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澈絕處逢生,當真是不勝之喜,伏在雕背上喜道:“好雕兒,乖雕兒,你們真是我的救命恩……恩雕。”那五隻大雕齊聲鳴叫。


    朱澈聽它們竟似是在回答自己,大奇道:“好雕兒,你們聽得懂我說話麽?”


    五隻雕兒又叫一聲,其餘四隻湊近過來,用翅膀剮蹭朱澈臉頰,朱澈大喜,讚道:“好雕兒,你們當真有靈性,陪我去找爹爹好不好?”說著手指身後,示意折返,但這一回那些雕兒卻毫無反應,朱澈連連催促,但五隻雕兒徑自向南疾飛。


    朱澈無計可施,心道:“果然是我想錯了麽,雕兒怎麽可能聽懂人話?不知道它們要飛往哪裏去?”向下望去,但見樹木朔朔疾退,山崖河流轉瞬即過,心道:“這下那些壞人是決計追不上我了,可我……可我也和爹娘相距愈來愈遠了。”想到這裏,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恐懼。


    正自沉思之間,忽聽下方嗖的一響,左旁一隻雕兒哀鳴一聲,向下墜去,朱澈驚道:“怎麽了?”話音剛落,自己騎著的那隻雕兒猛地一顫,朱澈尚未明白怎麽回事,便跟著那雕兒急墜而下,摔入一片樹林之中,隱約聽得有人叫道:“怎麽雕上有人?”隨即腦中一昏,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之間,朱澈但覺身體在輕微搖動,似處在馬車之中,一時間也不知是真是幻,隻覺自己又回到爹娘身邊,叫道:“爹爹,娘親……”但叫了良久,也不見有人回答,偶爾神智一清,發覺爹娘不在身邊,不由大失所望,複又暈去。


    當朱澈再醒來時,隻覺全身針紮刺痛,忍不住出聲呻吟,低頭看去,但見自己自胸至腹都纏著厚厚布帶,他先是一怔,隨即猛地想起自己從空中跌落之事。


    朱澈張目四顧,見自己身處一間小室之中,室內陳設雅致,牆上掛有一副“高山流水”的丹青,喃喃道:“我這是在哪裏?”


    但聽門外有人道:“他好像醒了。”緊接著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進來,隻看了朱澈一眼,便向外道:“他醒了,快告訴掌門!”又聽門外另一人應道:“好。”


    朱澈看著那人,道:“這裏……是哪?你又……是誰?”


    那人哼了一聲,抬起下巴看著朱澈,神色間甚是不耐,冷冷道:“小子,這裏是天持派,識相的乖覺一點,不要問東問西。”


    朱澈道:“天持派?是……是什麽門派?”


    那人聞言一怔,勃然大怒道:“你這小子,連大名鼎鼎的天持派都沒聽過麽?”隨即盯著朱澈打量一番,冷笑道:“哦,我知道了,瞧你小子這破破爛爛的樣子,定是哪裏冒出來的一個鄉巴佬……”他話未說完,忽聽一人喝道:“徐驥!”


    這聲斷喝一出,那青年登時嚇得一個哆嗦,霎時間滿腔激憤盡數拋擲九霄雲外,轉頭笑道:“師父,你來了。”


    但見一個身著華麗錦衣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此人麵如冠玉,羊角胡須,長得極是儒雅,他進門之後,身後又跟進六七人來,小室狹小,容不下這許多人,那中年男子道:“你們都出去。”


    眾人齊聲道:“是。”紛紛咱在門外相候。


    徐驥也想跟著溜出室外,但聽那中年男子怒道:“站住,你誤傷了人家,不思省悟反而還對人家口出狂言,還不快快道歉!”


    徐驥嚇得唯唯諾諾,連忙躬身道:“是,徒兒知錯,請掌門息怒……”


    那男子更怒,道:“你是該向誰道歉?”


    徐驥又是一怔,急忙轉向朱澈跟前,躬身道:“小兄弟,那個……實在對不住,都是……都是我不好。”


    朱澈見他臉上又是驚懼又是奴態,一轉口便將“小子”改稱為“小兄弟”,心中又感可笑又感厭惡,揮揮手道:“幾句戲言,又何必當真?”


    徐驥聽朱澈如此說,麵露喜色,等那男子示意,那男子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光是在言語得罪了人麽?”


    徐驥道:“是,是。”又向朱澈道:“小兄弟,還有一件事實在對不住,其實……將你從空中射下來的,就是我,那個……我隻想射雕,沒料到雕上還會有人……”


    朱澈點點頭,心想此事倒也並不怪他,隻是想到自己的救命恩雕就此死了,心中甚是傷感,歎道:“此事一場誤會,何況在下也未受重傷,不必再提了。”


    徐驥大喜,忙賠笑道:“正是,正是,全都是一場誤會,小兄弟你摔下來時剛好被樹枝掛住,嘿嘿,這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那男子歎了口氣,拱手道:“小兄弟所以遭難,全因我這個笨徒弟,唉,在下李陽空管教無方,還望小兄弟見諒則個。”


    朱澈忙還禮道:“李掌門言重了,在下怎當得起?”心想:“他是這個天持派的掌門了,想不到竟然如此多禮。”


    卻聽李陽空道:“小兄弟可是姓南宮麽?”


