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這個做法非常的失禮,以至於李烈騎遠遠的站在旁邊,似乎不想理睬魚藻,免得自己被李啟遷怒。


    那幾個男同學也對李啟報以歉意的眼神,但也攤開手,表示自個兒攔不住。


    也是,李啟雖然和這位叫魚藻的同學隻有一麵之緣,但也印象深刻。


    這個姑娘我行我素的程度可以稱得上是宗師了,當初和李啟第一次見麵就直接和李啟挑開了身份說的,一點不懂看氣氛。


    說實話這種性格還是很少見的。


    “喂,怎麽不說話?又呆住了。”魚藻伸出手,在李啟眼前晃了晃。


    然後,她蹲著往回扭頭,很樂的說道:“怪不得這人晉升速度快,這就是個修行狂魔啊,吃飯的時候都不看自己吃什麽的!”


    “呃,同學,所以你是有什麽事情嗎?”李啟這邊終於完全從思考中抽身,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的魚藻。


    這姑娘……記得才十幾歲吧?


    按照凡人的說法,她都得叫自己叔叔了。


    “啊,醒了。”魚藻扭過頭來,蹲著仰頭看著坐著的李啟:“你剛剛怎麽回事?不會是裝的吧?真有人能沉浸到這個地步啊?”


    “呃,同學,所以,你是有什麽事情嗎?”李啟重複了一遍,並且加重了語氣。


    “哇哇!他生氣了誒!”魚藻馬上站起來,興高采烈的對著其他同學叫嚷道。


    李烈騎猛地一拍腦門,長歎一口氣。


    其他幾個男同學也默默退了兩步。


    李啟也明白了一件事。


    不要和小孩子計較,以前柳參之說過這人的情況,這就是個熊孩子。


    所以他掛上微笑,對著李烈騎那邊微微頜首,算是打了個招呼,收拾起食盒,準備去其他地方吃。


    不過,看見他這幅樣子,魚藻反而上來了,拉住了他:“等等等等!別走別走!”


    李啟翻了個白眼,轉過身來站直:“所以,同學,你到底有什麽事情?”


    “沒什麽,我隻是有些好奇,巫覡都和你一樣嗎?”魚藻好奇的圍著李啟轉圈,打量著李啟的外貌。


    “什麽和我一樣?”李啟不解。


    “我聽很多人說,巫覡都是神神叨叨,陰惻惻的,喜歡在背後算計別人,整天陰鬱古怪,鼓搗蟲蠱,研究什麽命燈魂焰之類的術法,身邊時常跟著陰魂,操縱鬼靈傷人,喜好和妖精鬼怪打交道平,不喜歡理人,為人孤僻,粘上就肯定沒好事。”魚藻一本正經的嘰裏呱啦的說道。


    “所以我就想來看看,然後發現好像是真的誒!我都在背後看你三天了!”魚藻伸出三根手指,瞪大眼睛說道。


    這副表情,搭配上她的容貌,乍一看很可愛。


    但也很討打,李啟很想給她一拳。


    “三天時間,我看你每天都是準時到這裏來,領飯,吃完去廚房不知道做些什麽,又走回去,全程雙目無神,看著好嚇人,你不會是搞什麽神鬼之術,弄得神魂受損了吧?”魚藻歪著頭問道。


    “並沒有,我隻是在思考,僅此而已,同學,如果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李啟如此說道。


    真沒興趣搭理小孩子。


    “不行,你不能走,我看你這樣子很不對勁啊,我特地找了疫君過來,我和疫君兩個人,都擅長神魂方麵的傷勢,起碼得檢查一下才行。”魚藻說道。


    李啟愣了一下,看向那邊那幾位同學,又看了看眼前的魚藻。


    嗯,怎麽畫風不對。


    故事的發展,怎麽變成了自個兒是孤僻怪,被好心的女同學關心了?


