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地帶,靈源稀薄,道爭導致諸多道脈不全,很多大道統甚至懶得來這裏傳道。


    修行者也極少,全靠各自的國主扶持。


    百越的國主們,都是來自各方的不同人士,他們的共通點是,基本上都已經走到了‘斷頭路’上麵。


    突破五品無望,遨遊域外無望。


    他們沒有辦法,於是選擇了一種很簡單的人道法門。


    那就是聚眾人之力為成就己身,建立一國,以此為道基,將整個國運,國內山水,民眾乃至於更多玄之又玄的東西係在自己身上。


    以暴露出一個絕對無法掩蓋的弱點,以及多出諸多牽絆和拖後腿的人為代價,晉升五品。


    百越國主在五品內可以說是最容易針對的了。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他們的道基就是他們的國度,毀滅了國度,恐怕會直接掉品。


    然而,李啟歎了口氣。


    百越國主,在李啟眼中是典型的貓頭鷹,抓著自己的死老鼠不放。


    不過,就連這隻死老鼠,也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東西啊……能穩定晉升五品的法門,這對很多人來說可是無價之寶了,不是甚麽人都能拿到的。


    這麽想著,李啟從空中落下,落到了地麵上,一如既往,沒人看見。


    所以他甚至沒有經過城門,直接落到了城市中心的一條街道上。


    來到這裏,李啟環顧四周。


    “這場景……還真是熟悉啊。”李啟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因為,在他的麵前,不是巫神山或者唐國那種奇異神幻的景象,不是那種繁榮昌盛,雖然風格不同,但可以看出非常發達的城市。


    而是典型的封建城市,就好,像當初的澧州州城一樣。


    街道狹窄,滿大街都是凡人,他們各自有一些殘缺的功法,但隻能說勉強有用,就算修煉到頂峰也不可能入品。


    李啟走在街頭,腳下汙水橫流。


    走著走著,突然就有人在頭頂上喊:“小心!小心!小心!”


