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與此同時,李啟和沉水碧也從推演之中清醒過來,看向天邊。


    沒有任何猶豫,兩人瞬間衝向了天穹之上。


    然後,李啟等人就看見,自己等人反應過來的那一瞬間,最外圍的十幾萬甲陽三界的哨兵已經被吞沒了。


    十幾萬人,隻是這麽眨眼間,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唐國軍隊毀滅了。


    李啟看見那唐國大軍——


    人不多,隻有萬人出頭。


    實際上,標準的唐國行伍編製,就是一軍萬人。


    軍容整齊,無數兵氣從他們身體之中湧出,結成一股!


    這些軍士徒禦不驚,行動之間有聞無聲,至畋戰時,卻見眾軍皆銜枚,有善聞而無嘩喧,好似一條沉默的神龍,隻是吞噬,卻不發出半點聲響。


    神龍六飛馳騁,有萬騎騰躍,兵氣衝翳薈,蹴蒙籠,越萬險,靡榛藂,世界之外,紅塵坐昏。白日將暗,毛群擾攘,羽族繽紛!


    甲陽三界和甲陰三界也不是全無反應,能作為哨兵的,自然也是精英,死前立刻攜手,左右並申勇敢,攢鏑亂下,交刃霜飛,爆發出了最後的力量。


    然而,卻毫無意義,隻是李啟和沉水碧飛上來這麽點時間,就已經損傷殆盡。


    而唐國軍隊,毫發無損,沒有一個折傷,簡直就是天兵降尊亂卑,爭捷於其間。


    等到李啟,沉水碧,還有平衡者宣戰整備,世界之中千萬大軍在幾分鍾之內整備完畢,衝入了世界之外。


    兩個世界,上千萬人的軍隊,最次也是九品,不入品的修行者都不夠資格參與這種戰爭,齊列列的擺在一起,同時也以某種陣法匯聚力量。


    按理說,上千萬人能夠在幾分鍾之內整備,其精銳程度可想而知,全是九品的士兵,設想之中,哪怕唐國也就這樣了,畢竟從這裏看過去,這千萬兵馬,好似無數輪日月,在不斷晃耀,也是,威武雄壯。


    隻是,凡事就怕對比。


    虛空之中,雙方明明還隔著上百萬裏,卻已經可以清晰的看見雙方的差距。


    在那邊,吞噬完了所有哨兵的人道大軍已經列隊完畢。


    兵氣連陣,齊臻臻神兵擺列,


    長槍闊劍,各執著短箭輕弓。


    黃幡白旗,牽拉有玉轡銀驄。


    黑煞氅蓬,閃耀出山澤水火。


    天地雷風,映曉日愁雲靄靄。


    遮黑霄金光飆飈,獸帶飄征旗飄飄,魚鱗砌鎧甲重重,鳳翅盔斜兜護頂,獅蠻帶緊扣當胸,無數氣浪落似千條火滾,兵氣熊熊舉如萬道霞芒。


    明明人道也有低品的士兵,但就是給人的感覺不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呢?


    就好像……甲陽三界和甲陰三界的千萬兵馬,遠處一看,好似無數輪日月閃耀。


    而人道大軍,從遠處一看,卻隻像一輪太陽。


    李啟臉色難看,瞧著不遠處的突襲。


    他完全沒有察覺,別說他了,就連沉水碧都沒察覺。


    “難知如陰,動如雷霆,是純粹的兵家修士。”沉水碧如此說道:“接下來……應該就是戰書了。”


    李啟點點頭,然後看向那邊。


    卻見人道大軍處,有一位五品將軍飄然而上,然後,雙手捧著一封金黃色的帛書。


    李啟頓時瞪大雙眼!


    就連兔子都倒吸一口涼氣,然後猛地回頭,對平衡者喊道:“快些整隊!閉眼守住心神,防禦!”


    兔子如此失態是有原因的。


    因為,那一封帛書,猜都能猜得出那是什麽。


    人皇手書,宣戰諭旨!