    “咳咳,李啟,她就是胡鬧一下,我們也實在攔不住,實在不好意思。”李烈騎這時候走上前來:“不過,你突然請假半個月,後來回來又馬上被停課,確實有些奇怪,我們把這事告訴魚藻之後,她對你起了興趣,觀察了你三天,覺得你有蹊蹺,所以今天才會突然來打擾你吃飯。”


    “確實有些魯莽,但畢竟是孩子,而且,看見你沒事,我們也就放心了。”


    李烈騎走上來解釋。


    李啟聽見這話,思考了一下。


    確實,在別人看起來,自個兒確實是有些古怪了。


    更別說,其實李啟自己也知道,他在太學裏名聲還挺響亮的,不少地方都流傳著他的傳說,譬如什麽第一次上課就拿到甲等啊,祭酒親自授課什麽的。


    所以他被停課的公示掛出來,應該還是會有不少人注意到的。


    雖然他平時不是很在意,不過這時候看起來還是有些引人注目,隻是他平時根本不注意這些,現在更是全身心的沉浸在思考精神實體和物質實體的界限上麵,所以對外界基本上是完全忽略,讓人擔心倒也很正常。


    不過……


    李啟下意識的開始懷疑起來。


    就算是自己的表情,有人擔心,也不至於上來真的要給人治病吧?這是不是有些過於殷勤了?自己又不認識這個魚藻,最多算是一麵之緣而已。


    不過,就在李啟思考這些的時候,魚藻已經被李烈騎抱走了,一邊走,李烈騎還在一邊給李啟打招呼,說不好意思打擾到他了。


    都這樣了,李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所以,他立馬說道:“等等,魚藻也是一番好意,檢查一下又不礙事,而且,那邊那三位,就是疫君吧?”


    說著疫君的名字,李啟看向不遠處的‘三位’男同學。


    相貌不一樣,身體不一樣,修為不一樣,甚至有三個不同的神魂,怎麽看都是三個不同的人。


    不過,在李啟的數據流視野之中,這三人,心智幾乎完全一樣,並且有一種若有若無的聯係在裏麵,就好像是三台不同的電腦,用網線連在了一起一樣。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三人可以組成‘第四個人’。


    這種特性,再加上‘疫君’這個名字,李啟已經聯想到了什麽。


    他有點想和這個疫君接觸,那不妨直接答應下來。


    倒是魚藻,這時候高興的掙紮起來:“你看吧!我就說他肯定需要治療,咱們同學一場,肯定是要互相幫助的!”


    “互相幫助也不是這樣的,唉……算了,李啟都答應了,我就不管你了。”李烈騎無奈的搖頭,晃了晃馬尾辮,將魚藻放在了地上。


    倒是疫君,這時候其中一個身體走了上來:“你能看出來?不愧是李啟啊,烈騎曾和我們說過很多次你的奇聞異事,今天一見,確實厲害。”


    “除了少數幾位老師之外,你是第一個看出我的本質的。”


    疫君如此說道,接著,他的三個身體,突然重合在了一起。


    很古怪,三具身體,完美融合,變成了第四個人。


    神魂強度,身軀堅韌度,乃至於修為都直接全部融合,增加了三倍!


    完完全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李啟童孔一縮。


    因為他看見,連心智都變了,原本的三個精神實體也融合為了一個,也就是說……前麵三個人死了,在屍骸中誕生了一個嶄新的人。


    疫君這個……是怎麽回事!?


    這就死了,他不在乎自己心智的持續性嗎?


    在思考‘我之為我’的過程中,李啟曾經總結過一個特性,叫做‘自我同一性’,也就是不管怎麽說,一個人總要保持因果和時間上的連續性,如此才能說:自己一直是自己。


    可是眼前的疫君,完全不在乎這個,他剛剛毫不猶豫的自殺,然後創造了一個擁有自己記憶的另一個存在。


    類比一下他就……他主動將‘疫君’這個身份,讓給了新的人。


    李啟聽過一個比喻。


    有一種傳送機,可以用極快的速度將一個人傳送到另一個地點,但原理是在目的地複製一個人,然後銷毀掉原本的那個人,以此達到傳送的目的。


    疫君,就是如此。


    這種關係,甚至和魔氣分身一樣了!


    李啟現在自殺,讓魔氣分身來當李啟,就和疫君剛剛做的事情一樣。


    李啟目瞪口呆的他摧毀了自己的自我同一性,並且毫不在乎。


    “等等,疫君,你這是,什麽鬼?你知道你身上剛剛發生了什麽嗎?”李啟快步走上去,驚愕的對疫君說道。


    “啊?怎麽了?”疫君看了看自己:“同學,有什麽問題嗎?”


