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在巫道常見的飛舟上,李啟嚴肅的看著小天師,問道:“你說,魔王子……怎麽了?有什麽異常。”


    “他的情況有點不對勁,有一種……被操縱的,不自由的感覺。”小天師說話的同時,放下茶壺,拿起茶杯,品味著茶香。


    這茶乃是第十六福地所產,其中暗藏福地道韻,飲下便可感受岩韻,聞一聞也能促進悟道,價值不菲,不過李啟也值得用這般好茶來招待。


    “不自由的感覺?應該不會吧,大能者們不會這麽沒品吧?再說他可是天魔親子,天魔難道會……”李啟說到這裏,停了下來。


    一般來說,確實是這樣的,就好像李啟一樣,不會有人跑過來篡改他的記憶,修改他的人格,或者直接把他奪舍,盡管這對大能者來說是很簡單,很輕鬆的事情。


    大能者們,心胸是很開拓的,他們並不會扼殺天才,哪怕是對方道統的天才。


    各大道統去培養天才,是想要天才去踐行道途,踏出更新的路。


    比如說,巫神們是不會對柳君逸出手的,更不可能去提前扼殺他,哪怕柳君逸未來會成為大敵。


    因為,每一個天才都有可能踏出一條新路來,哪怕不是自己的道統的新路。


    但那也可以證明,前麵還有路。


    李啟覺得,如果有一個人,能證明那虛無縹緲的道之終極的存在,那讓這些一品直接去死都行,他們絕對很樂意。


    朝聞道,夕可死矣。


    所以,天才們或許會被安排,但一定能夠保留自己的意誌,一定可以從頭到尾都用自己的方式去思考。


    如果自己出手去扭曲對象凡人的思想,有什麽意義?大能者當然可以輕易扭曲乃至摧毀凡人的意誌,但是這就和製造分身一樣,完全變成了提線木偶,失去了踏出新路的可能性。


    扭曲思想,大能者們不屑於這麽幹,這完全沒有意義。


    他們心胸很廣闊的,隻要天才表現出自己‘有可能更進一步’,那做什麽都可以,什麽都是可以容忍的。


    對於其他所有道統的大能者,李啟都有這個自信。


    就是……


    這可是天魔啊,他在想什麽,那可真不好說。


    思慮再三,李啟問道:“你這麽說,有什麽證據嗎?”


    “我還活著,這就是證據。”小天師如此說道。


    “……”李啟沉默。


    這個理由很扯淡,但也很現實。


    眾所周知,除非沒辦法,不然魔王子肯定是下死手的,佛子舍利弗已經投胎去了。


    當初李啟要不是臨陣突破,大概率也是個死。


    小天師曾經能夠活下來,是靠的道門大能者出手護持。


    魔王子,從來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人,輸在他手裏的人,要麽有餘力提前認輸,要麽就被活活打死。


    “也就是說,你主動挑戰魔王子,輸了,甚至沒來得及投降,但他依然饒了你一命?”李啟再度確認道。


    “沒錯,就是這樣,你也知道,我們這種人,行事風格很難改變,他能讓我活著,背後肯定有原因。”小天師淡然的說道。


    “那你們的戰鬥,是怎麽回事?我知道你五品之後直接就去找他了,你又是怎麽想的?”李啟沒有著急下判斷,而是繼續詢問小天師關於那場戰鬥的詳細。


    小天師也不隱瞞,如實回答:“七品那一戰,魔王子是靠意誌力堅持,以唯我之論,強行抵抗死亡,這才贏了我,其實他的戰力並沒有和我拉開太遠。”


    李啟微微頜首,當初七品確實是這樣的。


    “所以,到了五品之後,我仔細觀摩了魔王子的戰鬥,查看了他的戰報,錄相,確認了他的戰力之後,我做出了判斷,此刻的他,不是我的對手。”小天師如此說道。


    “細說。”李啟微微皺眉,催促道。


    他很清楚小天師這句話的分量。


    大家都已經到了這個水平,而且眼下並非是為了吹噓,所以大概率是可信的。


    李啟完全相信小天師的眼光,對方在知道了魔王子的不死能力之後,依然得出了‘他不是我的對手’這種結論,那可信度是非常高的。


    那……魔王子又做出了怎樣的應對,以至於讓小天師再次失敗呢?


