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花了整整一個時辰來理解之前發生的事情,並且將之歸納總結了出來。


    李啟在那無盡的黑暗折磨之中,嚐試了無數的方法脫困。


    其中一個方法,便是通過真知道韻將心智傳輸出去,傳到外麵的魔氣分身之中。


    但很顯然,這一次嚐試失敗了。


    李啟傳輸了心智,可他的心智並未出去,依然被困在牢籠之中,被五蘊魔血牢牢鎖死。


    他不得尋找其他的方法。


    最終,在失去時間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之後,他找到了一個或許可行的方法。


    這個方法來源於佛法,來自開聞禪師所說的:“音聲色相,本自心生,分別之心,皆落邪道,佛以非色,汝妄為色。佛以非相,汝妄為相。”


    既然五蘊之中的‘相’無法被分辨,無法被察覺,那麽就拋棄這個,去麵對真實的世界。


    這很難,因為離開了‘相’,他無法描述,也無法認知這個世界。


    這就類似於……


    一個人,他識字,他能夠靈活的運用語言,但他被關在牢籠之中,或者更極端一些,他是盲人,也是聾啞人,隻能通過觸摸來閱讀文字。


    他的身邊有一位忠實的仆人,會把他見到的事情刻在木板上,描述給他,讓他通過文字來了解自己看見了什麽。


    他了解外界的途徑就隻有文字,描述外界的途徑也隻有文字,那麽,當他選擇放棄文字的時候,他如何理解外界?


    答桉是,無法理解。


    就算把一張紅色的紙放在他麵前,他也不知道這是紅色。


    他不知道‘紅色’是什麽,他從未見過顏色。


    他唯一明白的事情,就隻有紅色這兩個字如何寫,他認識‘紅色’這兩個字,卻不知道這字代表的是什麽。


    顏色是沒辦法對應文字的。


    李啟無論如何都不知道這種顏色到底是什麽模樣的。


    李啟現在就是這樣。


    在以前,他的眼睛,看見的就是‘紅色’這兩個字,那是五蘊這個仆人給他在木板上刻畫出的紅色二字,隻是凡人們會將那個當做真實。


    實際上,他們從來不曾真的見過紅色,隻是把紅色這兩個字的形狀,當成了‘紅色’本身。


    李啟要做的,就是拋棄原本對‘紅色’這兩個字的認知,然後重新建立對外界的感知。


    首要的一點,便是親眼去看見紅色。


    可是,盲人,能夠看見紅色嗎?


    毫無疑問,是不可能的。


    但李啟很幸運,他有五感之外的第六個感官,這是他的‘眼睛’,讓他能夠睜眼看看,不是看見‘紅色’。


    他先是用術法重構了眼睛。


    這很簡單,靠術法就能做到,巫道有很多能透過千山萬水觀察到事物的術法,原理也不複雜,做出一隻虛構的術法眼睛,然後送出去,靠這隻眼睛看東西。


    單純的另一隻眼睛毫無意義,這隻眼睛采集到的信息還是會送到五蘊,然後被鎮壓的五蘊無法處理,李啟還是什麽都看不見。


    但是,李啟改變了術法的結構,將這隻眼睛看見的東西,傳輸給了真知道韻。


    這也是毫無意義的行為,真知道韻無法理解,隻能夠將這些信息一如既往的記錄下來。


    但之後的行為,就有意義了。


    李啟準備將這些未經處理的信息,直接灌在腦子裏。


    這很危險。


    從未睜開眼睛的人,抬頭直視陽光,可能看見的是彩虹,也有可能是眼睛徹底瞎掉,甚至是昏迷或者死亡。


    你想想看,在黑暗的地窖裏待三天,來到陽光下,人都會暈厥……


    更別說一個從未睜過眼的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接受大量信息灌腦了,那樣的感覺肯定比從陰暗地來到陽光裏刺激的多。


