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的祭祀依然在繼續。


    玄奧的,普通人無法看見的神秘力量,正通過祭祀,不斷的朝著天穹之上飛去。


    此方天道在麵對生死存亡之際,也發揮出了全部的力量。


    天道沒有心智,但卻有靈覺,對於趨吉避凶有著天然的傾向。


    實際上,很多初級的「占卜」手法,就是依靠詢問當地的天道,然後得知吉凶的,並非是靠自己的測算,而是單純的問天。


    此時此刻,此方世界的天道明顯就已經感覺到了,如果世界壁壘被突破,它必然陷入到被煉化的困境之中,就和一百年前一樣。


    所以天道也拚了老命了。


    這樣持續了一天一夜之後。


    那些負責祭祀的聖焰族***看起來都有些疲憊,盡管他們或多或少都有修為在身,但祭祀這種事容不得半點馬虎,並且需要他們不斷的獻上自身的一些氣,乃至於國運之類的東西,所以會導致極其的疲憊。


    就和曾經李啟在廣陽舉行的大祭一樣,這些文武百官,就是承載諸多氣進行流轉的「中樞」,也是巫覡們應該處於的位置。


    這件事,可不輕鬆。


    雖然有上百人進行分擔,祭祀本身也優化的很好,但一天下來,依然是個沉重的負擔。


    「休息一下吧,接下來我來主持,你們可以休息三天零四個時辰,知道時辰這個單位吧?別錯過了。」李啟對著疲憊的眾人說道。


    聖焰族的***們紛紛道謝,朝著李啟行禮,然後退出祭祀中心。


    李啟走了進步,進入其中。


    讓上百人分散承擔的壓力,落到了他一人肩上。


    其他人剛剛鬆和了一些,就看見這一幕,頓時瞠目結舌。


    這,居然是能做到的事情嗎?


    如此龐然的壓力,壓在一個人身上,而且他看起來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輕鬆!


    而且,這一承擔,就是三天。


    真是……難以置信。


    李啟卻根本沒管這些事情,


    他隻是默默閉著眼睛,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又是一天過去,那些***已經離去,各自去用自己的方式修整了。


