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李啟的修為終於穩固了下來,天魔笑了起來。


    他先是捂嘴小聲的笑,然後嘴角突然裂開,上半個腦袋幾乎飛了起來,從後腦勺咧著開始笑,無數的黑氣從他嘴角的傷口中溢出,甚至淹沒了所有的聲音,讓他的大笑變成了默劇。


    然後,天魔走上前,勾肩搭背,搭著李啟的肩膀,朝著他的心口指了指:“哈哈,現在,李啟,你也勉強算是魔道中人了吧?不過別擔心,這對你來說可是好事呢,魔道能夠很好的統禦所有的道途紛爭。”


    “你知道的吧?魔道中人的體內根本就不會有道爭,就算你體內容納再多的道途也無所謂,魔道可以調和一切。”


    天魔很好心的對李啟說道。


    他說的這個,李啟當然聽聞過,而且在剛剛聽天魔講道,明了魔道的本質之後,更是理解了這其中的原因。


    很簡單,魔道的本質是什麽?


    是一切都是虛無,虛假的,那自然……其他的道途也是如此,除了自身的意誌之外,萬物都是假的,是npc。


    所有的事物都可以被自己篡改,npc們的‘設定’,也可以被修改,體現出來就是可以更改現實的物質,操縱人的記憶,思維,甚至讓其‘完全變一個人’。


    除了那一點真靈始終存在,記憶本身都是可以更換的。


    如果不能修改,說明你mod技術太差,或者對方的‘防火牆’太高。


    既然如此,那其他的道途,當然都隻不過是這個虛假世界的虛假設定而已。


    隻要你堅持自身的本心,始終堅定的認為這些都是設定,都是無意義的,那麽……道爭自然不會對你有所影響。


    因為他們都被魔道統合了。


    魔道,可以肆無忌憚的兼修,而所有的道途修行者,都可以‘入魔’。


    大巫和至人們,他們修煉那個程度,想要更換道途是一件無比困難,甚至會喪命的事情,特別是更換到相反衝突的道途,基本等於重修或者死。


    但想要入魔,卻很簡單,甚至沒有任何代價。


    入魔,永遠是最簡單,最輕鬆的。


    發自內心的承認這個世界的虛無,承認自己的絕對地位,承認自身的主觀意誌是絕對的唯一實在,所有的客觀事物都是自己主觀意誌在外的投射。


    那麽,你就可以輕鬆的入魔,之前的修為和人身小天地動都不會動,僅僅隻是道途的根基變了而已。


    不知道多少天才,多少強者,在瓶頸麵前,哪怕閉死關都邁不過去,隻能懷疑人生的時候,被魔道拉了一把,然後‘走火入魔’。


    懷疑人生,懷疑自己道途的實在性,本身就是在質疑這個世界,在那個時候,你就已經入魔了。


    而現在的李啟,也是如此。


    事實上,李啟知道,在天魔說出了那番話之後,他就做不到反駁魔道。


    世界是虛無的,這件事……怎麽可能有人比他更了解?


    他嘴巴上可以反駁,可以找出無數理由來證明世界是實在的,可是……


    嘴巴上反駁沒有用,他在內心,無法反駁魔道的根本。


    地球的事情,就這麽消散了嗎?


    地球,和天下,到底哪個才是真實?


    他是不是身處於‘缸中之腦’的困境之中?他在天下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在飛機上墜落死亡時產生的幻覺?


    隻是這幻覺一瞬千年而已。


    所以,從從外界來看,他其實隻是多了一門佛道而已,但實際上,他已經‘入魔’。


    但是……這是佛魔一體的外在表現形式而已,李啟隱隱約約似乎感覺到了佛魔一體的本質。


    佛門,似乎也是認為世界是空無的。


    那句‘四大皆空’,似乎隱隱契合了魔道的本質。


    這才是佛魔一體的根源?


    那麽,自己現在……算什麽東西?


    然而,天魔卻沒準備讓他多想。


    那天魔拍了拍李啟的肩膀,摟著他,指了指黑暗中的虛空:“李啟,你看外麵,今天事情可是鬧大咯~。”


    李啟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他發現,自己居然看見到了……長安?


    長安,風雲突變!