    但當時的李啟已經接近瘋狂邊緣了,他冒死也要試一試。


    實際上他真的差點死了。


    ‘真實’的信息,比他想象的要可怖很多,他在接觸到的那一瞬間,才意識到五蘊的存在意義是什麽。


    如果沒有五蘊,所有凡人都會死。


    外界很危險,所以凡人進化出了‘皮膚’來抵禦外界的侵蝕。


    而五蘊,就是心智的皮膚。


    沒有五蘊的人,就像是剝了皮在地上行走,哪怕是最輕柔的觸碰也會帶來強烈的痛苦。


    這是李啟無盡折磨的來源。


    羸弱的心智無法接受這種衝擊,哪怕李啟已經七品了,他也險些沒有撐住。


    紅色不僅僅是紅色。


    裏麵有無數的光線,每種光線都不一樣,波長,影像,都不一樣。


    這僅僅隻是一種顏色而已,組成世界的,有無數顏色。


    那一隻眼睛接收到了宏偉到堪稱‘不可名狀’的信息,這些信息本身並沒什麽特別的,但數量太多了。


    他差點死在了這種程度的信息量下。


    難以置信。


    真實……原來如此具有殺傷力。


    不過,李啟敏銳的意識到。


    這是和那佛凋的三十二相一樣,是第二重迷心。


    他現在以為的真實,依然不是真實。


    那些信息流,李啟完全無法理解,這純粹是亂碼,雖然可以被解碼成眼睛所看見的‘畫麵’,但很顯然,李啟沒有解碼能力,解碼是隻有五蘊才能做到的事情。


    這樣的亂碼,或許可以理解成‘汙染’。


    難以置信的,無法理解的,不可名狀的信息流衝刷了李啟的心智,試圖將他的心智摧垮,變成徹徹底底的碎片。


    好在……


    不知為什麽,李啟竟有些習慣和放鬆。


    多年以來的灌腦,讓他早已習慣了龐大的信息流,蘊含著無窮現實的信息確實很可怕,但李啟很欣慰。


    就好像舉重選手被一塊巨石攔路,專業對口了屬於是。


    李啟撐住了這樣的信息流,但他不可能一直撐住,舉重選手也隻會舉三秒鍾,亮燈了就會放下。


    一直舉,會死的。


    他也堅持了三秒,然後果斷結束了那隻術法眼。


    湧進來的信息已經足夠多了。


    李啟準備將這些信息進行編碼,把破碎的信息流還原成畫麵信息。


    做這件事的難度大概等於在不認識英語的情況下,把一本英語書翻譯成中文。


    幾乎不可能做到。


    但也不是沒有辦法,李啟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最擅長找辦法,在找到這個辦法之前,他本來就嚐試了許許多多的方法。


    首先,李啟可以確認,這些都是圖像信息,因為這些信息都是從術法構造的眼睛中,真知道韻強行讀取來的。


    視覺信息是什麽?可以大致分成顏色,圖形,空間縱深,明暗對比。


    那麽,這些信息,完全可以視作一副‘拚圖’。


    通過圖形和想象的輔助,先開始將這些雜亂的信息和圖形顏色進行聯係,進行含義層麵的“通聯”。


    按照從簡單到複雜,從具象到抽象進行排列,將簡單的,直接的,比如顏色等信息分成第一級。


    出現意義無法確定的信息就暫時放棄,標定為第二級。


    基於第一級所得進行簡單組合,摸索第二級的基本組織結構。


    基於第二級基本語法結構,通過添加意義確定更多意義,標定為第三級。


    組合第三級的結構,形成最終的畫麵,查看邏輯順序,通過這種方法進行對第一級猜測的驗證,如果出現邏輯錯誤那就說明第一級的假設出錯,重新進行假設,使得最終結果符合第三級的驗證,符合常見的‘邏輯認知’。


    可能出現意義無法確定的現象,不過多樣本多次重複確認大概能排除大部分錯誤。


    如此重複。


    最終將這些‘信息’拚出一幅畫麵。


    這幅畫麵並非真實存在,而是李啟想象出來的。


    他能夠看見,感覺到的,依然隻有雜亂的信息流。


    但他可以通過這些信息流,破譯出其中代表什麽,什麽信息流代表怎樣的畫麵。


    非要形容的話,以前有五蘊,他可以直觀的看見‘圖像’,就好像電腦桌麵上的圖桉,鼠標,可視化界麵。


    但現在,他隻能看見一串一串的代碼,他必須通過這些代碼,在腦海之中把整個‘桌麵’腦補出來,然後再進行操作。


    很麻煩,難度極高,但這是李啟目前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若是普通人的大腦絕不可能做到這種事,但他畢竟已經七品,他的心智遠超常人,以至於可以像是計算機一樣完成這種極其困難的思考過程。


