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流星,真的很不起眼,起碼對於五品戰場來說很不起眼。


    僅僅隻是這種域外微塵一般的流星,對周將軍來說,吹口氣就吹飛了,不可能讓它幹涉到戰場。


    但是,現在的周將軍和墨家修士,在因果波動的威脅之下,都使出了‘全力’。


    真正的全力,一絲一毫的餘力都沒有,哪怕吹口氣的力氣也沒有了,所以這顆流星必然可以幹涉到現場。


    這讓周將軍腦子裏像是閃電一樣劃過一個念頭——


    “自己此刻所發揮出來的全力……也是‘天意’嗎?”


    這就是麵對天意最恐怖的一點。


    此刻所做的行動,是自己做的,還是‘天意’安排之下的?你分的清楚嗎?


    你分不清的。


    除非你能夠洞悉自身的因果,能夠做到人道儒家的‘知天命’,道門的‘歸根曰靜,靜曰複命’,或者佛門‘六識齊開,看破三生’,亦或者幹脆類似妖道和武道,能擊碎自身因果線,從此即身成聖,靈肉合一,不落因果,不伏天意。


    理道也有察覺天理,魔道自己就是操縱命運的高手。


    但顯然,作為五品的他們都不行,都做不到。


    能做到一定程度上抗拒‘天意’的,至少也得是四品。


    恐懼,席卷了周將軍。


    這不會影響他的動作,也不會影響他做完決定之後的行動,五品早已能做到不受到情緒影響了。


    人可以不受情緒影響,但肯定都有情緒。


    所以,周將軍隻是體會到了單純的恐懼而已。


    本能的,麵對未知的恐懼。


    有一個未知的三品,介入了戰場,此刻的一切都在‘天意’之下。


    這種恐懼沒有動搖周將軍,卻改變了旁邊那位墨家修士的行動。


    他也被恐懼覆蓋了內心。


    不過同理,作為五品,他也沒有被恐懼所操縱,但在恐懼之下,他做出了不一樣的決定,他要反抗天意。


    說時遲,那時快,這位墨家修士和周將軍的合擊,隻不過是一瞬之間的事情,連十萬分之一秒都不到,遠遠超過了光的速度。


    如此迅速,麵對這個情況,他們做出了兩個不同的決斷。


    這樣一來,他和周將軍的配合,出現了裂隙。


    全神貫注的沈水碧,抓住了這個裂隙。


    她化作陰氣,像是遊魚一樣,又好像是太極的圓潤之意,從這破綻之中鑽了過去。


    這次躲避並非完美,她依然被打到了,導致她受傷了。


    但不管怎麽說,已經讓必死的局麵,變成了以重傷的代價逃了出來。


    錯過了這一次機會,周將軍已經撤了回來,沈水碧也不必再拉扯對方,她能夠繼續拖延下去了。


    周將軍錯過了這一次擊殺的機會,下一次,估計還需要幾刻鍾的周旋。


    但幾刻鍾?


    隻要幾十秒,查喜科就趕到了。


    幾刻鍾,探測器都啟動了,黃花菜都涼了!


    這顆流星隻是出現,掠過一瞬而已,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做,但就是達到了目的。


    “失敗了。”周將軍說道。


    他沒有責怪任何人,實際上,也不可能責怪。


    這是‘天意’。


    ‘天意’不由人。


    這就是真正的天意。


    隻要局勢在改變就行了,至於是如何達成的,不重要。


    控製流星做什麽呢?非得要撞點什麽嗎?


