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謝歐爺”三字一出,方月藍與方瀟瀟立時一驚,藺一古見他二人臉色大變,問道:“怎麽?你們知道這個人麽?”


    方月藍道:“實不相瞞,我們此次出行,便是為了調查此人!”說著便將近期多名武林人士突然斃命於同一柄劍下,以及此劍與方家之劍極為相似之事簡單說了。


    藺一古號稱“鐵論儒書”,平日除過讀書,最喜歡的就是點評江湖事,這時聽方月藍說到“詭劍”,不由大感興趣,道:“是了,這人自稱‘邪歐冶’,又揚言要辦什麽劍會,定然與那‘詭劍’有關,南宮小子知道這事,才要去尋他。”


    方月藍與方瀟瀟聞言一奇,這才發覺藺一古發音與自己所說不同,方月藍道:“藺先生你說什麽?那人難道不是姓謝麽?”


    藺一古“嘿”地一笑,搖頭道:“原來你們連他名字都沒搞清……”說著又用酒水在桌上寫出“邪歐冶”三個大字。


    二方見狀臉色不由均是微微一變,原來方家有傳——春秋時期,方家先人曾在機緣巧合之下得遇鑄劍鼻祖歐冶大師指點,後來歐冶絕跡,但方家鑄劍之術卻突飛猛進,代代流傳下來。


    關於此說是否屬實早已無從考究,但方家弟子仰慕先賢,人人對此傳說深信不疑,是以隻要提到“歐冶子”三字,方家弟子無不肅然,方月藍聽到那人自稱“邪歐冶”,冷笑道:“好一個邪歐冶,這人褻瀆先賢,叫我拿住此人,如何饒得他?”


    方瀟瀟點點頭,沉吟道:“可他既敢以歐冶之名自居,那麽於鑄劍一道定也頗有造詣才是……”想到不破道人身上劍創,喃喃道:“隻怕那柄‘詭劍’比咱們想象中更為了得。”


    她說到此處,突然心念一閃,道:“藺先生,你們特地來到這裏,莫非……莫非是因為那個邪歐冶就在此處?”


    隻見藺一古麵有讚許之色,微笑道:“你這女娃娃聰明得緊,不錯,根據我與娘子打探,這人極有可能就在撫州境內,隻是他具體的藏身之處,我們現在尚不得知。唉,此人藏頭露尾,多半並非善類,他約南宮澈湛盧山見,隻怕大有不軌之心,咱們早一刻查清此人麵目,便可早一刻提醒南宮澈。”


    方月藍神色一凜,正色道:“藺先生所言極是。”


    卻聽藺一古突然輕歎一聲,看看方月藍與方瀟瀟,遲疑片刻,道:“隻可惜我們夫妻倆還另有他事,已不能在此地多做逗留了,兩個小娃娃,那尋找邪歐冶和南宮小子之事能不能……”


    方月藍不等他說完,立即起身道:“藺先生說得哪裏話,澈弟與我二人是患難之交,既得知他的線索,我二人自當全力尋找,更何況此事關乎我方家興衰,說起來,該是我方家上下向你們道謝才是。”


    藺一古與秦鳶聞言麵露喜色,均想方家人多勢眾,他二人又與南宮澈情同手足,由他們去尋,自是勝過自己二人千倍萬倍。


    用過午飯,方月藍與方瀟瀟起身送走藺秦二人,又在城中尋了一間大客棧作為落腳,待一切安置妥當,便分頭前去打探南宮澈與邪歐冶下落。


    如此這般過了十日,眾人幾將撫州城中翻了個遍,卻仍未查出些許線索,方月藍與方瀟瀟日夜盼望,但每過一日便失望一分,方明陽瞧在眼裏,心想藺一古所說隻怕有誤,便向方月藍提議離開此地另作他尋,但方月藍聞言隻是苦笑一聲,卻不答允。


    這夜深晚,方瀟瀟躺在床上,隻覺心緒苦悶,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抬眼望去,但見微許月光自窗縫透入,將一邊桌角映的發白,推開窗子,隻見月色如銀,澄澄瑩瑩灑滿房間。


    方瀟瀟心中一動,起身穿好衣服,輕輕一縱躍出窗子,翻上屋頂,環顧四周,喜道:“今晚的月光好美。”但話一出口,心中忽起一股悲涼之意,隻聽身後一人柔聲道:“倘若澈弟也在這裏,該有多好。”


    方瀟瀟聞言一驚,回過頭來,隻見方月藍竟不知何時站在身後,不由驚道:“月藍哥,你怎麽在這裏?還沒有睡麽?”