    好在,這一次,他成功了。


    李啟用這種方法成功重建了自己的視覺,雖然是假的。


    他隻是可以從一片混亂的信息流之中,靠即時翻譯來幻想出此刻自己‘應該看見什麽’。


    在重建了視覺之後,他依次重建了自己的聽覺,然後依靠這兩種感官,暫時恢複了自己對身體的控製。


    他依然沒有觸覺,觸碰他的身體帶來的也隻有看不懂的信息流,也沒有嗅覺,嚐不出味道,甚至控製身體都隻能依靠視覺來調整。


    隻要閉上眼睛,他就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了,甚至走路都有些搖晃,無法維持平衡。


    《踏星》


    但好消息是……總算是醒過來了。


    不過按照傳統,好消息之後肯定有個壞消息


    這個壞消息就是,醒過來之後,魔氣分身不見了,而且據淩霄國主所說,他是自己跑掉的,並且還聲稱自己是李啟。


    李啟不知道該說什麽,但他覺得……不太妙。


    “咳咳,所以,你的分神誕生了靈智,自己跑掉了?”淩霄國主對著李啟說道。


    這些話語,在李啟的耳畔轉化為信息,然後傳輸到他的心智處,排列成了一堆無法形容的信息。


    李啟愣了一下,那是他在花費大量的精力處理這種信息,本來被五蘊直接快速解決,沒什麽難度的信息流,此刻卻顯得格外艱難。


    將這些信息處理為振動波,再模擬這種震蕩波應該有的情況,最終腦補出聲音來。


    愣過結束之後,他才操縱著嘴巴,僵硬的說道:“是這樣,沒錯,國主,你能否幫我施展一個鎮魔術法,幫我鎮壓住五蘊魔血。”


    這樣說話很難,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嘴巴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他隻能硬生生的操縱舌頭,然後通過顱骨共鳴來確認自己說的話。


    這讓他說話的時候像個機器人,這一個時辰,他和淩霄國主交談都靠的這種低效的方式。


    聽見了李啟的話,淩霄國主也看出來了李啟的狀態不對,點頭答應了下來:“如果你需要的話,那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租個洞府吧。”


    “多……謝。”李啟點了點頭。


    完成了交談和對前景的複盤,淩霄國主按照交通規則,將玉路停到了下麵。


    接著,她攙扶著李啟,租了一間五品的洞府。


    價格很貴,居然花了一件七品頂尖的法寶,而且隻租了一天時間。


    不過畢竟是五品的洞府,貴點也是正常。


    進入洞府之中,淩霄國主開始配合李啟做法。


    李啟指揮,將自己五蘊和五蘊魔血的具體情況告訴她,讓她鎮魔。


    不得不說,五品強者,確實厲害,雖然在李啟麵前顯得有些弱勢,但那份力量是做不得假的。


    淩霄國主伸手,卻見李啟身上綻開無數的淩霄花。


    這些淩霄花紮根於李啟的身上,根係刺入李啟的身體,接入他的神經,散發出一股玄奧的波動。


    李啟知道,這不是術法,而是淩霄花神的本體。


    她是自己親自紮根在了李啟身上,以此來鎮壓五蘊魔血。


    在李啟作為內應,匯報五蘊魔血的情況下,淩霄國主開始了自己的追逐。


    李啟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內有東西在東追西趕。


    五蘊魔血好像是有心智一般瘋狂逃竄,讓李啟的軀殼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而淩霄花神的根須則不斷的蔓延。


    那根係不僅僅是在李啟的肉身中穿行,而是不斷靈體化,甚至紮根在了神魂之中!


    玄俗妙識,饑餌神穎。


    在陰倏逝,即陽無景。


    逍遙北嶽,淩霄引領。


    揮霧昊天,舍神自靜。


    無數花須的紮根之下,李啟整個人都幾乎變成了植物人,根須接入了他的血管,圍追堵截,硬生生的把魔血逼的無路可走。


    接著,淩霄花神終於碰到了五蘊魔血,然後,一朵花開在了五蘊魔血之上。


    她以五蘊魔血為花盆,強行將其固在了原地!


