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站起來,隨即躬身,行禮。


    然後,隻聽見一聲推門聲,然後是輕靈的腳步聲。


    因為低著頭,李啟隻能看見腳。


    嗯……


    穿著鞋,也看不見腳。


    不過卻能發現,鞋子不是唐國款式,而是百越地帶常見的那種女式鞋,比較顯腳小,鞋底很薄,看著更像是一層襪子而不是鞋。


    在往上看,小腿都不是那種華服,隻是普通的長裙,隻是裙子上繡著淩霄花的紋樣。


    隻是,繡著的淩霄花圖案,並沒有攀附某一樣事物,而是沿著光一樣的事物往上延伸。


    看起來,她為了不被人說攀附之舉,刻意改了這點。


    和李啟之前猜測的一樣,敢與太陽比鮮妍的花,必是血性之花了,她寧願停止生長,也不願匍伏在地。


    “公子為何不說話?”淩霄國主語氣略微帶上了些許的好奇。


    李啟站直身子,直視淩霄國主。


    他眼神中帶著好奇和期待。


    因為花神的豔名,李啟素有耳聞。


    你想想,那可是花神啊,出了名的美人窩,受無數人追捧的所在。


    李啟雖然對花神沒什麽想法,但他的好奇心也有些癢癢,想知道受到眾多人吹捧的花神是長什麽樣子。


    隻是,抬眼一看,李啟的眼神略微有些僵硬。


    但眼前的淩霄花神,雖說確實是美人吧……


    身姿高挑,暗凝翠雲,皎潔玉顏,有一種昂然向上的氣質,眉眼並不嬌弱,有一股傲然之氣,卻又引而不發,看著還是挺平易近人的。


    隻是……


    好像最近見到的美人太多了,審美已經有點提的太高了。


    眼前的淩霄花神,說實話,容貌略遜兔子一籌,也就和侍奉大土巫神的那兩位舞雩一個等級。


    要知道,李啟現在甚至都覺得兔子沒有那麽驚心動魄了,因為他見到過的最美的臉,其實是他化自在天魔。


    她變作美人的時候,說實話,李啟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忍下來的。


    估計全靠對天魔的恐懼才能壓得住吧。


    所以現在一看花神長這樣……


    老實說,有點失望。


    “公子好像有些失落,不知是淩霄失禮了還是怎麽回事?”淩霄花神見狀,在李啟的書桌前坐下,淡淡的問道。


    李啟反應過來了,馬上再度躬身:“是小子失禮了,還望國主見諒。”


    這下是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了……


    很顯然,淩霄花神有些不滿了,隻是沒有撕破臉而已,畢竟自己再怎麽說也隻是七品而已,對五品應該抱有一個基本的尊重才是。


    就算是公子,也不能對強於自己的人過於無禮。


    所以李啟立馬道歉,然後坐到了她的對麵。


    不能再拖了,不然一會淩霄花神的不滿如果在內心發酵起來,那麽李啟覺得自己說不定要被趕出去。


    畢竟,他已經對淩霄花神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知道這位的脾氣,她是真能為了臉麵放棄前途的,寧折不彎那種。


    好在,李啟道歉之後,氣氛暫時緩和了一下。


    “剛剛國主問我所來何事,可見,國主還不知道我的身份,隻以為我是尋常的公子。”李啟馬上說道,試圖調動對方的好奇心,把話題帶入正題,免得淩霄國主不悅的情緒一直持續下去。


    或許是真的,或許是給李啟麵子,反正似乎生效了,淩霄國主問道:“公子說自己不尋常?那不尋常在何處?”


    “小子其實是從長安太學來的。”李啟說道。


    聽見李啟是太學來的,淩霄國主頓時一愣,然後愕然說道:“你就是那個拐走了羅浮山嫡傳,所以被送到長安去的質子?!”


    呃……


    李啟摸了摸臉。


    有點不好意思。


    “並……並非拐走,我與內人情投意合,隻是稍稍有些意外而已,所作所為皆是發自本心,絕無失禮僭越之處。”李啟起身,趕緊解釋起來。


    若是隻涉及自己,他也懶得辯解,但事涉兔子名節,還是不能馬虎的。


    要是真傳成了‘拐騙羅浮山門人’,那到時候會有很多風言風語的。


    淩霄國主不置可否,而是看向李啟:“嗯,原來如此,所以公子特地從太學出來,還跑到淩霄國來,所為何事?”


