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死生一線,群雄見狀盡皆大奇,眼見方月藍所使招式明明就與先前一般無二,實不知結果卻為何會大相徑庭?


    隻聽藺一古哈哈大笑,向秦鳶道:“娘子,這小娃悟性不錯,我不過隨口說上兩句,他卻能從中悟出這許多。嗯,他這套靈絲劍法可剛可柔,可巧可拙,倒也與扶搖光指不遑多讓。”


    原來這“上靈五訣”根據所用上靈絲之長短,其威力變化大不相同,一語畢之,便是“愈長愈活,愈短愈拙”八字。這道理原本極是淺顯,便如小兒玩繩,倘若繩子夠長,翻繩之時自然容易,反之若不夠長,翻繩之時過於緊繃,自會困拙。


    然而天下武學雖多以靈活巧變為崇,卻決不是說這“重拙”二字便毫無益處,隻因一招愈是重拙,其中所含之勁力便也愈是強猛。


    那扶搖光指“九巧一拙”,乃是天下間最靈妙無方的神功,方月藍自知在“巧勁”上決計無法匹敵扶搖光指,便將上靈絲縮至半尺,使出“線字訣”。


    這“線字訣”化繁為簡,之中不含一分變化,乃是五訣中最為簡單的招數。但正所謂“大道至簡”,愈是簡單之物,便愈是純粹之物,這“線字訣”不求變化,而是將全身靈力聚於一線,這一下以拙對巧、以重對輕,任扶搖光指如何旋轉,方月藍自身巋然不動,便如狂風再烈,也無法撼動巍峨大山一般。


    方月藍雙手微挪,上靈絲向著方月藍食中二指之間割去,寧子謙右手疾翻,又多使出三分勁力,但上靈絲隻是微微一彎,頃刻間複又繃回筆直。


    寧子謙心中一凜,當下扶搖光指連珠點出,二人手來指往,頃刻間已鬥了四五十合,方月藍或橫或豎,或偏或斜,這“線字訣”來來回回雖隻此一招,竟將扶搖光指一一攔下。


    方家弟子見扶搖光指奈何不了上靈五訣,無不歡呼雀躍,大聲喝彩,唯方劍正一人眉頭緊鎖,心道:“藍兒此刻雖不落下風,但他每一擊都凝聚全力,長久下去,消耗極大,不出兩百招,必定後力不繼,必須想個法子出奇製勝才是。”


    怎知正想之間,忽見白光一耀,寧子謙右手食指上的“上靈散指”竟脫手飛出,“嗤”的一聲插入泥土。


    這一變太過突然,便是連寧子謙本人都沒看清怎麽回事,方劍正先是一怔,隨即猛地一拍大腿,喜道:“好一招‘棱字訣’!”


    寧子謙急退三步,隻見方月藍疾衝過來,雙手平伸,仍是那招“線字訣”,心中怪道:“什麽‘棱字訣’?裝神弄鬼!”當下以右手大拇指去按上靈絲。要知大拇指乃五指之首,其所使扶搖指力最為猛烈,這一捺之下,上靈絲登時彎出一個大弧,群雄中有人發出驚歎,知這一指比先前威力要大得多,卻見方月藍雙手圈轉,借著這一彎之力,將上靈絲倏地一折,竟將寧子謙的大拇指交叉夾住。


    寧子謙心中一凜,驚道:“原來如此!”一念未畢,手指上猛地一鬆,大拇指上的“扶搖散指”已被上靈絲帶飛出去。


    “棱字訣”與“線字訣”互成回應,其關鍵之處在於一個“折”字,隻因“扶搖光指”已先被“線字訣”抵去大半力道,是以這“棱字訣”使出之時,便不會再被反彈。


    群雄見方月藍這一折一帶,竟將輕靈重拙兼而顧之,心中均想:“這一戰他二人各顯其能,不論誰勝誰負,此二人從此都將名揚江湖,所謂英雄出少年,莫過於此矣!”


    寧子謙“上靈散指”既已五去其二,麵對“棱、線”二訣已然顯得左支右絀,又十數招過,隻聽“吱呀”兩聲,寧子謙中指與無名指上的“上靈散指”也被“棱字訣”彈飛出去。


    方月藍見他隻餘一指,便放緩攻勢,叫道:“還要打麽?”


    卻見寧子謙哈哈一笑,道:“勝負未分,如何不打?”說完便用小指點了過來。


    方月藍見他言語之中毫無懼意,心道:“這廝倒是個漢子!”當下又是一折一帶,但聽“嗤”的一聲,這最後一隻“上靈護指”也跟著彈了出來,方家眾人見到方月藍大獲全勝,無不欣喜若狂,正喝彩間,卻見那隻“上靈護指”突生後勁,在中途竟爾一拐,疾雷一般點在方月藍左胸之上。


    原來寧子謙在這最後一隻“上靈散指”即將脫手之際,暗中使出“扶搖光指”,這一指極盡巧妙,及至中途方才發力,待方月藍察覺有異,已然閃避不得。


    這一變太過突兀,在場之人無一預料的到,方月藍一聲驚呼尚未出口,霎時間但覺頭暈目眩,五髒倒轉,想要調理氣息,卻覺體內靈力有如江海逆流,痛苦之至,竟噗通一下跪倒在寧子謙身前,心中驚道:“這是……靈力反噬?想不到……被‘扶搖光指’直接打在身上竟有……如此之威!”