    李啟立在祭壇之上,維持著一切的穩定,利用世界壁壘和天道本身的力量,對外界進行的拉鋸戰。


    隻不過,說是拉鋸戰,但一切正在朝著壞的方向發展。


    就算是有地利在,李啟又怎麽可能贏得過綠山神?無非是延緩一下落敗的時間而已。


    所以,必須得有其他的籌碼才行。


    其他的籌碼啊……


    就在這麽想著的時候,突兀的,一個一瘸一拐的老朽聖焰族,艱難的控製著自己的身體,落到了李啟百丈之外。


    「真的來了啊。」李啟如此說道。


    接著,他看向自己設置的祭壇,其中有一尊「古代聖王壇」。


    正是他之前安排的「山下封祀壇,設古代聖王壇,俱太尊二,在座左。」


    祭祀中的相當一部分能量,都祭祀給了這位。


    他是和天道一樣,屬於受祭的那一部分。


    所以,現在的他,應該有足夠的能力站起來,並且找到李啟了。


    和普通聖焰族的暗沉外骨骼不同,他的外骨骼是白色的,顏色豔麗的有些炫目,一眼就可以看出區別。


    這位喪失鬥誌的聖王,還是出現在了這裏。


    他緩慢的拖著瘸腿走到了李啟的麵前:「你……」


    「啊,聖王,你來了,我還記得當時和你見麵的時候,聊的那些東西呢。」李啟笑笑,雖然承擔著諸多氣的中


    樞這一職責,但他看起來遊刃有餘。


    「你這活兒……可不輕鬆啊。」聖王看了一眼李啟,如此說道。


    和嘎嘎不一樣,他是貨真價實的六品,是聖焰界這個世界能供養出來的最強者。


    當然,是土著六品。


    所以同為六品,他卻被綠山神輕鬆的打成了癱瘓,甚至連那把天生的「劍」都被折斷了。


    就連武者之心都被打碎,再也提不起戰意來。


    那是絕望般的差距,他引以為傲的劍術,武技,被綠山神輕鬆碾碎了。


    如今,也隻是感受到了祭祀,所以來看看。


    「一般吧,習慣了。」李啟聳聳肩,如此說道。


    確實習慣了,這件事困難的是安排如此多的氣的流轉和運行,但對李啟而言,進行信息計算都快成本能了。


    「習慣嗎?那確實是很強大的力量。」這位聖王用沙啞的聲音回答道。


    「你呢?習慣現在這樣了嗎?習慣的力量強大到已經讓你再也動彈不了了嗎?」李啟反問道。


    「或許是吧,我已經快忘了怎麽戰鬥了。」聖王找了個地方坐下,無所謂的說道,似乎並沒有聽出李啟的譏諷之意。


    「快忘了,這不是還沒忘嗎?」李啟也坐在了他的身邊。


    「不用暗示了,我隻要踏出去一步,就會死,這一次沒有舍劍而逃的機會。」聖王搖了搖頭,如此說道。


    李啟聽到這裏,恍然大悟。


    聖焰界的本土修行手段,大體上算是武道,不過是自然發展出來的武道,是結合了他們的「天生之劍」而誕生的武。


    武道的道基,就是心境,武者之心被打碎了,自然也就提不起力量來。


    但這種東西哪有這麽簡單就被擊碎的?很多時候武者就算是戰死也不會屈服,所以李啟一直都不知道這位聖王的武者之心是怎麽被人擊破的。


    現在看起來,原來是他為了豁命,棄劍而逃了。


    怪不得如此頹廢。


    得知了這點,李啟突然拿出一壺酒來。


    「我看你們的世界似乎沒有這樣的東西,嚐嚐吧。」李啟又手指一彈,旁邊的植物突然長大,從中結出兩個木質酒杯來。


    控製普通的植物,隻需要操縱其內的生氣就好,連術法都用不著,屬於巫覡的基本功。


    不過,作為報酬,李啟點了一絲木氣給了這個聖焰界的本土植物。


    它成精的概率會大大提升,也不至於強行結出酒杯而落下病根。


    非是善良,而是「正」,這是一次公平的交易,而不是供奉與施舍,就好像祭祀一樣。


    神道的祭祀,是供奉神明,懇求施舍,這樣的祭祀,便是不正。


    李啟一直認為覺得,巫覡應該是萬物的調停者,天地人神鬼之中的天秤,杜絕施舍,便是第一步,所以他主持的祭祀,是以平等的溝通和交易為主要構成的。


    一塊岩石自然而然的飄了過來,又有一股怪風吹起,好似剃刀,將其削出一個平麵,又吹掉所有灰塵,幹淨的像是洗過一樣。


    作為兩人的桌子落到麵前,李啟拿起酒杯,放在二人麵前,各自斟滿。


    這酒是從淩霄花神的宴會那邊薅過來的,雖然不是什麽至絕的好酒,但肯定也是此方世界最好的飲品了。


    這是李啟身上為數不多的酒,畢竟李啟其實是不怎麽喝酒的,隻是出於倉鼠性子,從淩霄花神的酒宴上薅了點羊毛而已。


    不拿白不拿。


    此酒名叫「紅羅」,取的是舞女的名字,酒性不烈,是上苑那種歡場常用的溫和酒類,講究的是一個入口香甜,回口甘醇,讓人能顯現


    出「海量」來,輕易就能喝上一大堆,並且不會感到難受。


    不過,後勁兒卻很大,越喝越是昏沉,哪怕是六品也難以抵抗酒勁,雖然一開始喝個幾壇子都沒什麽感覺,但酒過三巡,酣暢淋漓之後,大家卻又酒性上來,下不了桌子,不至於拘謹萬分,有理由「亂性」一回了。


    歡場中的酒就需如此才是,大家都是海量,大家都能亂性,喝酒是為了享受,而不是為了發泄。


    聖王不知道這些個中道道,他隻是端起酒杯,嚐了一口。


    然後他就吐掉了:「難喝,不能入嘴。」


    李啟訝然:「嗯?這東西可不是靠味覺生效的,七品的美酒,直接作用於人身小天地,如果蜜甘霖撒播,怎麽會難喝?」


    說著,他嚐了一口。


    香甜可口,芬芳滿身,是一等一的好酒了,哪怕是六品也能醉得,而且是超越生物味覺的味道,任何種族都不會覺得難喝的。


    「太甜,太膩。」聖王麵無表情的說道。


    聖焰族都是麵無表情的,他們的臉根本就不會動,一切情感表達都依靠聲音,但李啟也可以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來,的確是「麵無表情」。