    “我是前來拜見國主,想要到尊佛山一觀,希望國主許可。”李啟說道。


    “尊佛山?我並未禁止其他人前去,公子直接去往便可,何須找我請示?”淩霄國主如此說道。


    然後,她抬眼,仔細觀察眼前這位公子。


    關於羅浮山和唐國的事情,當初在百越鬧的沸沸揚揚,所有百越國主都受到了巫神山的叮囑以及下發的命令,要求全力尋找羅浮娘娘,以及關於羅浮山的所有人或者物,生死不論。


    這件事最後甚至發展成了人巫兩道的全麵對峙,為此甚至有一位大卜,一位大祝親自降臨百越,還留下了一座遺跡。


    那是一枚方圓百裏的指紋,現在已經被大鹿國主封鎖,和眾多國主商議之後不對外開放,隻能由百越國主們內部消化。


    除了國主們自己可以隨意觀看之後,每位國主也隻有每一百年指定十個名額對外開放,除此之外嚴密封鎖,堅決不允許任何人查看大卜指紋。


    這一枚指紋,已經成了整個百越的底蘊之一,平時可以觀摩修行,關鍵時刻若是將那一片地區的所有地脈連同大卜指紋一同引爆,能迸發出三品一擊的威力,五品以內沒有人能接得住,碰到就一定死。


    這般存在……就是眼前這個七品年輕人的師父。


    而且,這個年輕人還和一位五品道門真人有染,拿到了辰極金丹法。


    說實話,如果不是公子身份,淩霄花神一定是要離這種人遠遠的。


    可惜,對方親自上門拜訪,還委托了自己手下一州太守前來求見,禮數備足,不好拒絕。


    李啟卻不知對方心頭所想,隻是聽見了淩霄國主說尊佛山的事情,於是他開口道:“尊佛山有諸多隱秘,小子若是擅自前往,多半是要和無頭蒼蠅一樣碰來碰去也撞不見什麽東西,所以求見國主,這樣能省去諸多麻煩。”


    淩霄花神淡淡說道:“公子說笑了,尊佛山屹立已有幾百年,每天都有上萬人上前遊覽,能有什麽隱秘可言?不早就被各方高人分析的透徹了?”


    李啟則說道:“我也不甚清楚,實際上,我此次前來,其實是因為偶遇一位僧侶,他修為不高,但卻已經掌握了天眼通的入門之法,不說佛子之資,也算是有佛源了,路上我幫了他一點小事,他便告訴我,尊佛山有一座佛雕,是他獲得天眼通的關鍵。”


    “我不清楚情況,所以才找到木太守,托他聯係國主,想要打聽一二,若是國主能告知一些各種緣由,小子感激不盡。”


    李啟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認真,顯得相當鄭重。


    但淩霄國主卻別過臉去,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尊佛山中有豐德寺,豐德寺其中也有許多師承自白馬寺的高僧,我知道的遠比他們少得多,若是真有佛緣,公子該去問他們才是,怎麽會找到我這裏來?”


    李啟這下看出對方的婉拒之意了。


    他撇了撇嘴。


    他當然知道裏麵有佛寺,但要是直接去找那幫和尚,多半是要吃閉門羹的,問也問不出來什麽,所以才要先找你啊,淩霄花神。


    比起那幫根本不清楚底細,也搞不明白需求是什麽的禿驢,還是淩霄花神的弱點和需求清清楚楚。


    隻要搞定了淩霄花神,她自然會成為敲門磚,能撬開那幫和尚的嘴巴。


    看見隻是普通的交涉的話,淩霄花神肯定不願意多說什麽,所以李啟換了個說法:“我知道國主事務繁忙,所以不願為這些小事勞神,不過,若是小子能為國主的事情獻力呢?”


    淩霄國主把頭轉過來,直視李啟:“為我的事情獻力?公子雖然天賦異稟,未來遲早能超越我們這些走到頭的人,但現在畢竟還年輕,才七品而已……恐怕幫不上什麽。”


    “有些事情不是修為說了算的,若我能幫國主重回唐國呢?”李啟說道。


    聽見這話,淩霄國主的表情明顯慌亂了一下,嘴唇都繃緊了一瞬,瞳孔也縮了縮。


    但也隻是一個刹那而已,她馬上恢複了正常,說道:“看來公子是有備而來,但還是算了吧,回唐國又能如何呢?”