    寧子謙微微一笑,道:“多謝方兄承讓……”怎知這一句話尚未說完,方月藍緩緩站起,將上靈絲又拉了出來。


    寧子謙神色一頓,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冷聲道:“原來如此,方兄,請出招罷。”


    方月藍胸悶氣短,全身上下猶如刀絞,自知事已至此,勝敗已成定局,隻是心中執念卻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正要再強行出手,卻覺腰上忽地一緊,一個柔軟身子從背後抱了上來,方月藍一驚回頭,隻見方瀟瀟滿麵是淚,哭道:“月藍哥,不要……”


    方月藍一怔,喃喃道:“瀟瀟,你……你在關心我麽?”


    方瀟瀟啜泣道:“那,那當然了……要是月藍哥不在了……我,我簡直不敢想……”


    方月藍一陣激動,道:“瀟瀟,我……”話未說完,卻見方劍正滿麵怒色走了過來,揚起手來,便狠狠打了方月藍一巴掌。


    方瀟瀟大驚,急道:“爹爹,月藍哥已經盡力了……”方月藍搖手止住方瀟瀟,向方劍正跪下道:“弟子無能,辱沒師父威名,請師父處罰!”


    群雄見狀均覺方劍正未免太過,正欲出言相勸,卻見方劍正伸手扶起方月藍,歎道:“一時勝敗又有何辱,怎及的上你性命重要!倘若你再不顧自己死活,為師便將你逐出家門!”


    方月藍隻聽的熱淚盈眶,叩頭道:“弟子知錯,師父大恩大德,弟子方月藍無以為報!”


    方劍正點點頭,又輕歎一聲,轉向寧子謙道:“寧家少主不愧為少年英俠,這一戰,我們方家心服口服。”


    寧萬群哈哈一笑,拱手道:“方劍主實在過獎,犬子不過一時僥幸,下次再有切磋,定然萬萬不是對手。謙兒,還不快為方少俠解開穴道,向方劍主與方少俠賠罪。”


    寧子謙道:“是。”走到方月藍身前,替他解去扶搖指力,又向二人行過一禮,複又退回人群。


    方劍正見寧子謙麵色平和,似乎對適才一場大戰毫不在意,心道:“這年輕人鋒芒內斂,能夠打敗藍兒卻非僥幸,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如此一來,雙方各是一勝一敗,曲墨突然大喝一聲,走到衛苛行身前,雙目便似要噴出火般,一拱手道:“衛大俠,請!”


    他這句話雖隻四字,但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似要砸地三尺一般,眾人見他如此凶相,不由均是大感好奇,均想:“這對師兄弟如此深仇大恨,這一戰勢將是場生死惡戰,素靈派武功到底如何,可得要看個清楚。”


    卻見衛苛行臉色慘白,支吾道:“這個,這個……既然剛剛比過兩場,咱們不如先歇息一會兒……”


    群雄正急著一觀素靈派武功,聽這衛苛行當此關頭推三阻四,臉上均有鄙夷之色,曲墨更是怒氣上湧,踏前一步,森然道:“姓衛的,這十幾年來我朝思暮想,便是要將你碎屍萬段,你再這樣囉裏囉嗦,可莫怪我不客氣了!”說著伸手抓向衛苛行領口。


    閻閆怒道:“幹什麽!”出手去擋這一招,但以他功力又如何是曲墨對手?但見曲墨反手一帶,閻閆整個身子便騰空而起,咚地一下栽倒在地。


    曲墨心中暗叫不妙,知被閻閆這麽一擾,衛苛行必定便要趁機反擊,霎時之間已在心中盤算種種後招,哪知忽聽“哎呦”一聲,衛苛行不躲不閃,被自己這一招抓在手裏,就連頸下大脈都被曲墨死死扣住,竟是順利之極。


    群雄萬料不到衛苛行身為一派掌門竟然如此外強中幹,一時間人群之中盡是唏噓之聲,而這之中最驚訝者便數曲墨,他深知衛苛行武功之高不亞於己,縱使再如何大意疏忽,也決不致一招之間便被擒住,心疑之下,卻突然發覺衛苛行頸下皮膚微有凸起。


    曲墨心中一凜,急伸手去揭,隻聽“嘶”的一聲,竟從衛苛行的臉上撕下一層皮膜下來。


    群雄大嘩,不想這衛苛行竟是他人易容假扮,但見此人獐頭鼠目,麵目猥瑣,曲墨又驚又怒,將人皮麵具摔在地上,將這假衛苛行一把提過頭頂,大喝道:“你是誰,衛苛行在哪裏?”