    朱澈一怔,顫聲道:“你……你怎麽?”


    李陽空見他瞠目結舌,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莫驚,適才是在下冒昧了,隻因你在昏迷中一會兒念叨‘我姓南宮’一會兒又念叨‘我不要姓南宮’,弄得我們一頭霧水,才有此一問。”


    朱澈心中一沉,心道:“原來我在夢中還說了這些話麽?”想起劉穎最後在他耳旁說過的話,心中一陣絞痛,喃喃道:“不錯,我叫南宮澈。”


    李陽空點點頭,道:“嗯,這一帶有姓南宮的人家麽?小兄弟你家住何處?待你養好了傷,就由李某人帶這劣徒送你回家登門謝罪。”


    眾弟子素知師父言出必踐,絕無反悔,心中均想以師父堂堂天持派掌門之尊,竟要為了這麽一個鄉下小子上門道歉,實在太也屈尊,徐驥更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南宮澈見李陽空不僅對門人子弟嚴格約束,更是以身作則,公正無私,心中對他好生敬佩,適才徐驥自誇天持派“大名鼎鼎”,南宮澈毫無敬意,但此時見李陽空如此氣度,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忽然用力支起身子,在床上對著李陽空跪了起來。


    李陽空又驚又奇,道:“小兄弟,你……你怎麽了?”


    南宮澈雙目含淚,道:“李掌門,李大俠,求求你救救我爹娘。”他傷口未愈,這時強行活動,胸口等處又滲出血來。


    李陽空溫言道:“你先躺下,治好傷再說。”


    南宮澈心中激動,道:“不,不,李掌門,我爹爹和娘親被素靈派的人綁走了,求求李掌門救救他們,隻要能救回我爹娘,我,我便是現在死了也心甘情願。”


    李陽空微有訝色,道:“素靈派?這門派還在武林中麽?”


    南宮澈不料他有此一問,點頭道:“那兩人自稱是素靈派的,一個叫閻閆,一個叫霍武。”


    李陽空沉吟道:“閻閆霍武?江湖中並未聽過這兩人的名頭,小兄弟,這事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從頭給我說罷。”


    南宮澈道:“是。”他自知單憑自己萬萬無法救回父母,唯一指望便是傍上李陽空這個大靠山,當下將事發經過詳細說之,中間李陽空多次發問,南宮澈一一據實回答,毫不隱瞞。


    李陽空聽完他敘述,歎道:“想不到小兄弟竟然是南宮世家一族,李某真是失敬了。”隨即又喃喃道:“素靈派,素靈派……嗯,這可當真怪了,奇哉怪也。”


    南宮澈急道:“李掌門,我說的都是實情。”


    李陽空微笑道:“小兄弟別誤會,在下並非說你說謊,隻是以在下所知,這素靈派乃是江湖中一個極神秘的門派,派中人士深居簡出,極少在江湖中露麵,而近二十年來,江湖中更無此門派半點消息,是以方才在下以為此門派早已絕跡,想不到他們竟會在此時出現。”


    南宮澈道:“爹爹在得知對方是素靈派的時候也大吃了一驚。”


    李陽空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又過了片刻,問道:“那令父母在讓你逃走前,可對你交待了什麽?”


    南宮澈一怔,想到娘親讓他前去赤梧桐林之事,正欲相告,但轉念想到:“那赤梧桐林遠在江寧府,我若說了此事,說不定李掌門便要送我去這樹林而不救爹娘了。”一念及此,搖頭道:“當時情況太急,爹娘什麽都沒跟我說。”


    李陽空“嗯”了一聲,低聲道:“原來如此。”閉目仰頭,思慮了起來。


    南宮澈目不轉瞬盯著他的嘴唇,生怕他張口說個“不”字出來,但見李陽空眉頭愈皺愈緊,顯然極是猶豫,南宮澈見他如此,片刻間背上冷汗淋漓,隻覺時間無比漫長,又過一陣,但見李陽空緩緩睜開眼,目中精光奕奕,開口道:“武林正道同屬一脈,南宮小兄弟既係出名門世家,那大家便是自己人,我天持派決不能袖手旁觀。”


    南宮澈大喜,叫道:“爹爹有救了!娘親有救了!”感激之下又要再向李陽空磕頭,李陽空長袖一揮,南宮澈但覺胸口一熱,已被一股柔風托住身子。李陽空笑道:“小兄弟你有傷在身,不要多禮,你且在這裏好好養傷,我這就遣弟子去打探素靈派以及令父母的下落。”說著命弟子取來金創藥與布帶,為他換藥。


    南宮澈見他露出這一手神功,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敬佩,徐驥低聲道:“掌門,再過不久,便是與廣陵派孫老爺子論武的日子了。”


    李陽空道:“事有輕重緩急,我即刻修書一封,向孫老爺子說明原委,由你帶去廣陵派便是。”