    “無非是多遭幾句譏諷,多聽些風涼話而已,何必自找不痛快?我在百越待的好好的,當我的國主,這樣難道不好嗎?”


    李啟馬上回複:“若國主真的覺得這樣很好,為何又要努力提升修為,日日不輟的在域外耕作,而且將淩霄之誌鐫在祭祀之中,暗中積蓄實力呢?若說國主對重回唐國毫無想法,恐怕國主自己都不信吧?”


    李啟看了國史,又親眼看見了祭祀過程,還有祭祀中的那句詩,沒有一件是認命的。


    “這一國之中,做這些隻需要吩咐一句話就行,不過是自娛自樂,聊以安慰的事情而已,公子還當真了不成?”淩霄國主笑盈盈的看著李啟,反問道。


    “原來是我誤會了,那還真是抱歉,打擾國主了,那我這便書信告訴同學,讓他莫要籌備麻煩柳東河先生了。”李啟臉色黯然的說道。


    “柳東河先生?”淩霄花神一改之前的淡然,有些失態了,沒忍住提高了音量。


    柳東河,唐國名士,有能力獨立於南山書院的大儒。


    而且,他還有一個身份。


    柳參之的父親,柳君逸的舅舅。


    “沒錯,小子在太學讀書的時候,就對淩霄花的事跡略感遺憾,正巧,當時我和同學柳參之去他家玩耍,這才發現,柳參之的父親竟是柳東河先生,這才湊巧認識了。”李啟如此說道。


    李啟說話的同時,注視著淩霄花神,很明顯,她動搖了。


    她能因為名士的一首詩而敗落出唐國,自然也能因為另一首詩而重回眾人視野。


    這就是李啟準備扯出來的虎皮。


    柳東河伯父,他雖然說不是很熟吧,但確實已經認識了很久了。


    在太學那段時間,為了研究巫器蠶的事情,他基本上每天都會往柳參之的家裏跑,一來二去,自然對家中的人也就熟悉了。


    那時候,他就知道柳東河的名聲了,此刻扯開虎皮,不怕淩霄花神不上當。


    如果淩霄花神真要跟著他回唐國,也不怕露餡。


    他說的是‘告訴同學,讓同學不要籌備麻煩的柳東河的事情’。


    事情很簡單嘛,到時候給柳參之說兩句,這事兒就結了,李啟和柳參之兩人不說鐵哥們,起碼也是好兄弟,柳參之不至於這點事都不幹。


    能請動柳東河的兒子背書去給柳東河傳信,就算柳東河不肯答應,事情辦不成,淩霄花神也沒什麽怨言可以說。


    那種人物,本就不是那麽輕易能接觸的,能有個機會很不錯了,還想讓李啟承諾一定能辦成嗎?


    李啟或許可以承諾,但佛雕的秘密又真的夠得上這個分量嗎?


    別說一個佛雕了,就是真正的天眼通修行之法,也買不到柳東河的一個承諾。


    淩霄國主自然也知道這種事。


    所以她愣在了原地,陷入了思索。


    李啟也不催促,就這麽坐著等。


    過了好一會,淩霄花神歎了口氣,挑了挑漂亮的細眉毛,坐下,看向李啟:“公子所為究竟是何事?若真是要打聽什麽佛雕的事情,那不至於用這種事情來撩撥我。”


    “我看公子準備充分,事前也調查過不少,甚至還能拿出柳東河的名頭來蠱惑,圖謀肯定不小,還是直接把話說開了,也好讓我掂掂斤兩,看看能不能插足公子之事。”


    李啟聽完,點了點頭。


    這是要他攤牌,不想再掰扯了,讓李啟說實話,明碼標價,大家幹幹脆脆做生意,就別攀交情了。


    不過,有點難說啊。


    怎麽攤牌?告訴她自己被天魔盯上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沉淪欲界,又搞不明白‘我之為我’,所以想找點天眼通之類的神通,看看能不能湊合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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