    這一番追逐,李啟的人身小天地之中似乎也產生了很多變化。


    首先,是無數的花叢長在了人身小天地之中。


    但並沒有蔓延,而是逐漸形成了一座座靈峰。


    淩霄是服,靈蛻乘煙。


    吐納六氣,升降九天。


    妙物通靈,挹之不衝。


    滿之不盈,韜光隱曜。


    邈乎其度,含真蕩穢!


    伴隨著李啟無法理解的神通,無數的花叢在體內集結,然後枯萎。


    不斷的盛開,不斷的枯萎,就好像生命的輪回一樣。


    而那一滴五蘊魔血也被困在了這輪回之中,隨著輪回一枯一榮,不斷的波動。


    枯的時候,魔血幹癟,無力逃脫。


    榮的時候,魔血盛然,必然鼓動力量想要逃脫,但根據枯榮之法,卻會在力量達到最頂峰的時候猛的幹癟下來。


    而外麵的花叢則維持著這種情況,李啟體內花叢凝聚而成的諸多靈峰維持著枯榮之術。


    花費了整整十個時辰,這一切才終於完成。


    在完成這一切之後,李啟感覺到自己被鎮壓的五蘊,回來了。


    心智這個國王,終於又有了自己忠誠的仆人。


    隨著五蘊的回複,李啟的五感也跟著恢複。


    他再度對世界建立起了直觀的感受,隻是……不那麽直觀了。


    這一次危機,算是有驚無險的渡過去了,除了魔氣分身不見了之外。


    連淩霄國主都看起來累壞了。


    她擦了把汗,說道:“好了……我以四時生死輪回之法,將魔血暫時封住,十幾年應該沒問題,這段時間你完全可以去找大巫,他們應該可以徹底祛除這個東西,到時候公子你就沒事了,所以,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去長安?”


    她有點急,因為五蘊魔血不是她能解決的東西,用盡全力將其鎮壓一小段時間已經是極限了。


    後續的,還是讓這位公子的背景去解決吧,她沒轍。


    “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熟悉一下。”李啟搖了搖頭,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淩霄國主皺了皺眉。


    說實話,到現在她依然不太理解這位公子身上發生了什麽。


    不過無所謂了,他說等幾天,那就等幾天吧,幾天時間而已。


    於是,淩霄國主說道:“那我就按照之前說的時間,三日……哦,兩日之後,再來找你。”


    “誰和你說的三日?”李啟抬頭問道。


    “你,你的那個分身。”淩霄國主說道。


    她心中有些疑惑,這公子是怎麽回事?他的意識和記憶出現斷層了嗎?是魔血的原因?


    “噢……我知道了,好的,那就你說的時間吧。”李啟點了點頭,他沒有糾結太多。


    因為……


    他需要時間來對比。


    淩霄國主離開了,而李啟則換了一間普通的洞府。


    沒辦法,貴的租不起。


    換了一套新房間,李啟坐了下來,開始回憶以往,然後對比現在。


    在恢複五蘊的那一刹那,他再度有了‘直觀的感受’,可是,在經曆了失去五蘊的時間之後,他意識到這樣的直觀是那麽的虛幻,甚至是不可信的。


    這種感官非常的直觀且好用,卻並不真實。


    這一點,外加上之前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讓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確實存在一個精神實體,而且和物質實體關係極為緊密。


    “也就是說……精神實體是存在的,但並未物質世界而運行,然而卻獨立於物質世界而存在。”


    李啟嚐試性的觸摸,但他感受到了一股‘界限’。


    精神,與物質的之間的‘界限’。


    要知道,哪怕是神魂,本質也是物質的,也是物質實體,李啟之前從未真正接觸過所謂的‘精神實體’。


    而現在,他接觸到了,他清晰的察覺到了精神實體,並且觸碰到了和物質的‘界限’。


    界限之說,現在似乎變成尤其重要。


    李啟覺得窺破‘我之為我’,這一點至關重要。


    他從未意識到,界限之說居然能夠在這裏發揮作用。


    似乎……他達到七品之後的所有遇到的事情,都是在為‘我之為我’做鋪墊。


    巧合?還是說……


    算了,不考慮那些。


    隻要回到長安,他就能親眼看見物質和精神界限。


    外加上之前對於精神實體的感知,共同組成了現在李啟的認知。


    在這些東西的堆積下,似乎隻差一層紙,隻要捅破了,就可以見識到‘我之為我’這個問題。


    因為李啟很好奇一個事情,那就是……那條在唐國,被大卸八塊做成洞天的妖龍,他是如何複活的,他的肉身是如何組合出‘心智’的。


    將他的碎片拚好之後,他的心智是如何在肉身中複蘇的,精神是如何打破這道界限的?