    那假衛苛行霎時間隻嚇得六神無主,哀求道:“大英雄饒命,大老爺饒命,小的隻是奉命行事,求大英雄饒小人一命……”


    曲墨隻氣得雙目暴突,額上冷汗涔涔而下,心道:“這賊子不在此處,莫非是!”想到這裏,大叫一聲:“不好!”抬手一掌,將那假衛苛行打得腦漿迸裂,隨即拔腿便向朱玄林中奔去。


    眾群雄見他一出手便即殺人,均知定有大事發生,紛紛也跟著曲墨跑入林中。


    曲墨仰頭看天,見此刻已接近午時,心中大悔道:“我好糊塗,我隻道自己在林外絆住了衛苛行,卻沒想到反中了他的調虎離山計!澈兒,你可千萬別有甚意外!”待將近井宿位時,聽到前方隱隱有人氣喘之聲,急叫道:“澈兒,你還好麽?”


    卻聽林中一人陰側側道:“怎麽師弟有了個好徒兒,便不念我這個師兄了麽?”


    曲墨身子猛地一凜,急縱身躍入井宿位中,隻見一片紅光血咒之中,南宮澈雙目呆滯,跪在陣心,頭頂百會被旁邊的一個長衫老者伸手按住,正是衛苛行。


    南宮澈見到曲墨,眼神微微一清,叫道:“曲伯伯……”聲若蚊呐,顯然虛脫已極。


    方瀟瀟驚道:“南宮公子!”想要衝入場中救人,卻隻見眼前黑影倏地一晃,曲墨如一陣疾風般已衝至衛苛行麵前,衛苛行隨手還出一掌,雙掌相迎,場中激起一股猛烈掌風,方瀟瀟驚呼一聲,隻覺胸悶氣短,幾欲暈去。


    方月藍從旁搶上,一把將方瀟瀟扶在懷中,低聲道:“此人武功高強,你我不可輕舉妄動。”


    他這句話雖是耳邊細語,但每一個字無不被衛苛行聽得清清楚楚,衛苛行轉頭打量方月藍一眼,冷笑道:“好小子,放著懷裏的美人不要,卻要為這南宮小子白白送命麽?”


    方月藍臉上一紅,喝道:“你說什麽!”


    衛苛行“嘿”了一聲,不再理會二人,回過頭來隻見曲墨怒目圓瞪,喝道:“老賊,今日我便要替師父清理門戶!”


    衛苛行“嘿嘿”一笑,道:“師弟,當初師父他老人家正是因為你性子太過暴戾,才會將你逐出門派,我本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應當有些長進,沒想到你還是一點沒變,這‘清理門戶’四字,該當我來說才是。”


    曲墨大怒,uu看書 ww.uukanshu 喝道:“無恥!”說完縱身而起打向衛苛行,他為救南宮澈心切,在這第一招上便已使出七成功力。卻隻見衛苛行身形倏地一轉,如鬼魅般繞到身後,單掌向著曲墨脖頸上砍來。曲墨身子一矮,趴在地上避過單掌,隨即雙手撐地,身子直彈而起,雙腳連環斜踢向衛苛行。


    這一招名為“五傾連環腿”,此腿法以手支地,向上斜踢五腳,每踢一腳,身子便要向上斜頃一分,待傾至最陡之時,便也是其腿力最強之時,要知大腿力量遠勝手臂,這“五傾連環腿”的妙處之一,便在於其施展之時上下顛倒,倘若敵人閃避不及,便隻能以自己雙手硬接此招。


    衛苛行見自己周身三尺盡皆為曲墨攻勢之內,叫道:“好腿法!”當下腰馬合一,雙足深陷土中,乃是一招“鐵馬大橋”,大喝一聲,雙掌向下連劈五掌。


    曲墨見衛苛行果以雙手對自己雙腿,心中立時大喜,隻道五腿下來定可將他雙臂踢斷,怎知掌腳相接,但覺腳心一陣鑽心疼痛,衛苛行的掌力竟如刀刃一般剜割削旋。


    曲墨心中大驚,急忙潛運功力於足底,但衛苛行的掌力一浪高過一浪,待踢到第五腳時,衛苛行雙臂一振,隻聽“嗤嗤”兩聲,兩隻袖子盡數裂開。


    曲墨見衛苛行這一掌尚未打出,掌風卻先行將袖口震裂,心中驚道:“好啊,這老賊武功已到了這步境地!”當下再不敢多想,運足十成功力,要與衛苛行全力相搏,但聽“砰”地一聲,曲墨悶哼一聲,如一根稻草般被衛苛行擊飛三丈之遠,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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