗,乖乖立在原地。


    方月藍與方瀟瀟見他舉手之間馴服烈馬,均感敬佩,南宮澈笑道:“大哥,瀟瀟姑娘,咱們比比誰先到方家如何?”說著雙腿用力一夾,喝道:“駕!”當先奔了出去。


    方月藍哈哈大笑,拉上方瀟瀟共乘一馬,與其餘方家弟子一同追出。


    眾人馬不停蹄,一路向東,隻三日便已到達福州,尚未入城,南宮澈遙遙望見前方一座大宅極是恢弘,心想:“方家不愧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名門大派,當真名不虛傳。”隨即心頭又是一酸,又想:“人人都說當年南宮家與方、寧兩家合稱‘南武三家’,倘若南宮家未遭大難,會不會也是如此風光?”


    正想之間,城門外奔出兩人,俱身著方家服侍,方月藍喜道:“是扶風和雲溪。”


    眾人一齊下馬,方扶風和方雲溪奔到眾人麵前,笑道:“月藍師兄,瀟瀟師妹,師父他老人家可想死你們啦。”


    方月藍與方瀟瀟聞言大奇,關於此行發生之事,他二人雖早已寫信告知方劍正,但並未說過何時回程,方瀟瀟問道:“爹爹怎地未卜先知,知道我們今天回來,讓你們在此等候?”


    方扶風哈哈一笑,道:“瀟瀟師妹,師父他老人家雖然武功通神,卻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算出你們今天回來,哎,還不是因為他老人家太過疼你,一收到你書信,便命弟子分別在各大城門日日等候,直到接到你們為止。”他說到這裏,向方雲溪道:“雲溪,你可記得咱們在這裏已等了多少日了麽?”


    方雲溪掰指算了一會兒,“哎呀”一聲,搖頭道:“也不記得究竟是十日還是十五日,倘若你們再不回來,我們隻怕就要站成石頭定在這裏了。”


    眾人哈哈一笑,方扶風,方雲溪環視眾人,待瞧見南宮澈時目光一停,方扶風走上前拱手道:“敢問閣下莫非就是南宮少俠?”


    南宮澈拱手道:“不敢,在下南宮澈。”


    此言一出,方扶風二人臉色陡變,適才與師兄弟打鬧玩笑之意立時盡去,隨即滿臉恭敬,向南宮澈一輯到地,道:“方扶風,方雲溪見過南宮少俠,我二人奉恩師之命,邀請南宮少俠到敝舍休息。稍後師父會親自為南宮少俠接風洗塵。”說完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南宮澈見他二人年齡隻不過比自己小數歲而已,但執禮之恭,便似是麵對前輩高人一般,不由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忙還禮道:“豈敢,豈敢,南宮澈不問自來,叨擾主人家,待會自當向方劍主賠禮問安才是。”


    方扶風,方雲溪聞言大喜,方扶風道:“師父命我等若見到南宮少俠,務必請他來府上相聚,倘若南宮少俠不肯賞臉,我二人這番回去可免不了師父的一番重罰了。”語氣中大有鬆了口氣之感。


    眾人下馬入城,方家眾弟子個個神采飛揚,一路談笑,南宮澈、方月藍、方瀟瀟三人卻是神色略異,南宮澈心道:“那邪歐冶是眼下唯一線索,倘若在方家打探不出新的消息,我……我又該去哪裏尋找心竹?”


    方月藍心道:“師父安排扶風雲溪日夜在此等候,其用意迎我們是假,請澈弟才是真,澈弟武功雖高,但終究隻是小輩,怎地師父竟如此重禮,還說要親自為他接風洗塵,他老人家如此禮之,莫非是想招他為婿?嗯,不錯,師父他老人家何等英明,這些年來,瀟瀟為誰茶飯不思,為誰怔怔出神,他自然早已瞧出端倪……”


    方瀟瀟心中所想,則是自己此番瞞著父親偷偷離家,且一走就是數十天之久,待回到家中必定少不掉一頓重責,uu看書 .ukau眼見方家宅邸離自己越來越近,心中也跟著愈發忐忑不安。


    正自三人各懷心事之間,突聽“錚錚”幾聲金鐵交鳴,其聲雖不甚響,但正是從方家方向傳來。


    眾人聞聲俱是一凜,方瀟瀟驚道:“糟了,莫非家中出了變故?”


    方雲溪笑道:“瀟瀟師姐杞人憂天了,多半是咱們師兄弟們在練武拆招,咱們早上離開之時還好端端的,又有哪個吃豹子膽的敢來方家滋事?”


    便在此時,又聽“錚錚錚”連聲三響,這三聲尖唳刺耳,與眾人相隔雖遠,但聽起來猶如同近在耳旁,顯是由兩股上乘功力衝撞交迸而發。


    方月藍叫道:“不對!”急忙翻身上馬,向方家急奔而去,其餘人眾見狀忙也跟著翻上馬背,隨他奔去,一時之間,十幾騎人馬一路狂馳,隻驚的城中行人走販,商鋪騾馬紛紛躲避,馬蹄聲中夾著一片“哎呦”“媽呀”嘈雜紛亂之聲。


    方月藍一騎當先,拐過一個街口,已然瞧見方家大門,見門口處四名守門弟子完好無恙地站在門口,心中先鬆一口氣,心想:“看樣子確是我多心了,並沒有敵人攻來。”


    那幾名弟子聽到馬蹄聲,轉過頭來,見到來人是方月藍等,立時臉現喜色,當先一人叫道:“月藍師哥,你們可回來了,快去助師父他老人家一臂之力!”


    眾人聞言均是一驚,方月藍急道:“怎麽回事,師父他怎麽了?”


    隻聽那弟子道:“是寧家!寧萬群帶著一個叫什麽‘邪歐冶’的怪人來咱們家挑戰師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朱玄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要買大青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要買大青蛙並收藏朱玄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