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人攻防交奪,險象迭生,雖隻短短一瞬,但比之尋常武人大戰百合更來得淩厲萬分,方月藍與方瀟瀟驚歎之餘,見那人一襲青衣,身體欣長,容貌雖比起當年略顯清瘦,但的的確確便是南宮澈本人無疑。


    那瘦小的鬥篷年輕女子瞧清南宮澈麵容,立時“啊”地一聲,霎時間全身顫抖,咬牙道:“真……真的是他……”轉頭向邪歐冶大聲道:“快……快給我殺了他!殺了他我立即給你殉劍!”


    邪歐冶與寧子謙對視一眼,正欲揉身再上,方月藍大叫道:“澈弟,我來助你!”說著縱身躍入場中,方瀟瀟緊隨其後,拉響手中響箭,隻聽“嗤”的一聲破空獵響,那響箭在空中連爆五聲。


    邪歐冶見敵人接連而至,喝道:“怎麽回事?”南宮澈見他二人突然到來,一時間又驚又喜,顫聲道:“大哥,瀟瀟姑娘,你們怎麽在這裏?”


    方瀟瀟見他一對眸子精光炯炯,顯是身負雄渾功力,隻是麵容憔悴,說什麽也難與“絕世高手”四字聯係在一起,想到他在江湖中孤身一人,定然受了不少苦頭,眼圈不由微微濕熱起來。


    方月藍搖搖頭,道:“這些說來話長,咱們先解決眼前敵人!”


    南宮澈點頭道:“不錯。”轉身看向對麵三人,道:“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麽要殺我?”


    那鬥篷女子渾身一顫,冷聲道:“無冤無仇?姓南宮的,當年的事你真的忘得一幹二淨,好,真好,原本說來,忘恩負義就是你的看家本領,隻可惜……”她說到這裏語音抽噎,渾身顫抖,顯是激動已極,隻是麵目被帽簷遮住,這才瞧不見她臉上神情。


    方月藍隻聽得心中狐疑不定,暗想:“不好,莫非澈弟這些年來與這女子有何糾纏,以致因愛生恨,這才……”想到此處,心中連叫不好,向方瀟瀟瞧了一眼,又向南宮澈瞧去一眼。


    卻見南宮澈臉色微變,道:“難道……那張字條是你留的麽?你……你是誰?”


    那鬥篷女子冷哼一聲,沒有回答,隻聽寧子謙嘻嘻一笑,上前道:“這可當真巧了,該來的全來齊了,”說著向邪歐冶道:“方老前輩,請容在下向你一一引薦,首先這位剛才與咱們交手之人,便是咱們劍成之後所要除掉的第一人——南宮澈,而他身旁這位大俠,則是方家的首席大弟子——方月藍,至於最後這名女子嘛,嘿嘿……”他說到這裏低笑兩聲,緩緩道:“則是當今方家劍主方劍正的掌上千金,方瀟瀟姑娘。”


    方月藍與方瀟瀟聽寧子謙突然改口稱邪歐冶為“方老前輩”,心中不由皆是一凜,方月藍道:“你姓方?”


    卻見那邪歐冶臉色驟地一沉,死死盯著方瀟瀟,陰測測道:“你當真是方劍正的女兒?”


    方瀟瀟見她陡然之間目呲欲裂,便如一頭野獸一般,一時間心中恐懼,顫聲道:“你到底是什麽人,跟我們方家有什麽關係?”


    邪歐冶突然仰頭大笑,大聲道:“好一個‘我們方家’,我倒要看看,方家傳到你們手中,究竟是光大門楣,還是貽笑大方?”說著清叱一聲,一劍便向方瀟瀟刺來。


    方瀟瀟不料她說動手立即便動手,一瞬間隻嚇得花容失色,南宮澈與方月藍齊聲道:“危險!”同時搶上各出一掌。


    這兩股掌風一左一右同時襲來,立時將邪歐冶劍上之勢阻去大半,方月藍與邪歐冶相距更近,見她身形一頓,當即使出一招“不周藏龍”,左手反掌回探去製她手肘,右手變掌為爪去拿她手腕。