    他看見,一尊巨大的法相,矗立於長安之上。


    那是——


    大巫彌信


    李啟不認識大巫彌信的法相,但僅僅隻是看見那一尊法相的大體形狀,他腦子裏就自然而然的冒出了這件事。


    再看那法相。


    袍服冠冕,目中有星,肩擔日月,腳踏長河,翩然而至。


    卻見那尊法相執筆一揮。


    天下震動,日月運行都頓時受其桎梏!


    無數文字和大道,在他身邊結成柳枝一樣的綠絲絛,隨著他的衣襟而紛紜揮霍。


    理扶質以立主幹,文垂條而結榮繁。


    同橐龠之罔窮,與天地乎並育!


    無數道理匯聚於其身周,尹茲之為用,固眾理之所因,能廓萬裏而無閡,令億載而今為津!


    物之在我,理之在我,道之在我!


    李啟甚至能夠感覺到,無盡域外,無窮世界,其大道運行都受到了一絲影響,就連李啟自身體內的巫道道則都因此而鼓動了起來。


    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


    萬事萬物,皆在筆下!我來書寫萬物應有的位置!


    那大筆一揮,似乎能夠彌綸宇宙之事,侔造化以製作,窮山海之奧秘。


    而這一揮的對象,正是李啟所在。


    李啟心中一緊,他不懂那是什麽,哪怕他有真知道韻,也完全不明白到底是什麽。


    他隻知道很壯觀,卻除了那些光效之外,什麽也看不懂。


    但是他猜測道,有人來救他了?


    大巫彌信,察覺到了?


    他心中頓時冒出一絲喜意。


    彌信知道了,說明長安方麵也有所察覺。


    天魔縱然是一品,在長安恐怕也不能放肆吧?


    隻是,到現在李啟還是不明白,天魔到底想要什麽。


    就算是他,來到長安恐怕也不是什麽簡單輕鬆的事情吧?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他一直下注的?


    這次現身到底是為了什麽?


    如果隻是覺得天魔道韻不應該被祛除,那他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植入。


    根本不需要現在來冒險。


    天魔,到底想要什麽?


    可惜,李啟根本猜不到。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天魔放開了摟著自己的手,看著他口冒黑氣的對自己說道:“那是你的師長吧?膽子真大啊。”


    “不對,應該是救人心切,沒辦法吧?”


    天魔像是對李啟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然後,李啟就看見那威武雄偉至極的法身,擊向了長安隱藏的黑暗。


    從畫麵上看去,就好像巨人一拳擊向一粒微小的芝麻。


    不對,在足有萬裏大小的法身麵前,李啟所在的這間小屋子,比芝麻還不如,就隻是一個隱隱約約看不見的小黑點。


    彷佛是以星辰之巨,擊塵埃之渺!


    萬裏法身,真的足有一個星球大小,更遑論其攜帶的威勢,哪怕轟碎無數世界也不奇怪。


    殷殷寰內,無數大道縱橫震響。


    其響聲盛德形於管弦,能逾千祀。


    光影閃爍,有萬法之遺塵,山林幽岟,川澤回繚。


    長安震動。


    河汾皓溔而崩流,宏響時驚於四表,靈泉毖湧而自浪,就連長安那條八百裏寬的大瀆都為之顫動,無數魚兒跳躍,靈獸奔逃,民眾驚慌失措。


    長安萬神頓時做出反應,無數神祇立馬浮現,想要護住這一方平安,頓時神影繽紛,琅琅九天音,明節命大乙,錦幡召萬神!


    各類官員也馬上挺身而出,其中甚至不乏有三品存在!


    之前連三生古鏡都沒炸出來的那些高官,此刻紛紛出手,竟有十位之多,太學祭酒也赫然在列!


    然而,他們都隻是護住長安而已,卻沒有去管彌信的法相。


    星辰與塵埃,在這一刻碰撞!


    然而,下一刻的畫麵卻是——那尊星辰般巨大的法相,從筆尖開始碎裂!


    裂痕一直蔓延到肩膀。


    然後,砰的一聲,法相碎裂!


    彌信倒飛而出,血灑天際。


    但他還沒死,隻是反震之力將他法相生生震碎,卻聽見這位大巫厲聲喝道:“天魔封豕其土,窫窳其民,相與摩牙而爭,人道怎能坐視!?”