    那位五品將軍伸手,將帛書拉開。


    四周的空間,驟然爆發。


    一股緩慢但恐怖的威壓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好似要鑿破鴻蒙。


    但是,沒有傷害。


    這威壓,僅僅隻是威壓而已。


    在場所有人,甚至包括李啟在內,全部不由自主的低頭下去。


    光明熾盛,似乎能普照一切世界,宏偉的壓迫感將所有人壓的抬不起頭。


    無可抵禦,無可比擬。


    天開聖清,統一寰瀛。


    統馭八埏,聖謨廣運。


    似乎有一雙偉大的眼睛,在澹然的注視著這裏,一切伎藝謀算,皆悉明了,一切事業計劃,無不通解。


    四周似乎隱隱響起了宏偉的律呂之音。


    聖人之邦,長生永樂


    惟我聖君,閶闔煌煌。


    惟我聖君,鍾鏞鏘鏘


    惟我聖君,父母萬界。


    惟我聖君,越古邁今。


    惟我聖君,覆幬如天。


    惟我聖君,乂安如地。


    惟我聖君,萬物莫不臣隸。


    惟我聖君,惟我聖君兮。


    惟我聖君兮,試觀萬界,漚起漚滅,如彼秋雲,乍興乍沒。


    惟我聖君兮,乾亥風剛,巽辰日朗,惟我聖君兮,群慝消淪,頌溢兆民!


    隨著帛書完全展開,似乎整個宇宙的目光都投向了此處。


    這就是先鋒之戰的第一次接觸所能夠得到的注視。


    在場任何人,沒有人能夠抵抗這樣的注視,都在緩緩跪下。


    不是強迫,不是精神控製,催眠亦或者幻覺,也不是壓垮膝蓋之類的,單純的就是自願的跪伏。


    就好像是,有恐高症的人,站在玻璃棧道上會嚇得跪下來,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身處在那個地方,不自覺的就這麽做了。


    自然而然,順理成章,沒有那麽多花裏胡哨的招數。


    僅僅是存在於此,所以,萬物便自覺自願的跪伏下來。


    這就是‘人皇’,這就是‘天下至尊’。


    哪怕在天下,至尊這個稱呼,也是獨屬於‘他’的。


    突然降臨的那種宏偉的感覺,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跪伏下來。


    就在李啟即將完成跪姿前的那一刹,他突然感覺渾身一戰,就好像被針紮了一樣,突然蹦了起來,從那種宏偉的臣服之感中清醒了過來。


    因為,另一個存在降臨了。


    一尊巨人的法相,出現在了這裏,雙手捧水狀,輕輕的單膝下跪。


    雖然是跪下了,但並非臣服之意,而是像是俯下身體,捧起了一隻受傷的小鳥一般,是慈祥柔順的感覺。


    然後,那尊巨人法相輕輕捧起了那封帛書。


    拿著帛書的人道將領完全沒有反應,或者說……他根本做不出來任何的反應,帛書就已經來到了那尊法相的手中。


    “戰書,我已經收到了。”那尊法相笑笑,發出了溫柔的聲音。


    然後,無盡虛空之中投來的目光收回,李啟等人再度獲得了呼吸的資格。


    然後,巫道這邊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尊法相。


    能夠承載人皇帛書——


    那麽,必然是一位巫神。


    卻見那尊巨人,在眾人的目光之下,看向了李啟。


    接著,他微笑著,豎起來了一根大拇指,對著李啟,柔和的說道:“要贏噢。”


    語罷,法相消散,攜帶著人皇帛書消失在了這裏。


    李啟深吸一口氣。


    他的身後,無數戰士發出轟然戰吼!


    士氣大振!


    巫神親自出手,接下了人皇戰書!


    之前的頹勢一掃而空,戰意熊熊燃燒。


    而另外那邊,那些人道士兵則握緊了兵器,與四周連攜的軍陣顯得更加危險起來。


    那位人道將軍微微皺眉。


    可惜,被巫神攔截了。


    如果能夠念出詔書,那麽這一戰可以提前宣布直接獲得勝利了,因為哪怕僅僅隻是念出來,沒有任何神通在內,光憑那些文字內容,就能讓對方戰意全失,甚至是直接潰逃撤退。


    無他,天威所指,賊寇即遁。


    隻是……也沒關係。


    他手中突然出現一口長戟,猛的一頓,指向李啟的方向。


    接著,他大聲對身後的士兵們說道:“虛空之中,無天時之擾,軍陣在此,無地利之劣。”


    “天時地利已去,若分勝負,唯有人和。”


    “人和,輸過嗎?”


    他聲音平澹,但身後的人道士兵們,猛然兵氣爆發,在軍旗的引領之下,虛空之中驟然爆發出一條龐大的陰影蛟龍!


    牙旗將所有兵氣吸納。


    下一刻,包括將軍在內,所有人道士兵,全部消失無蹤。


    是連沉水碧都看不見的那種‘消失’。


    完全無影無蹤。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


    這是典型的兵家手段,而且看對方的牙旗,應該是專精於陰陣的。


    這個陰並非指的是陰氣,而是潛藏之意。


    “結陣!”先前一言不發的平衡者猛的一聲大喊,卻見甲陽三界和甲陰三界,立刻集合在一起,陰陽相合,在天空劃出一輪太極!