    方月藍哈哈一笑,道:“今夜由我值守,聽到你這有點動靜,就過來看看,深夜天涼得緊,你可別著涼了。”說著取下自己身上外衣,披在方瀟瀟身上。


    方瀟瀟臉色一紅,道:“都怪我不好,月藍哥,你快去休息吧。”


    方月藍又是一笑,緩步向前走了幾步,放眼望去,但見月夜如墨,整個城中一片靜謐,喃喃道:“好美,說起來,那晚上的月色也是這般……”仰頭頓了一頓,轉頭道:“瀟瀟,你還記得師父傳咱們‘七方連鴛劍’時的情景麽?”


    方瀟瀟笑道:“當然記得,爹爹說‘七方連鴛劍’屬上乘武學,為防被人偷學,隻能挑在深夜傳授,但那劍法太過高深,爹爹都教到第五招了,我卻連第三招都還沒悟通,結果月藍哥你便故意放慢進度,每次跟爹爹學完新招,還得陪著我溫習舊招,一連花了兩月時光,才將一套劍法全部習完,真的是辛苦你啦。”


    方月藍淡淡一笑,聞言背轉過身,望著空蕩街道,喃喃道:“哪裏辛苦,隻怕這是我此生最幸福之事也說不定,將來你嫁了人,這套‘七方連鴛劍’我就再也不使了……”


    他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已是極輕極微,方瀟瀟未能聽清,正欲詢問,忽聽遠處一聲哀嚎,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靜夜中甚是清晰。


    方瀟瀟臉色一變,轉頭道:“月藍哥。”


    方月藍點點頭,道:“過去看看。”


    二人展開輕功,向發聲處躍去,翻過兩個巷口,落到一間小屋頂上,忽聽下方“咕嚕”一聲輕響,一樣圓滾滾的東西從一片矮牆之下滾了出來,二人定睛細看,竟赫然是一個女人的人頭!


    方瀟瀟一驚極甚,險些便要驚呼,方月藍一把將她口捂住,伸手指在她嘴邊,示意不要出聲,方瀟瀟點點頭,一顆心在胸口仍是砰砰直跳,心中隻道:“是什麽人殺人?”


    過不多時,隻見一個手持長劍的身影自黑暗中緩緩走出,月光下,但見此人細眼禿眉,一張馬臉拖的老長,方瀟瀟見這人麵容奇特,隱隱覺得似乎哪裏見過,忽然心中一動,猛地想起此人正是那城角通緝令上畫的那個案犯林盛,隻見他一手執劍,一手提著個大布袋,俯身撿起那隻人頭放入袋中,隨即負在背上。


    此時方月藍也已認出這人身份,低聲道:“原來這惡賊當真藏在城中,哼,他今日既被咱們撞見便是命數到了,就讓我順手除了去此人,替撫州百姓除去一害。”正欲縱身而出,方瀟瀟忽地拽住他袖口,悄聲道:“月藍哥,你看他的劍。”


    方月藍奇道:“劍?”再向林盛看去,隻見他手中那劍沾滿鮮血,顯然是在砍下那女人頭顱之時所染,但奇怪的是這些血水留在劍上竟不結成血痕,而是凝為一滴滴血珠,就如破曉時分,點點朝露附於葉上一般。


    方月藍見狀立時倒吸一口涼氣,心中驚道:“白刃凝珠!”


    要知鑄劍術中極重“劍氣”一說,一柄劍倘若當真窮至極致,其劍上之氣馮虛禦風,可將血水聚攏成珠,是為“白刃凝珠”,劍師相劍之時,往往先將寶劍浸水,便是此故。


    方月藍與方瀟瀟對視一眼,心中均想:“白刃凝珠乃劍之極致,便是我方家之劍,也隻有寥寥數柄能臻此之境……”想到這裏,心中突地一凜,猛地想到:“莫非此劍便是那‘詭劍’?”


    正想之間,隻聽“嗡”一聲劍鳴,林盛長劍一揮,甩去劍上血水,左手拿出劍鞘,將長劍收入鞘中,他收劍之時,虎口微微旋轉,正好將那劍鞘正麵轉向二方麵前,隻見劍鞘中央嵌有一片白金鐵片,那鐵片六菱方形,中間刻著一柄小劍,在月光下晶晶發亮甚是醒目。


    二方一見那鐵片,霎時間震驚之感比之適才更為猶甚,原來那鐵片所刻不是別的,正是方家代代相傳的“六菱劍徽”!