    他也不墨跡,直截了當說道:“道韻,他的身上,多出了很多很多道韻。”


    “很多很多?沒起衝突?”李啟訝異。


    道韻這種東西可不是越多越好。


    道韻的本質,就是大道殘片,是一條已有的大道上的微小碎裂,所以道韻一般的產出地方都是在死亡世界之中,其本身是死亡世界的天道,是當地的道則。


    還有極少數情況,則是大能者受傷甚至是死後掉落的殘片。


    也有一些特殊的,比如天魔道韻,就是天魔主動散播出來的,他自己把自己的大道打碎送了出去。


    正因為這個特質,道韻本身其實也是道統的一種,是對世界的詮釋,所以才能覆蓋乃至於修改世界。


    很多道韻集合在一起,幾乎必然會有道爭,道韻強大的力量如果衝突起來,很容易把修行者弄死。


    魔王子收集了很多的道韻,還沒死?李啟都不敢搜集很多道韻呢。


    “沒起衝突,因為都是魔道的道韻,除了他原本的地母道韻之外,他多出了四魔的道韻,或許是專門搜集的。”小天師說道。


    四魔?


    也就是說,天魔,死魔,五蘊魔,煩惱魔的道韻,都被他搜集齊了。


    “天魔和煩惱魔還好說,但死魔已經沉睡,五蘊魔不知所蹤,這也能搜集到的嗎?”李啟說著。


    但他才說完,就馬上意識到一件事。


    李師薇,現在也有一縷死魔道韻。


    還有這麽巧的事情?死魔道韻什麽時候出現的這麽頻繁了?


    “具體我就不知道了,但這麽多魔道道韻的存在,你要說和魔道整體沒什麽關係,我是不相信的,而且明明有死魔道韻,卻沒有選擇殺我,也很古怪。”小天師說道:“最近巫魔之間還有合作,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來找你,通傳一二。”


    “為何找我?我應該沒什麽特別的吧?”李啟不知所謂,為什麽會找到自己。


    “我的師父,也就是那位真正的天師,告訴我,隻要找你說這些話,巫神就能聽見,你說,巫神聽見了嗎?”小天師如此說道。


    李啟感覺手裏拿著的茶杯都不香了。


    但是,他也隻能搖頭:“肯定是聽見了,我現在可是重點關注對象。”


    “那就提前恭喜李兄了,估計馬上就要脫離苦海咯。”小天師笑笑說道。


    “何出此言?”李啟不解。


    “大能者親自注視,怎麽會就讓你在這裏碌碌無為?正如我所說,你做再多事情,也是無關緊要,與其說是讓你當掌戮,倒不如說是讓你多經曆點事情。”小天師說著:“一兩萬個五品,根本無關緊要,在大範圍的戰場上,你所做的毫無意義。”


    “或許吧,不過,偉大的事物本就是由一件又一件微小的事情組成的,能添磚加瓦即可。”李啟不置可否。


    “所以說,對巫神來說,你此刻戰場之中所做的一切,其實都隻是塑造你的過程而已,咱們這種人嘛,就是這樣的,要習慣,自由對我們而言可是個奢侈品。”小天師微笑說道。


    “你也是嗎?道門不是一向崇尚自在逍遙嗎,也會幹涉你的生活?”李啟好奇。


    “當然會,畢竟……這是為了我好,在我真正獨立之前,幹涉是必要的。”小天師歎了口氣,顯然他對此也相當不滿意。


    “獨立?你是說,實在性?”李啟又說道。


    “實在性?何解?”小天師沒有聽說過這個名詞,於是問道。


    “這是我自己創造的名詞,是我從因果和時空之中悟出來的。”李啟說著,開始解釋實在性的意義。


    聽完李啟的解釋,小天師先是愣了一段時間。


    他的臉色相當精彩,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原來如此,確實是這樣,實在,實在,這個詞起得好,確實,真正具備實在性的存在,才有資格去追逐自由……不過,你是怎麽知道回溯這種事情的存在的?”