    李啟聽見這話,心裏咯噔一下。


    他聽得懂這什麽意思。


    上古時期,人皇還是堯之時,窫窳、封豕、鑿齒,都是異獸,皆為人害。


    窫窳,類貙,虎爪,食人


    鑿齒,齒長五尺,亦食人


    封豕,星宿之一,暴虐貪婪。


    乍一看這話沒什麽大不了的,但這是一位大巫說的話。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甚至可以說是‘懇求’。


    因為,這些異獸,其實隻吃人,在巫道看來,這些異獸也就是順從自己的本性而已,是無罪的。


    這裏把這些異獸和天魔類比,然後對人道說這種話,其實是大巫在變相的求援,在述說天魔的威脅,並且願意暫時放棄一些立場。


    彌信服軟了,甚至打算和人道合作。


    而原因也隻有一個。


    打不過!


    也就是說,這不是李啟之前一直抱有僥幸心理的什麽天魔分身,或者隻是一縷意誌降臨之類的事情。


    他化自在天魔,欲界之主,真的來了!


    在李啟麵前的,是本體!


    李啟之前還勉強鎮定,但在意識到了眼前的是他化自在天魔本體之後,他再也繃不住了。


    劇烈的恐懼席卷了他的每一寸身體,以至於冷汗嘩嘩嘩的往下流。


    “外麵的小事不用多看了,長安駐紮的那些三品二品,一起上也就這樣吧,我們來看正事。”天魔擺了擺手,外麵的景象再度消失,一切回歸黑暗。


    天魔坐在李啟的身邊,突然身形再度變化,從原本的李啟複製版,變成了一個極其嬌媚的女人,坐在了李啟的懷裏。


    玉肌潤澤,香霧襲人。


    朝霞映雪,如秋海棠。


    諸體位置,各極其妙。


    一段甘香,人間未有。


    皓白映光,輕身斜倚。


    她斜靠著李啟,李啟往下瞥了一眼,呼吸都為之一滯。


    太漂亮了,此前見過的女人,在天魔麵前都顯得那麽平庸,就連兔子都失色了許多。


    這般美貌,甚至把李啟內心的恐懼都衝澹了。


    好像這般美人在懷,都沒有那麽怕天魔了。


    隻是,他的理智還在,仍舊是一動都不敢動,連忙閉上眼睛。


    但天魔卻不管那些,還專門貼上來,附耳說道:“你看,外麵的小打小鬧一點作用都沒有,還得是來這裏說話的人才有用。”


    來這裏說話的人?


    聽見這個說辭,李啟剛剛閉上的眼睛又張開了。


    不得不承認,他好像……從來沒有找過自己的節奏,一直被天魔牽著鼻子走。


    但不丟人,


    李啟情不自禁的跟著對方的身影轉頭。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老者?


    在那個老者出現之後。


    四周的黑暗,都消退了不少。


    一股書香之氣傳來,一個普普通通的老者不知道什麽時候,闖入了這片黑暗之中,一步一步朝著李啟走來。


    他每走一步,似乎都在黑暗中掀起無數波濤。


    李啟看不懂,也看不清那究竟是什麽動靜。


    但是,如果他此刻能看見天空的話,估計就能發現,隨著這位老者的前進,天穹中,無數世界共享的那片星空,正在撕裂。


    在李啟看不見的地方,無數的世界群正在動蕩。


    但天魔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此刻的她從李啟的懷裏下來,不知何時點燃了一杆煙槍,一邊吹著白煙,一邊說道:“這人你不認識,李啟我給你介紹介紹,這位便是現在獨自鎮守長安的人道一品,唐國太傅。”


    “哎呀,你看我來的多巧~,人皇前腳剛走,我這就來了,真是好運氣啊。”天魔嘻嘻笑道。


    李啟聽完這話,馬上瞪大眼睛。


    這個平平無奇的老者,便是當世一品,唐國太傅?!


    位列三公,正一品位,非勳德崇重者不能居,位於尚書省上。


    正所謂‘皇帝必有所師’,太傅,便是人皇之師!


    太傅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好運氣?倒確實是好運氣,這麽多年了,你的運氣好到所有人都沒有猜到三生古鏡居然是你的一隻眼睛,迦舍摩騰也是你的棋子嗎?”


    “隻是,藏得這麽深的眼睛,為何,會為了一個小子就這麽幹脆的放棄了?”


    “甚至,為了回朔他的三生,你直接過載崩碎了這隻眼睛,致使修為大損,不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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