    原本說來,這一招“不周藏龍”雖然精妙,卻也絕難從邪歐冶手中奪下兵刃,隻是南宮澈功力實在太強,這一掌雖僅掌風,卻也讓她全身滯塞,反應麻木,眼見將將奪下紫微劍來,卻忽聽旁側裏“嗤”的一聲輕響,方月藍心中一凜,急忙將右手上抬半寸,又聽“嗤”的一聲,方月藍右臂微微一動,袖口處已多了兩個明晃晃的小洞出來,邪歐冶得此空隙,立即挽出兩個劍花蕩開南宮澈掌風。


    方月藍回身斜睹,果見寧子謙站在聲旁,暗道:“好險,差點便中了他的‘扶搖光指’。”想起當年在朱玄林自己曾被他以此指法連連壓製,不由氣往上衝,喝道:“寧家名門大族,竟會與這妖邪勾結,不知恥麽?”


    寧子謙微微一笑,冷言道:“有恥無恥,充其量不過是庸人之談,有道是勝者為王,隻要你們今日死在這裏,他日隻會有人說你們技不如人,又有誰會多說其他?”說著左袖一振,“嗤嗤嗤”頃刻間又連點三指。


    這三指一字向外,硬生生將方月藍逼離兩丈之外,方月藍又驚又怒,急抽出上靈絲來,使一招“縛字訣”,隻聽“砰砰砰”三聲連響,三道“扶搖光指”盡皆打在“上靈網”上。


    邪歐冶一見他手中上靈絲,立時“咦”了一聲,叫道:“嘿,好一個‘縛字訣’啊。”


    方月藍聽邪歐冶一口叫破自己劍招,心中暗驚道:“我這武功在江湖中露麵極少,怎的這老嫗一眼便瞧了出來?她究竟是何方神聖?”一念未及,寧子謙又已咄咄逼來,方月藍無暇他想,隻得叫道:“澈弟,瀟瀟,不可輕敵!”


    南宮澈叫道:“好!”當下運起雙掌向前拍去,邪歐冶已嚐過他掌力厲害,心想:“就算你掌力再如何厲害,也絕不能僅憑一對肉掌子便將紫微劍擋下。”當下深吸一口氣,左腳後退半步,右臂卻挺劍向南宮澈雙手刺去。


    這一招看似後退,但其實是借左腿向後撐力,呈一弓形向前輸力,正是方家劍法中的一招“退步劍波”,隻是此招看似簡單,但夯實有勁,對下盤根基極是考究,南宮澈見她這一劍沉穩古拙,顯然是為了應對自己掌中的雄渾之力,當下雙掌回退,避開劍鋒。


    卻見邪歐冶手腕一翻,紫微劍分影亂顫,倏地化為十幾道劍光,南宮澈見狀一驚,不想這邪歐冶如此了得,隻一瞬間,劍路便由至拙轉為至靈,隻聽方瀟瀟叫道:“劍出期門,通章急脈!”


    原來邪歐冶這一招名為“白花三綻”,又是方家劍法中的招式,此招看似範圍極大,但劍路相匯之處必在“期門”、“章門”、“急脈”三處穴道之間,方瀟瀟雖不知邪歐冶為何會使方家劍法,但她既然使了,自己便可從旁指點,提醒南宮。


    邪歐冶冷笑道:“好啊,你這女娃兒不惜說破本家劍法也要幫你情郎,方劍正有你這樣的女兒當真好極,但不知這套劍法你可還能指點得了?”說著劍招陡變,又向南宮澈招呼過來。


    方瀟瀟聽邪歐冶把南宮澈說成自己情郎,正羞得滿臉通紅,但一看她劍法,立時“咦”地一聲,隻見邪歐冶每招每式的的確確就是方家劍法無疑,但淩厲絕倫,自己竟是一招也不認識。


    方瀟瀟驚道:“你,你這是什麽劍法?怎地我從來沒見過?”


    邪歐冶冷笑道:“你沒見過的東西還多得很呢。”正得意間,卻見南宮澈左手疾伸,探向劍柄。


    邪歐冶見狀心中冷笑,心想:“適才你與那方家小子左右夾擊,我一時大意,才險些讓你們得手,現下落你一個,難道還以為能從我手中奪下劍不成?”當即劍柄一橫,脫出南宮澈手臂範疇,隨即大喝一聲,削他手腕。她知南宮澈功力之深遠邁自己,是以在這一劍上運足功力,晦暗中隻見紫微劍劍尖及雙刃青光浮隱,有如水下暗冰,模糊難言。


    方瀟瀟心頭一驚,叫道:“劍芒,南宮大哥,是劍芒!”