    “難道你不知道嗎?”李啟有些驚訝。


    “我當然不知道,這種事情,可沒人告訴我啊……但李兄你能說出來,想必應該是真的。”小天師搖了搖頭:“本來是想告訴你一些事情的,沒相當卻被李兄你給鎮住了。”


    “這些情報都很重要,互通有無本就是交流之意,罷了,還是飲茶吧。”李啟歎了口氣,各自飲茶。


    但之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了。


    李啟開始思考起關於魔王子道韻的事情。


    死魔道韻幾乎是同時出現兩縷,還有其他三魔的道韻也出現在了魔王子的身上……這恐怕不是巧合。


    而小天師也從之前的自在優雅,開始掛上了愁容,表情陰晴不定。


    顯然,回溯的存在也讓他道心不穩,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倒是旁邊的秦瀾,這個小姑娘也聽不懂這兩位說的是什麽,什麽實在啊,四魔啊,都超出了她的知識範圍,所以她隻是抓緊時間喝茶,把這岩韻茶喝了個肚兒溜圓。


    這種好事,幾輩子碰不到一次,這還不抓緊喝?


    這小天師,人那麽好,肯定是得趁著機會好好的品嚐一番天材地寶的味道,平時她可沒機會呢!


    沒過多久,小天師就離開了,他來這裏,其實是以天師的名義,給巫神傳信的,和李啟說話倒還是其次。


    畢竟,正常情況下,道門和巫道是沒有聯係的,雙方並沒有多少交集。


    而李啟歎了口氣,對秦瀾說道:“我來駕駛飛舟吧,耽擱了一會,我的速度比較快,你還是先去消化一下茶水。”


    秦瀾不好意思的低頭,但她確實肚子有點漲,內天地也有一些溢出的跡象。


    李啟倒也沒在乎這些,而是坐上了飛舟的駕駛位。


    但這時候,他眼前的景色快速後退,下一個刹那,他發現自己坐在飛舟剛剛出發前不久。


    唉,又開始了。


    早已麻木的李啟,按照之前的記憶,做著一模一樣的事情,一切就好像第一次發生一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模仿之前的做法,應該算是……習慣?


    他好像就是覺得,這樣比較有掌控感,能夠提前預判別人的做法,也能保證情況不會胡亂偏移太多。


    反正,就這麽做吧。


    飛舟繼續前進。


    碰見小天師。


    喝茶。


    然後,秦瀾喝茶喝到內天地外溢,李啟接手開車。


    開著開著,一切回到最開始。


    一如既往,一如既往。


    在這樣的輪回之中,李啟有時候會思考一個問題。


    祝鳳丹祝老師,他對於這種輪回的看法是怎樣的?


    或許,這種情況下,可以去問問老師。


    等加班結束,自己有空之後,就去問問吧。


    因為李啟自己是真的迷茫了。


    在以前,他一直以來的想法都是,人生總有十字路口要做選擇,隻要自己的思想沒有受到控製,那這十字路口是怎麽來的,其實不重要。


    不管是自然的十字路口,是人造的十字路口,亦或者別的什麽有的沒的牛鬼蛇神,反正路總要走,隻要是自己走的路,做出的是自己的選擇,然後自己承擔後果,一切沒什麽怨言可說的。


    也正是因為這種看法,李啟才能在不斷的操縱之中堅持下來,他堅信哪怕前麵的選擇都是人為固定的,但做出選擇的始終是他自己。


    就好像一個遊戲,遊戲中有無數的選擇,可以導向不同的結局,但實際上整個遊戲都是別人製作的,每個結局,每一句話,每個標點符號,每一個代碼,每一個模型,都是別人寫下製作的。


    那麽,你玩完這個遊戲,你可以說這遊戲其實是製作者玩的,你自己沒有玩過嗎?


    不是的。


    不管遊戲是誰製作的,玩遊戲的人,始終是你自己。


    李啟堅定的認為,自己是做選擇的那個,而不是被操縱的npc,玩家和遊戲製作者是同一個維度的存在。


    因此,他才能堅持到現在。(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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