    方瀟瀟又驚又怒,悄聲道:“這些人當真可惡,不光是劍,就連劍徽都被他們仿造了,月藍哥,咱們快將他拿下,看看那劍究竟是不是‘詭劍’?”正欲縱身出去,方月藍拉住她衣角道:“別急,又有人來了。”


    方瀟瀟微微一驚,豎起耳朵凝神再聽,這才發覺遠處傳來極輕微的腳步,此時林盛也已覺察有人,按劍喝道:“什麽人?”


    隻聽一個男子嘻嘻笑道:“怎地林兄許久不見,一見麵便要用劍對人?這‘紫微劍’鋒銳得緊,在下可受不起。”說話間腳步聲響,那人已走到眼前,隻見他一身漆黑鬥篷,那鬥篷連著鬥帽,將他頭發麵容盡皆遮去,若不是聽他說話,隻怕連他是男是女都難以分辨。


    卻見林盛全身一顫,臉上突然盡是阿諛諂媚之笑,向那鬥篷人磕頭道:“小人魯莽,不知聖使駕臨,還望恕罪。”


    那鬥篷人微微頷首,笑道:“讓你辦的事都做好了麽?”


    林盛急道:“都做好了,請聖使核查過目。”說著便要將他身上那隻口袋取下。


    那鬥篷人搖了搖手,道:“不必了,你既已辦妥任務,那即刻隨我去見邪歐冶就是。”


    方月藍與方瀟瀟此時雖已猜到那劍便是自己苦苦尋找的“詭劍”,但終究還是半信半疑,待聽那鬥篷人說出“邪歐冶”三字,方才當真確信無疑,又想:“原來那‘詭劍’叫做‘紫微劍’。”


    隻見林盛滿麵喜色,道:“邪歐冶他老人家找我?是不是他老人家要將這紫微劍賜給我了?”


    那鬥篷人又是一笑,道:“你忠心辦事,邪歐冶自會有好處給你,廢話少說,快快隨我來吧,可別讓他老人家等久了。”說著背過身子,輕輕一躍,便上了一座屋頂,向東而去。


    林盛大喜,叩頭道:“是,是。”急忙站起身子,跟著鬥篷人也躍上屋頂。


    方月藍見他二人均已離去,小聲道:“追。”拉著方瀟瀟也在後麵追了上去。


    一路上,但見那鬥篷人與林盛一先一後,林盛畏畏縮縮,始終不敢與那鬥篷人並肩同行,而那鬥篷人奔行之時雖不甚速,但雙足落地塵土不揚,身形起伏輕盈巧妙,顯然是身負上乘輕功,隻是未有全力施展而已。


    方月藍與方瀟瀟生怕被他察覺,隻得盡可能地拉遠距離,心道:“光隻這鬥篷人一個,便已是了不得的高手,那邪歐冶卻又不知是什麽人物?”


    就這麽跟了許久,鬥篷人與林盛來到東郊一片土丘之上,這一帶空曠無人,方家弟子早已調查過,uu看書 ww.ukanshu.om並未發覺有異,再環顧四周,隻見一片空蕩蕩,除他們之外再無一人。


    那鬥篷人突然吸一口氣,朗聲道:“寒霜光影平生意,花劍縈紆馭風行。”


    這兩句話乃是方家弟子碰頭之時所說暗語,方月藍與方瀟瀟見這些人不光仿劍與劍徽,就連暗號都仿的似模似樣,心中更增古怪,又想:“這裏又沒有別人,他們是在跟誰說話?”


    忽聽一個沉沉之音回道:“吾心自有勝光劍,乾坤之道何複言?”


    要知這兩句暗語本為“吾心自有玄光劍,乾坤正道何複言?”方月藍聽他說錯兩字,心想:“這些人縱使極盡模仿,終究也隻是不倫不類,如此想來,那‘詭劍’也定與這暗語一樣,隻要細看就可發現破綻。”


    正想之時,隻聽“咯”的一響,一培土自丘上緩緩挪移,一塊木板從土中掀開。


    二方瞬間恍然,明白這些人原來是將土丘挖空,裏麵墊以木板等物來支撐,平日裏藏身其中,怪不得自己與藺一古等人費盡力氣仍是查無所獲。


    過不多時,隻見一先一後,土丘中走出兩個人來,這兩人也是一身鬥篷,遠遠瞧去全然不辨麵容,當先一人身材較高,在他身後那人則看來瘦削許多。


    方月藍未料到會走出兩人,心中正猜哪一個才是邪歐冶時,隻見林盛立即向那當先之人跪下,舉起雙手拜道:“小人林盛拜見邪歐冶大師!”


    隻聽那當先之人慢悠悠“嗯”了一聲,問道:“林盛小兒,吩咐之事都辦妥了麽?”聲音雖又低又啞,但顯然是女子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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