    “你真的沒感覺嗎?”李啟抓住了疫君的肩膀,表情顯得很激動的樣子。


    他沒辦法不激動。


    眼前的疫君,是‘我之為我’的另一種解法!


    跳出了李啟的思維禁錮,不在乎自我同一性的解法。


    李啟之前在這個方麵想都沒想過,因為在他看來,這種就是直接否認自己的存在,殺死了自己。


    可是,從疫君的反應來看,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的,其中肯定也有疫君自己的邏輯和看法,這或許是另一種解題思路。


    李啟很清楚,道途並無對錯可言,隻要能走下去,那就都是對的,大家所追求的隻是走下去,走的越來越遠而已,一直走到盡頭,走到那至高唯一的大道才算數。


    因此,能夠汲取別人的思路,或許也是破題的方法。


    “感覺?什麽感覺?”疫君有些疑惑?


    “咳咳,抱歉,我剛剛有些激動,待我細細說來。”李啟幹咳兩聲,退了兩步,先是仔細打量了一下疫君。


    疫君……長得很沒有特色。


    和他那令人震驚的出身不一樣,他本人實在是難說有什麽特點,平凡到了極致,以至於李啟之前都把他當路人。


    而且,太學這個地方,隨便一個路人,拿到外邊兒去都是卓爾不群的,畢竟腹有詩書氣自華,大家都是天才,都是學問人,這麽不起眼的,還真挺少見。


    可以說是沒有特色到了可以作為特色的地步。


    不過,通過真知道韻,李啟幾乎是立馬就發現了沒有特色的原因。


    因為……這是‘模擬’出來的。


    疫君的身體,並不是由細胞組成的,而是由無數微小的蟲子構成。


    也不能叫蟲子,他也沒有蟲子的那種構造,而且屬於極其微觀的那種小結構,類似於單細胞生物一樣,但比細胞要更小。


    這無數的類似於單細胞生物的東西,組成了一個多細胞的身體,並且構成了人身小天地。


    難以置信的構造,完全不同於常識,甚至是另一套認知中的身體。


    所以,他人類的模樣……應該是,學著變化出來的。


    能夠靠這些小東西堆出一個不嚇人的人形,他應該也是努力了挺久的。


    李啟這邊在和疫君交談。


    倒是另外一邊,魚藻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麽,她拉著李烈騎:“嗯……看起來這個問題,好像不需要我也能解決了,走吧,烈騎姐,我們先去吃飯,回來再看他們。”


    “嗯?不是你非要拉著我們過來的嗎?還非要拉上疫君,現在?”李烈騎疑惑的看向魚藻。


    “我就是一時興起啦~,走走走,我們去吃飯,讓他們兩個自己聊吧。”魚藻推著李烈騎,興衝衝的離開了這裏。


    和她來的時候一樣荒謬。


    簡直就像那種古代名士的‘乘興而起,性敗而歸’一樣。


    半夜睡覺前,想去看朋友,於是翻身起床就走,走了一夜,走到了朋友家門口,卻發現沒心情了,於是招呼也不打,轉身就走,回家去了。


    這邊是‘乘興而起,性敗而歸’。


    不過,李烈騎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但她看了一眼那邊的李啟和疫君,兩人確實相談甚歡,甚至都找了個地方坐下。


    這兩人……很投緣嗎?


    這是魚藻非要拉著疫君過來的原因?


    李烈騎想著這些,最終搖了搖頭,決定不想了。


    沒必要,她不擅長這些,說不定隻是想多了而已,魚藻率直天真,哪有這麽多有的沒的。


    而在另外一邊,李啟和疫君卻互相都重視起了對方。


    因為,疫君發現,李啟竟然可以看見自己脆弱的部分!


    他能夠一言道出自己體內那些疫蟲個體和群體之間的界限,這個界限他一直把握不準,所以造成了力量的極大逸散。


    而就在剛才,這個名叫李啟的同學,卻一言道破。


    不愧是仙界!不愧是長安!


    真是臥虎藏龍,隨便一個人都能解決困擾自己這麽久的問題!


    而且,他好像也想從自己身上得到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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