    在五品看來,這麽一撞基本等於被灰塵碰了一下,搞不好都沒感覺。


    但是,不需要撞。


    僅僅隻是掠過一瞬而已,就足以影響局勢了。


    “失敗了,殺了她,挽回一些損失,巫道這個戰區,她是最強的,沒了她,巫道攻堅會弱很多。”那位墨家修士如此說道。


    “好,盡可能挽回,天意也不是萬能的,看剛才的樣子,他做不到太大的影響,應該是我們這邊的三品出手了。”周將軍如此說道。


    就在他們對話之間,億萬裏之外,一道耀眼的閃光迸發。


    那是——金丹爆炸的餘波。


    查喜科,用自己的身體作為容器,將金丹爆破和五品的內天地殘骸,搬到了人道大軍的中央。


    也隻是搬了過來而已,他沒有煉化的能力,更不可能承載,僅僅是吞下這些氣,他就已經沒救了。


    金丹爆破的氣,撕碎他的身軀和法相,再度釋放了出來。


    先前就說過,這些氣,哪怕是沈水碧自己進去也討不了好,裏麵的混亂道韻殺傷力很大的,隻能慢慢的等候其平靜下來。


    但在此刻,沒平靜下來,在場沒有人能夠承受這種氣。


    包括人道軍隊。


    剩下的那兩個五品,以及殘存的人道大軍,被全部吞沒,人道大軍中沒有人能反應過來,擴散的速度太快了。


    周將軍注視著那一幕,然後重新握緊長戟,衝向了沈水碧。


    五品戰鬥,打個十天半個月是尋常。


    但現在不一樣。


    對方受到的創傷太重。


    如果能在兩刻鍾內擊殺對方,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但他也知道,不太現實。


    當沈水碧沒有任何顧慮,可以隨便逃竄,躲避的時候,哪怕他們有兩個同階對手,不至於讓她真的逃掉。


    但錯過了先前對方主動出擊攔他露出的破綻,再想要殺沈水碧,也需要一兩個時辰吧。


    那就一兩個時辰,將她斬下!


    戰鬥再開,此刻已經無人去關注探測器。


    探測器的啟動,已經成為了既定事實。


    柳君逸又發來了消息,但不管是周將軍還是墨家修士都沒有再理睬,此刻已經不容他們再分心。


    要是分心,搞不好沈水碧還能拖得更久,變數更多。


    戰鬥繼續,沈水碧落入了全麵挨打的困境,如果沒人來救援的話,正如所有人預料的一樣,一兩個時辰之後,她必死於此。


    但她卻根本沒有考慮這些。


    沒有必要考慮。


    她的心情很平靜,她隻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然後去做就行了。


    道心澄澈,就是如此。


    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然後去做,至於後果,那是做了之後的事情,無所謂。


    若是擔憂後果,就更改自己的行為,那是凡夫俗子們做的事情,他們最喜歡一會一個主意,隨波逐流,沒有自己的堅守。


    兩刻鍾很快過去。


    蓄力結束。


    探測器亮了起來。


    一道莫名的波動,掃過了許許多多的世界群,緊接著,這個波動開始往回彈。


    此時此刻,正在世界群之外,一道術法之中。


    在那裏,約莫有十來位巫道五品,外加上好幾個拖拽於後方的世界。


    但是……他們迷路了。


    沒錯,迷路了,雖然說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在域外迷路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


    域外如此廣闊,而且沒有地標,黑暗一片,沒有前後左右,更分不清上下,你根本無法判斷此刻是在往什麽地方走。


    對於很多初次嚐試域外飛行的修行者來說,他們甚至沒有辦法判斷自己是否在前進。


    是的,你壓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在動,因為你不管怎麽動,都沒有任何參照物給你,你無法確認自己的狀態,因為沒有重力,你也找不到上下。


    在域外,除非有‘大火’這種域外奇觀作為指引,否則的話,旅行者既無法確認自己在移動,更不可能確認自己在朝著什麽方向動,四麵八方完全一致,上下左右都呈現出絕對的黑暗與冰冷。


    你哪怕飛上十年,周圍的景色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而且隻要最偏離一點點航線,比如偏個一兩毫米,最終經過長久的旅行,就會差之千萬裏。


    在域外飛行,就好像蒙著眼睛之後,將一粒沙子丟出去,要準確的從南極丟到北極,精確的穿過一個針眼。


    這不是誇大,甚至可以說是貶低了難度,因為以域外的廣闊程度,世界可比針眼小太多太多了,至於那顆沙子更是無法看見的那種。


    這中間錯誤一點點,都會導致迷路,甚至再也找不見自己的方向。


    為了解決這種事情,都需要用到‘星圖’這種東西,以某些域外奇觀作為指引,將一些大型世界群的相對位置標注出來,接著通過計算世界之間的相對運動,以精確到小數點後麵十位以上的相對坐標運算,才能夠在域外保持正確的航向。