    要知一個人功力若臻至一定境界,便可憑虛禦實,將劍氣化作劍芒,劍芒若成,則斬金剁鐵無往不利,此時莫說劍刃,就算隻是碰到劍背,都必定會被劍芒所傷。


    卻見南宮左手並不奪劍,而是蜷起無名指輕輕一彈,其時他手指與紫微劍相隔兩寸有餘,但這虛彈之中竟帶起一股細細勁力,邪歐冶手腕一震,心中驚道:“扶搖光指麽?”但隨即發覺這指力勁力雖強,但來勢和緩,與扶搖光指大不相同,心中又道:“不,不對,全然不同。”


    南宮澈連彈三指,邪歐冶連擋三劍,這三指無聲無息,打在劍上之初毫無力道,但後力勁實,有如長浪後繼,源源不絕,邪歐冶但覺持劍之手愈發沉重,如墜千鈞,急忙回劍成圈,卸去力道,心道:“這小賊好生邪門!”當下怒叱一聲,將劍招使得目不暇接,要以“快劍”去破“慢指”。


    南宮澈見她劍法更厲,心想這老嫗武功奇高,倘若麵對的不是自己,隻怕早已將敵人大卸二三十塊也不止了,歎道:“前輩好武功,隻是殺氣如此之重,於人於己都無益處。”


    邪歐冶大笑一聲,道:“兵刃乃殺人之物,武功乃殺人之法,老嫗既自稱邪歐冶,手中自不知已握下多少亡魂?憑你乳臭小兒,也想跟我說教?所謂江湖險惡,便是再自命清高之人,也無法獨善其身,難道你至今為止,從沒殺過一人,也未讓一人因你而死?”


    她此話一出,隻見南宮澈眉目倏地一顫,指法募然間由緩轉疾,一時間隻聽“叮叮叮叮叮叮”連聲串響,二人劍來指往,勁力相衝如連珠炮響,邪歐冶驚懼交迸,劍招愈使愈快,於頃刻之間已連攻一十三劍,而南宮澈則也還了一十三指。


    要知這邪歐冶不光劍藝驚人,對武學所知亦甚廣博,但對南宮澈此時所使指法卻是聞所未聞,心中不由愈發驚懼,叫道:“好小子,你這是什麽武功?”


    南宮澈輕歎道:“此我自創武功,不足為道。”二人說話之間,又已鬥了三招。


    邪歐冶“嘿”了一聲,冷笑道:“原來是自創武功,當真後生可畏!”心中暗暗忖度:“他先前三指無聲無息,那是至柔的勁力,但後一十三指迅捷無倫,卻又是剛猛的路子,這小賊明明年紀輕輕,怎地竟已水火相濟,創出這樣一門武功出來,當真邪門!”


    她哪裏想到,當年朱玄林中,南宮澈身遭衛苛行重創,以致朱雀靈力走火失控,死生全在一線之間,事後每每想及,總覺這朱雀靈力太過危險,是以數年間苦心鑽研,從“極製經”中悟出一套專門掌控此靈力的武功出來。隻因他創此功並非用於打鬥,而“極製經”又與習練之人心性相合,是以這門武功極盡守禦,而甚少進攻,適才他所使的兩股指力,便是其中的“鬼宿指力”與“星宿指力”。


    方瀟瀟雖也瞧出南宮澈不落下風,但眼看他周身咫尺盡是劍光,隻消稍有失手,手指手腕便難保住,不由心下惴惴,叫道:“南宮大哥,我來助你!”正欲從旁夾擊,卻忽覺旁側勁風襲來,方瀟瀟心中一驚,閃身避開,隻見那鬥篷女子橫擋在自己身前,喝道:“不準你去救他!”


    方瀟瀟聽那鬥篷女子聲音清脆悅耳,隻怕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心中莫名湧上一股怒氣,當即擺出家傳拳法——“赤堇拳”之勢,叫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害南宮大哥?”