    「是嗎,不喜歡這種味道啊。」李啟笑笑,直接拿出一壇:「不過也沒有別的了,就這個吧,將就一下,等一會酒勁兒上來了,會讓你好受點,你們這個世界沒有酒這樣的東西,那感覺應該會讓你覺得……怎麽說呢,很奇妙吧?」


    李啟說完,也不再聊別的。


    他隻是再度返回到祭壇之上,然後默默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他在搭一個新的祭壇。


    這一次用的是九祭中的燎祭。


    九祭,是祝人掌握的九種最根本的祭祀,類似於武道中的紮馬步,是基礎中的基礎。


    積柴為燎壇,於山上圜台之東南,柴高一丈二尺,方一丈,開上南出戶,方六尺,又為圜壇於山下,三成,十二陛。


    如圜丘之製,隨地之宜,壇上飾以元,四麵依方色,壇外為三壝,又積柴於壇南燎,如山上之儀,又為玉冊,皆以金繩連編玉牒為之,每牒長一尺二寸,廣一寸二分,厚三分,刻玉填金為字。


    李啟默默的做著這一切,不再管外界的任何事,是真的直接無視掉了外麵的情況。


    等到嶄新的祭壇做完之後,已經是數個時辰過去,天已經黑盡了。


    天穹之外,還有無數惡鬼趴在上麵。


    李啟用觀看「氣」的視野,看著天色。


    有赤色氣如火,光燭地,炎炎降地,迸如散珠,惡氣灑在天空,三辰失軌,川決山崩,當其下者,沴氣足以戕生,凶征足以召亂。


    天下入軍,軍亂之兆。


    占卜的結果映入李啟的眼簾。


    這片世界,即將陷入無窮的戰火。


    野有餓殍,不知收也,狗豕食人。


    數畝地埋千百塚,一家人哭兩三般。


    犬銜脛脡筋猶軟,鴉啄骷髏血未幹。


    鐵人見此也心酸。


    這是一場席卷世界的災亂,或許放在諸天萬界隻是小事,甚至可能還有不知道多少世界此刻正陷入這般景象,但是……對聖焰界的原住民而言,這就是一切。


    李啟突然陷入了沉思。


    正是他之前困惑的問題,關於他認定的道。


    對世界的「正」,和對個人的「正」……如果衝突了,那麽算什麽?


    正如此刻一樣,想要保住這個世界,那麽必然犧牲個體,這些個體並之中的大部分恐怕不想被犧牲,但他們沒得選。


    大勢之下,誰有的選?


    李啟沒有答


    案。


    於是他幹脆的睜開了眼睛,將疑問放在心裏,以後慢慢想。


    隻是,睜開眼睛之後,卻看見,酒壇已空,聖王消失不見。


    這在李啟的預料之中,所以他並沒有驚訝什麽。


    他隻是站起,然後走到新建的那個祭壇之上。


    然後,念誦祝詞:


    「聖王之典,聿修於百代,郊祭之義,允屬於三靈,既因時以製宜,亦緣情以革禮,且尊莫大乎天,禮莫崇乎宗,嚴配昭升,豈宜異數,今烝嚐之獻,著於恒式,務崇蠲潔。」


    「夫嶽鎮海瀆皆高山廣水,自天地開辟以至於今,英靈之氣萃而為神,必皆受命於天,天縱英靈,爰動衝襟,用紆玄覽,深嗟蕪穢,大存刊勒,既懸諸日星,方傳不朽,縱有朽骨爛肉,必施於土地,流於川穀,不避蹈水火,使天下從而效之,是天下遍死而願夭也。」


    這段祝詞,意義已經不言而喻。


    隨著他的念誦,整個祭壇都熊熊燃燒了起來,燎祭本身就是一次性的祭祀方式,力求將力量完全傳達到。


    祭品也隨之破碎。


    卻見那祭品——


    是一朵閉合著的淩霄花。


    ——————————


    世界壁壘之外,閉目主持陣法的綠山神突然睜眼。


    「啊,是你啊,居然還敢出來,是真覺得能起到什麽作用嗎?」金齒淡淡的說道,表情完全是不以為意。


    卻見世界壁壘渾上,站著那位聖焰族聖王。


    妖魔們發出嗤笑和嗤笑,討論著該如何用這個人來強化陣法。


    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上前。


    手中沒有劍,於是便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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