    但是,永遠不要懷疑文明的智慧,無數文明都以自己的方式,解決了域外航行迷路的難題。


    對於巫道而言,他們有一萬種方法能夠確認自己在域外的相對位置,並精確定位自己的目標,哪怕讓飛舟自動航行都不會迷路。


    可是……如果,有大神通者,以偉力攪亂引力,封閉天時,扯碎所有航線的相對位置,將世界群的移動速度弄快了那麽一絲一毫……


    那麽,域外虛空本身,就將成為最可怖的牢籠。


    在這裏,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前往任何地方。


    隻是,任由你怎麽走,也等同於原地踏步,不可能找到物質,沒有世界,沒有光,唯有域外之中永恒的孤寂黑暗與徹骨寒意。


    這就是巫道援軍沒來的原因,哪怕有十幾個正經的巫道五品,卻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摸清楚自己的相對位置。


    偏偏他們又不能和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要是亂撞,鬼知道會跑到什麽地方。


    於是,隻能等待。


    等待破局的那一刻。


    比如——


    一道強烈的波動掃過。


    探測器掃過了許多世界群,同時也讓許多世界群觀測到了探測器本身。


    通過媒介進行的觀測本身就是相互的,你看見光,是因為光跑到了你的眼睛裏。


    當你看見光的時候,光已經碰到你了。


    當探測器的波動掃過這些世界群的時候,這些世界群也隨之看見了探測器。


    這個探測器,成為了新的‘域外奇觀’。


    域外虛空的巫道援軍飛舟之中,其中的操作者大聲喊道:“找到地方了!不知道那裏是不是戰區,但有明顯的觀測跡象,去那裏,最起碼可以確認我們的相對位置。”


    “運氣很好,距離非常近,如果全速航行,直接報廢飛舟的話,最多一個時辰就能趕到。”


    一個時辰趕到,這當然不能算近。


    因為,巫道的飛舟是非常非常快的,這可是巫道內部,戰爭時期使用的專用飛舟。


    這種飛舟以直接報廢的代價強行飛掠,能把速度的天道極限提升到千萬倍,一個時辰足夠掠過一個世界群了。


    但是……確實運氣很好。


    畢竟,還能飛到。


    很多時候,千萬倍你也飛不到的。


    “這種速度,對我們的壓力也很大,全員做好準備,放棄飛舟。”一個領頭的巫覡如此說道,看他的樣子,應該是一位祝人。


    至於其他的,都是祝卜宗三脈以外的巫覡,比如行人,舞雩,之類的。


    既然祝人發令了,那眾人也就直接聽令,舍棄了飛舟。


    這艘飛舟是五品法寶,並且還是品階很高的那種,都能過載到報廢的程度,可以相信其出力有多麽的迅猛。


    虛空之中,光速被扭曲,上限得到提升,然後,飛舟以一種要融化自己的可怖速度,在域外虛空急速掠過!


    同時……


    在巫道戰區的後方大本營,李啟也一邊吐血,一邊支起身子。


    現在可不能倒下呀。


    雖然贏了,但沈水碧還在危險之中。


    哪怕腦仁都快被燒著了,神魂也已經開裂受損,李啟卻從昏迷蘇醒的那一刹那,就離開起身。


    吞服丹藥,深呼吸,汲取血祭之力。


    然後——


    將真知道韻融入其中。


    這就是‘我之為我’的答案,這是道途對神通的影響。


    李啟領悟的‘我之為我’,答案是因果線上獨一無二的交織點,這就是‘我’,是因果之中的唯一,不因為記憶,肉身,或者別的什麽東西而改變。


    通過這個答案,就可以延伸出人與人,人與物之間組成的因果之網。


    事物間的聯係,一動便相互牽扯,今日栽樹,明日乘涼,如此種種牽絆,便是因果,有因就有果,果又成為新的因,因果流轉,生生不息,任何事物都必然在這張因果大網上與其他事物相關聯。


    於是,想要成為天意,便可以從這方麵入手,追溯因果之網,


    李啟再度依靠自己強大的算力深入其中。


    他要用‘天意’來救下沈水碧!


    哪怕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已經不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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