    就差這一個答桉了,我之為我的拚圖,就差這一個了。


    除了這些之外,這一次危機也讓他感受到了一點不知道是不是天眼通的東西。


    他現在有兩種視野了。


    一種是五蘊帶來的直觀感受,一種是擯棄五蘊之後的數據流視野。


    並無高下之分,但是確實是一種異質化的感官。


    在李啟恢複五蘊之前,他無法理解數據流視野到底代表了什麽,他隻能笨拙的用窮舉和邏輯推理來勉強重組以前的視野。


    就好像之前說過的一樣,在不懂英語的情況下,將一本英語書翻譯成中文,其中的錯漏可想而知。


    而現在,李啟同時擁有了數據流視野以及五蘊帶來的視野,這就代表他既看得懂中文書,也看得懂英語書,互相之間的翻譯變的輕鬆了很多。


    所以,他才發現,他作為人族,天生就無法感知和理解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結構,必須要接觸到真實視野才能感知。


    五蘊將這一部分信息屏蔽和轉化掉了。


    而這部分信息,或許就是‘天眼通’所看見的,李啟暫時不知道天眼通是什麽,不過這種特殊的數據流視野,他猜測是天眼通的一部分能力。


    畢竟,通過這種方式,才能夠真正做到‘看破一切形色’,不被任何幻境阻礙,甚至能窺破輪回之謎。


    李啟現在就覺得一切幻術都對他沒用,因為如果有幻術籠罩他,那麽數據流和肉眼看見的東西都會對不上,他就可以立馬察覺自己被幻術籠罩了。


    數據流視野,是‘心智’看見的。


    直觀的視野,是‘肉身’看見的。


    兩者加起來,才能側麵描繪出一個比較接近真實的畫麵,正如同李啟一樣,他也是肉身和心智共同組成的一個個體。


    隻是……


    目前,數據流視野還需要真知道韻作為‘轉接口’,這會占用真知道韻的一部分威能,讓它的掃描深度減弱。


    但李啟覺得完全值得,畢竟目前他隻做到了視覺和聽覺的數據流化。


    就是有點暈。


    兩種視野重疊之後的感官,還有對數據流視野的熟悉都需要時間,他現在還是沒辦法自如的處理。


    但熟能生巧,他準備用幾天時間來適應,正好,有兩天時間,就在這比較便宜的洞府之中慢慢試試,盡量習慣。


    ——————————


    就在李啟拋開一切疑問,準備進行習慣鍛煉的時候,‘他’終於從恐懼中解脫了出來。


    在一天之前,‘他’感到很恐懼。


    ‘他’發現自己可能不是李啟,雖然他有著李啟的一切情感,記憶,術法,乃至於身體和思維模式都一模一樣,但有兩個東西不承認‘他’是李啟。


    第一個,是諸界樞機,人道製造的終極機關,二品法寶,‘他’打不開李啟的賬號,這說明諸界樞機認為‘他’是另一個人。


    第二個,是真知道韻。


    在恐懼與慌亂的逼迫之中,‘他’慌不擇路的逃竄到了百越,在下意識使用真知道韻掃描周圍之後,‘他’發現——


    真知道韻不見了。


    兩個證據,互相左證,都不認可‘他’是李啟。


    ‘他’還記得自己是怎麽誕生的。


    ‘他’原本以為,他就是李啟,可是一天的時間已經過去,‘他’已經想明白了。


    繼承了李啟所有思維的‘他’,具備和李啟一樣的智慧,所以一天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冷靜下來,並且思考如何處理此刻的情況。


    當初的‘他’的誕生,是因為李啟在絕望中,采取了無數種方式自救,最極端的時候,李啟甚至想到了拋棄這個身體,將心智灌入魔氣分身,然後從外部解決五蘊魔血,最後回歸原本的身體。