    那鬥篷女子冷笑道:“這位小姐姐,你左一句‘南宮大哥’,右一句‘南宮大哥’,當真也不害臊,你喜歡他是不是?哼哼,你聽我一聲勸,千萬要趁早絕了這個念頭,以免將來被他害死。”


    方瀟瀟又羞又怒,喝道:“你胡說什麽?”說著右掌疾出,及至中途掌力虛擺,緊跟著左拳已從右掌之下穿出,乃是一招“追雲望淵”,方家名門大族,素來對這“仁義”二字瞧得極重,方瀟瀟既與這鬥篷女子無冤無仇,那麽這第一招本該使這“赤堇拳”中的第一式“承天禮劍”才是,但是她不知為何,心中隻覺這鬥篷女子煩人礙眼之極,一出手竟不容情。


    卻見那鬥篷女子右肩微沉,左手斜向上擋,方瀟瀟隻道她要格擋,左拳正欲加勁,卻不料她左手一翻,倏然間搭在自己手腕上。方瀟瀟心中一凜,急忙反掌掙脫她手,叫道:“這是我方家的‘若耶散手’,你……”


    那鬥篷女子道:“這叫‘若耶散手’麽,呸,名字可真難聽。”說話之間又先後使出“若耶散手”中的“雨師灑掃”“蛟龍捧爐”兩招。


    方瀟瀟又驚又怒又是奇怪,怎想她連所使武功名字都不知道,但隨即向邪歐冶看了一眼,心中登時釋然,心想這老嫗既然熟知方家武功,她再傳給這鬥篷女在也沒什麽稀奇,眼見這鬥篷女子年紀甚輕,想來功力也強不到哪去,當即不再多言,集中精力於拳腳之上。


    哪知鬥不出數招,方瀟瀟便發覺這鬥篷女子招式拘泥,不會變通,所會武功原來僅僅不過是方家武學中的皮毛而已,她二人一個是穩紮穩打、循序漸進,一個是一知半解、根基淺薄,使的雖是同一門武功,但所差別之大,判若雲泥。


    方瀟瀟心中暗暗好笑,心道:“你口口聲聲要害南宮大哥,想不到卻隻有這點能耐,u看書 .uuanshu待我將你擒住,看你還怎麽害人?”


    那邊方月藍與寧子謙正鬥的難解難分,他心係方瀟瀟與南宮澈安危,於激戰之時仍時時留意二人局勢,眼見南宮澈以神奇武功占據上風,而方瀟瀟更可說是必勝無疑,心中正感安心,卻聽寧子謙忽然一笑,道:“方大俠,你是不是覺得你們今日贏定了呢?”


    方月藍一驚,尚未答話,寧子謙兀自又道:“隻可惜啊,你們方家定然要被邪歐冶打敗,而南宮澈也注定要死在那位姑娘手中。”他一言甫出,突然間拋開方月藍,向南宮澈與方瀟瀟飛身躍去。


    方月藍驚道:“糟糕!”待要縱身去追,寧子謙接連比劃,已向方瀟瀟點出兩指。


    南宮澈聽那勁風直向方瀟瀟而去,急揮兩掌屏退邪歐冶,回身去救方瀟瀟,卻怎知這兩道扶搖指力及至中途勁力漸緩,竟絲毫未有傷及方瀟瀟,三人正奇之時,隻聽“嘶”的一聲輕響,那鬥篷女子帽簷帽尾同時斷裂,掉在地下。


    方瀟瀟與方月藍同時“啊”了一聲,隻見一頭長發自那鬥篷女子鬥帽中掉了出來,直直垂在腰間,月光下,一張清麗臉龐出現在眾人麵前。


    方瀟瀟初時聽這女子聲音清澈靈巧,已隱隱覺得她的麵貌定然不醜,這時見到她非但不醜,而且還遠比自己想象中更為標致,不自禁向南宮澈瞧去一眼,哪知這一瞧,心頭立時嚇了一跳——


    隻見南宮澈瞠目結舌,麵上神情似震驚又似呆滯,嘴唇反複顫抖似是在重複呢喃什麽,過了許久,隻聽他喃喃道:“心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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