    這是沉水碧布置的大陣,也是沉水碧的‘地利’所在


    但是,兔子卻並沒有得意,而是微微皺眉,說道:“界主小心,對方牙旗是陰,將力量分配到陣基和陣眼之上。”


    牙旗是陰,那基本就不可能作假。


    兵書曰,牙旗者,將軍之旌。


    牙旗是一支軍隊的主要標識,所以在戰爭中,牙旗在何處,就表示軍隊中心在何處。


    旗不倒,將在,於是軍在。


    旗一倒,就表示全軍已經崩潰,兵氣已經無法維持,從軍陣變成了一盤散沙。


    正因為如此,在戰爭中,雙方都要拚死保護自己的牙旗,並設法奪取或砍倒對方牙旗。


    這就叫做‘斬將奪旗’。


    隻要能夠奪取或砍掉對方的牙旗,基本就可以全部勝利,戰線會在一瞬間垮掉,有軍陣和兵氣加持的軍隊,和一盤散沙的亂軍,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正是因為這麽多的特性,牙旗的特性是絕對不可能作假的,既然是陰旗,說明對方就是專精於此,明明白白把跟腳暴露了出來。


    有了跟腳,就有了應對之法。


    沉水碧這些年讀過不少兵書,馬上就做出了對應的防備。


    隻是可惜的是,甲陽三界和甲陰三界,雖然也學會了兵氣和軍陣,卻並不能做出牙旗一樣的核心。


    在軍陣這方麵,巫道遠遠落後於人道兵家。


    不過,陣法這塊,因為對方的主將也是五品,以沉水碧的陣法水平,軍陣比不上,但這套陰陽轉圜大陣她還是玩的很溜的。


    卻見甲陽三界和甲陰三界合二為一,每一個士兵都找到了自己對應的位置。


    陣法啟動,一輪太極在虛空之中顯現。


    恍忽間陰陽初變化,氤氳中天地乍回旋。


    整個軍團,好似坐定,靜定之中,渾然一團,外不見其身,內不見其心,恍恍忽忽,渾然定靜,天地入我,莫知所之,內念不出,外念不入,空空蕩蕩,不著不滯。


    四周迷迷蒙蒙,渾源一體,好似一顆“金丹”。


    沉水碧,以煉丹之法結成大陣,無漏無缺,沒有任何弱點。


    既然對方是陰旗,擅於偷襲,那是以絕對沒有弱點的金丹之法應對。


    任你如何難知,我根本沒有破綻,好似一顆金豆,既然無法確定敵人的位置,那就固守即可,反正孤軍深入來到這裏,難道還真能繼續拖下去不成?


    若是繼續拖下去,李啟那邊可是已經開始搖人了,最多三天,最近的援軍就會趕到,勢必將這支人道軍隊吃下!


    李啟也不著急,現在著急的應該是人道。


    因為,目前有一點優勢所在,那就是沉水碧的陣法範圍巨大!


    在兩個世界的維持之下,又以平衡者自己作為陣眼,這陰陽轉圜大陣籠罩了極其巨大的範圍,直接將附近的虛空全部籠罩!


    也就是說,人道此刻被籠罩在這顆‘金丹’之中,想要逃出去,就必須向外突圍。


    或者——幹脆滅掉李啟這隻軍隊。


    這就是主場優勢,人道是遠道而來,穿越光帶,小心翼翼的突入到了李啟的麵前,試圖斬首。


    而李啟這邊則以逸待勞,有著充足的兵力,充足到是對方的上千倍,以世界以及援軍作為後盾,可以和對方拖到最後。


    明明已經宣戰,並且開始了爭鬥,但場麵居然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李啟這邊的軍隊,全力維持陣法,保持著‘金丹’的圓滿,靜靜等待著援軍。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們根本就找不到那一支唐國軍隊,在五品將軍以及一麵陰旗的加持下,就算沉水碧也看不見對方的蹤影,處於完全的被動方。


    好在化被動為主動,封鎖了周圍,對方要麽主動出擊,要麽就困死在這裏!


    這場沉默,一直持續了七個時辰。


    七個時辰之後——


    金丹,突然出現了一絲破綻。


    沉水碧立刻皺眉!


    陰旗擾心,甲陽三界有人沒收沒拾,於是藏伏不住,像是心底邪著祟一般,所以金丹出現了破綻!


    霎時間,卻見陰邪向外馳騁,狂狂蕩蕩,金丹之中,神氣散亂,作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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