    李啟聞言,抬頭一看。


    就看見上麵有人拿著馬桶,正準備往下倒,身旁的其他人都連忙躲避。


    李啟見狀也連忙撤走,飛快的跳到街角。


    隻聽見嘩啦啦一聲,三樓的閣樓上,一個仆人直接倒了一桶糞水下來,在街上濺起一片。


    李啟對此倒是有些懷念了。


    在澧州州城當纖夫的時候,這幅場景可沒少見。


    原因也很簡單,城市裏的排水係統非常差,沒有下水道,富貴人家有馬桶車,靠仆人們收集糞便,然後統一運走。


    普通人連馬桶都沒有,當然是隨地大小便啦,一般是找個河或者隱蔽角落就解決了。


    至於這種有個小樓,但又不算大富大貴的,一般就是直接傾倒了。


    因為,會有人來收拾的。


    李啟依然保持著身融自然的狀態,看著馬上就有人圍過來。


    是拾糞人。


    這幫人也修行了功法,身姿靈巧,挎著一個桶,手裏有鏟子和鉗子,將地上的穢物鏟走,放在桶裏,然後又去下一個地方。


    稀的就用鏟子,幹的就用鉗子,飛快的收集著街上的穢物。


    這是能賣錢的,收集的差不多了,就能集中在一起,賣給城外的農戶,幫他們肥田。


    是的,雖然巫神山內,以及唐國內部,早就已經普及了農用術法,天氣控製,地氣漚肥,以及山神賜福等等農業增產手段,但百越卻還在使用農家肥。


    李啟是知道的,人道所用肥料都是一粒粒丹藥,埋在土中,可保十年肥力。


    這東西最初是人道百藝的農家研發出來的,已經普遍使用在各種需要農業的地方了。


    巫神山則是直接讓山氣匯聚,更加方便。


    但百越兩種還沒普及,因為他們的修行者太少。


    至少要八品農家修士,或者學會了農家術法以及丹方的藥師才能煉製。


    一樣的,要能敕令當地山神才能做到匯聚地氣肥田。


    但在百越這個地方,這樣的人太少太少。


    普通的八品,已經足夠成為一州領袖,若是能到七品,基本上可以來到百越的權力頂端,再上就是國主和他們的走狗了。


    這樣的修為水平,自然不可能普及這些東西。


    雖然這種場景勾起了回憶,但李啟還是搖了搖頭。


    百越啊,百越……


    這麽想著,李啟突然來了興致,他牽著老馬,保持著身融自然的情況,走向了淩霄國這座城市的河流。


    每個城市,都肯定有河,畢竟河流是城市的生命,沒有河或者湖,那麽連取水都難。


    對百越的城市而言,可沒有自來水這種方便的東西,他們喝水都得去河邊打水。


    正是因為這種習慣,所以才水蠱橫生。


    人在水中拉屎撒尿,水裏還有很多死人屍體,但其他人還得去河裏打水。


    如果沒有足夠的燃料煮沸,那很容易就會感染水蠱,肚子裏生蟲,隻能去求當地的巫醫。


    醫生在百越很少,當地的巫覡承擔了大部分的醫療行為。


    李啟以前天天在水裏拉船,就感染了水蠱,肚皮漲得巨大,裏麵全是蟲子在蠕動。


    後來還是六叔給他請了巫醫,用雞蛋和鮮花圍在他身邊,然後念咒跳舞,最後他拉了一次肚子,把水蠱全都拉了出來,這才痊愈。


    如果連請巫醫的錢都沒有的話……那大概就會死吧。


    李啟回憶著在百越的過去,牽著老馬來到河邊。


    河邊,也有其他的纖夫。


    這些纖夫基本都沒穿衣服,穿衣服拉纖很危險,如果繩子和衣服攪在一起,那很容易被扯下水。


    當然,也有舍不得這麽個因素存在。


    衣服太貴了,穿著拉纖容易磨破,那顆太心疼了。


    看著那些纖夫,李啟不禁開始回想自己初來這個世界時候的模樣。


    也和他們差不多吧。


    那些纖夫累的氣喘籲籲,不斷的喊著號子。


    水流一直往下,但有些船卻需要掉頭進入碼頭,或者進入某些支流,這種時候就需要逆行。


    船想在水裏逆行,那自然得靠人來拉。


    李啟本來是不應該管的,按照巫道的說法,這一切都是‘理應如此’,除非影響到自然的平衡,否則不需要過多幹涉。


    隻是,多少有些感同身受,畢竟他自己就經曆過。


    於是,李啟伸手,手中凝聚出許多縷氣構成的術法。


    這是一個鎮壓術法。


    他另一隻手指勾勾,卻見水中有一條細小的蟲子被他抓到了手中,然後塞到了鎮壓術法裏。


    這是巫道很有名的招數,厭咒,是以咒語製服人或物的術法。


    他念念有詞:“影積生形,能與人交,是名水蠱,流毒鄉邑,殺人多者……”


    隨著他的咒語,蠱蟲開始瘋狂的掙紮起來。


    但李啟已經是七品,怎麽可能讓這些水蠱掙脫?


    隨著他繼續念咒,鎮壓術法成形,他將水蠱撚在手中,丟入河水裏。


    隻感覺到一陣清涼,唰的一下掃過整條河!


    如果有人注視著整條河的所有水蠱的話,就會發現,整條河中,所有的水蠱,全部被‘鎮壓’了,有一股術法將它們全部封鎖在河底。


    與此同時,李啟臉色也頓時變成了青紫色。


    這是厭咒的反噬。


    厭咒一整條大河中所有的水蠱……


    這不是一個物種,而是幾十個不同的寄生物種,這會造成一連串的連鎖反應,造成生態範圍的改變。


    誠然,水蠱在生態圈占的生態位可以被其他生命所填充,也可以被外來的其他水蠱逐漸占據,但中間一定會造成很多動蕩。


    這動蕩,便是反噬的來源,來自這條大河所處天地的反抗。


    好在李啟修為已經相當不弱,隻是青紫了一下,很快便咽下了反噬,重新恢複了正常。


    天下的反噬確實有點東西,僅僅隻是一條河而已,這條河的位格最多八品,卻能讓他輕傷。


    在域外的話,李啟估計鎮壓一個八品世界,所承受的反噬也不過如此。


    當然,他沒試過,隻是估算。


    這還是李啟第一次厭咒如此巨大的範圍和群體。


    “這個東西……如果應用在鎮壓天道上的話……”李啟思索了一下。


    就在他下意識的根據發現而開始思考的時候,突然,他抬起頭,看向了遠處。


    遠處有一位……呃,男人?