    徐驥道:“是。”向南宮澈看了一眼,神色中甚是不悅。


    南宮澈見李陽空大仁大義,熱淚盈眶,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隻得一個勁兒向他道謝,李陽空微微一笑,又安慰南宮澈了幾句,便率徐驥等弟子離開房間。


    南宮澈從高空墜落,雖得樹枝緩衝而保命,但終究受傷不輕,其中一根尖枝更是刺入肋下,深入肉裏,但僅過了五日,傷口便已漸愈,又過三日,竟已能下床行走,眾人見他康複如此神速,均是嘖嘖稱奇,但想南宮世家兼修醫武兩道,果然名不虛傳,殊不知南宮澈既不會武,亦未服用什麽靈丹妙藥,隻是他天生體健異常,康複速度遠勝常人而已。


    轉眼十日將過,這期間南宮澈已得知這天持派位於池州九華山,門下弟子三百餘人,當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名門大派,自己得此派相助,真乃是得了天大的一個靠山,而掌門李陽空對他更是關懷備至,非但每日都派弟子前來探望,還許他除過收藏武學典籍等幾處特定場所之外,其餘地方均可隨意參觀。南宮澈自幼向往江湖英俠之事,在天持派中四處走蕩,倒也是極為難得的經曆,這麽一來,煩憂之情倒也稍解。


    這一日,南宮澈正在派內四處漫步,忽見一名婢女匆匆走來,道:“南宮公子,李掌門有請。”


    南宮澈心中一凜,心道:“莫非終於有爹娘消息了?”想到此處,一顆心怦怦亂跳。


    來到一間大殿前,但見其上寫著“天行堂”三個金字,那婢女在門外說道:“掌門,南宮公子已帶到。”


    但聽屋內一人“嗯”了一聲,道:“快請他進來。”正是李陽空的聲音。


    南宮澈知此處乃是李陽空辦事之所,是以從未進過此處,在門外拱手道:“晚輩打擾。”推門進屋,隻見李陽空雙手負後,正站在廳堂正中仰頭看著牆上的一幅大字,南宮澈跟著看去,見其上以楷書寫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南宮澈雖從未學武,但對家傳醫術與詩書禮樂等卻未少學,知這牆上十六個大字出自《詩經》,其意是讚一人光明正大、品德高尚,這些日來,他對李陽空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此時見他站在這幅字前,登時肅然起敬,走近幾步,躬身道:“李掌門。”


    李陽空卻也不回頭,兀自仰頭看著那副字,道:“南宮小兄弟,令父母有下落了。”


    南宮澈心頭猛地一跳,顫聲道:“真……真的?他們在哪裏?平安無事麽?”


    李陽空卻沒有立即回答,隻是長長歎了口氣,南宮澈見他如此,心中更急,顫聲道:“李掌門,到底怎樣了?”


    李陽空道:“剛接弟子回報,在距此向西一百多裏外的一莊廢園中發現了形似令父母以及閻霍二人的人,令父母似乎被囚禁著。”


    南宮澈又喜又憂,喜的事總算得知父母所在,憂的是父母沒能逃脫閻霍二人之手,想到父母既被囚禁,不禁心急如焚,當即向李陽空跪下道:“李掌門,u看書ww.uukanshucm 求求你大發慈悲,救救我父母!”


    李陽空轉身扶起南宮澈道:“南宮小兄弟不必多禮,咱們一見如故,此事我自不會袖手旁觀,隻不過……”


    南宮澈急道:“隻不過怎麽?”


    李陽空道:“隻不過他們雖不過兩人,卻脅令父母做人質,唉,此事殺他二人容易,但要救令父母卻很難。”


    南宮澈一驚,急道:“我不要殺人,隻求救回父母!”


    李陽空道:“難得南宮小兄弟如此心地善良,孝順父母……”他話未說完,忽然想到了什麽,仰頭沉思起來,片刻後道:“對了,據我弟子回報,閻霍二人囚禁令父母後,似乎每日都在向他們逼問些什麽,南宮小兄弟,你可知道他們是在問什麽嗎?咱們若能知曉對方所圖內容,那麽便可以此引蛇出洞,相救令父母了。”


    南宮澈想到父母可能遭遇種種嚴刑拷打,當真是驚得無以複加,但自己父母究竟隱瞞了什麽秘密,他當真是毫不知情,隻急的絞盡腦汁道:“我……我不知道,當時情形很急,娘隻說他們想知道我們家的秘密,但沒說是什麽……”


    李陽空見他一臉焦急,額上滲出密密一層汗珠,確是什麽都不知情,輕歎一聲,道:“好吧,既是如此,你暫且先回房歇息一下,容我想好對策,咱們明日一早就出發去救你父母。”


    南宮澈大喜,躬身連連向李陽空道謝,臨出門時,又向屋內睹了一眼,看到牆上那十六個大字,衷心讚道:“李掌門當真是大英雄大豪傑,隻有他才當得起這樣的評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朱玄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要買大青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要買大青蛙並收藏朱玄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