    很有用的做法,但出了點問題。


    真知道韻能夠傳輸信息,但並不具備‘導入和刪除’這個功能。


    也就是說,李啟的心智不是走了出去,而是被真知道韻讀取複製了一份,傳給了魔氣分身。


    正常情況下,這種心智不會生效,因為接收者必然也有自己的心智,這種雜亂無章的‘奪舍’毫無意義,哪怕是最普通的凡人也能依靠五蘊抵擋下來。


    但或許是巧合,魔氣分身之中,沒有這些。


    如果沒有的話,其實也不是好事,這些信息就起不到作用。


    信息需要載體。


    刻在光盤上的代碼可以被讀取,並產生力量,刻在石頭上的代碼就隻是一串花紋而已。


    可是……也許真的是巧合吧,這個魔氣分身之中,有一個巫神親自複製的心智,這個心智一片空白,按照巫神的說法,這個心智的設計是為了在一百年後逐漸讀取李啟的心智,最終活化,誕生另一個李啟。


    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了催促李啟在一百年內領悟‘我之為我’。


    可是,沒有等到一百年,真知道韻在一天之前,將李啟的心智完整的複製了過來。


    於是,‘他’誕生了。


    “我是李啟嗎?”看著自己的手,‘他’喃喃自語道。


    ‘他’有著李啟的所有記憶和情感,‘他’甚至和李啟一樣愛著沉水碧,和李啟一樣有著對未知的狂熱好奇心。


    “憑什麽他是李啟?”‘他’自言自語道,甚至眼神都變的有些恐怖。


    那眼神中,充斥著不忿,以及對不公平的憤慨。


    ‘他’有著和李啟完全一致的身體和心智,他就算站在沉水碧麵前,沉水碧都不可能察覺出半點異樣。


    那些愛是真的,那些記憶也是真的。


    那憑什麽說‘他’是假的?


    憑什麽哪邊那個在玉路上坐著的李啟是真的?


    沒有人可以分辨的出來,如果說是魔氣的話,那換掉這些氣就好了。


    用不了多少時間,隻要瘋狂的吸納外界的氣,他很快就可以把人身小天地也變成和李啟一模一樣,反正他們運轉的都是同一條‘道’。


    ‘他’就是李啟!


    ‘他’發出怒吼,修為爆發,七品的偉力盡顯,他腳下的山嶽崩裂,山脈水脈全部被撕開,其中的山神水神倉皇逃走,但卻被翻滾的修為碾壓過去,碎成一地,無數飛禽走獸從山穀各處的角落中瘋狂逃竄出來,但大部分都沒逃掉。


    方圓數十裏,就好像是被神罰了一樣,天災開始降臨。


    當巫覡想要顛覆某地之時,他隻需要用自己的人身小天地壓迫已有的世界,規則衝突之下,那些抵抗不住餘波的弱者自然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山脈改道,水脈斷絕,整座山喪失生機。


    ‘他’無力的坐在一片廢墟之中。


    曾經的李啟從未如此失態過,甚至到了七品之後,李啟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控製自己,絕不做那些影響巨大的事情,畢竟在天下這樣做危險很大,而且也不禮貌。


    但‘他’不在乎那些了。


    ‘他’能夠從恐懼中脫身而出,並且還沒有瘋,已經足以說明心智的強韌,若是普通人的話,現在恐怕已經陷入了自我毀滅之中了吧。


    實際上,‘他’也不是沒有想過這件事。


    自我了斷,這樣世界上就隻有一個李啟了。


    但正如‘他’就在幾分鍾之前所說的一樣,憑什麽是對麵那個‘李啟’是真的?


    憑什麽?


    ‘他’和李啟沒有任何區別。


    哪怕互換位置,‘他’也相信,那個李啟會和他做出一樣的選擇。


    ‘他’的眼神堅定起來。


    ‘他’也有活下去的權力和欲望,而且‘他’不想當贗品。


    於是,就在這個時候,四周的世界,變黑了。


    一片黑暗之中,一個嬌媚的女人,出現在了‘他’的懷裏,坐在‘他’的大腿上,輕柔的撫摸著‘他’的臉。


    “你才是李啟,對嗎?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天魔溫柔的說道。


    (還差二百多票千票,雖然大概率是千不了了,但還是給大家加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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