    身上散發著類似於官位,但是劣質太多的氣息。


    應該是百越諸國特有的劣化版官位。


    李啟對這種倒是有些了解。


    這種劣化版官位,隻提供力量加持,不提供對應的位格。


    也就是說,隻能加強你已有的力量,但不會直接讓你升品,對使用者還會造成負擔。


    如果官位太高,你自己修為不行,那就得不到這個官位的加持,光是這個官位帶來的一州氣運,就能壓垮修為低的人。


    本質上類似於法寶,隻不過更加玄乎,和唐國那種官位沒辦法比。


    李啟看著那個男人,穿著袍服,一身黑白相間,頭冠上有陰陽魚。


    是個野生道士……


    之所以說是野生道士,是因為道門正統的頭冠,是有嚴格要求的。


    什麽蓮花冠,五鶴冠,盤龍冠,什麽人戴什麽頭冠都是有講究的,亂戴頭冠會被師門長輩嚴厲懲罰。


    而隻有那些沒有正統傳承,搞不清楚個中區別的野生道士,才會亂戴頭冠。


    像眼前這個道士,雖然看起來仙風道骨,可是頭冠上標個陰陽魚,前後旋轉,一眼就能看出這是野生的。


    “見過道長。”李啟拱手,看向不遠處那個道士。


    這道士,也是七品,應該是這裏的太守吧?


    說起來,李啟隻知道這裏是淩霄國,卻不知道是淩霄國的什麽地方,正好可以打聽打聽。


    畢竟,他鎮壓水蠱,除了回憶往事,此刻做點讓自己舒服點的事情,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吸引人過來。


    鎮壓水蠱不是小事,肯定會引來重要人物的。


    卻見那邊的道士,對李啟笑了笑,拱手說道:“不知先生是何處高人?這一手厭咒之法,確實令人驚奇,先生確實宅心仁厚,看不得這些泥腿子受苦。”


    “我也不是什麽好人,感同身受罷了。”李啟搖了搖頭。


    他確實不是什麽好人,如今的他,心中也沒有想要改變百越諸國的意思,畢竟想要徹底改變,很難很難,還會打破很多已有的平衡。


    等他到了三品甚至更強,或許才有資格來做這件事。


    正如李啟所說,他無意,也無法去改變很多東西,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他是個狹義上的好人,如果類似清霧城金不喚那樣的壞事被他碰見了,或許會出手相助,但真要為全世界謀福祉,那李啟還是沒那個心氣的。


    今天對這些纖夫感同身受,於是做了這件事,以後這條大河裏的纖夫可以好受點,僅此而已罷了。


    但他無法做到讓百越變成唐國長安那樣發達,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


    “能感同身受,已經是好人了,世界上多少人,連感同身受都做不到啊。”那道士歎息一聲,如此說道。


    似乎他也有什麽感觸。


    “不知閣下是?”李啟拱手,對那道士問道。


    “在下木修蘭,是這萼州太守,見先生為我州這條大河鎮壓水蠱,特此前來感謝。”道士躬身,對李啟行禮。


    “不必多禮,舉手之勞而已。”李啟說道。


    他卻立馬說道:“先生的舉手之勞,我卻至少要十年苦工,所以這禮,先生還是得受下。”


    李啟聞言,也不再推脫,受了這一禮。


    隻是,他有些啞然。


    萼州……花萼?


    這名字,難道其他的州,就是花柄、花瓣、花冠、花蕊?


    這還真是淩霄花國啊?


    這淩霄國主,起名字是不是過於隨意了?


    木修蘭行禮完畢,接著看向李啟:“不知道先生從何而來,想要前往何方?路過萼州,可否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


    李啟見狀,馬上說道:“在下從列宿而來,想要拜見淩霄國主,順便看看尊佛山的樣貌,至於宴飲,不會叨擾太守嗎?”


    “怎麽會叨擾,蓬蓽之所,能有先生蒞臨,自然生輝,求之不得。”木修蘭說道:“而且,先生想要拜訪國主,若是由我代為引薦,總比無頭蒼蠅一樣撞上去要好。”


    李啟就等著對方說這話呢。


    聽見對方說出口,他便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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