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之中,一位穿著樸素,長相平凡的大巫坐在凳子上。


    他看起來就像是個路邊的大叔,絡腮胡,身上的衣衫很明顯是蠱蟲織出來的,一體成型,沒有縫合的痕跡,款式也不是唐國的款式,而是巫神山常見的版型。


    他在凳子上,對李啟問話。


    聽見大巫的言語,李啟則立馬點頭:“確有此事。”


    旁邊的兩位公子馬上側目看向李啟。


    言客滿臉的不可置信,這位李啟還做過這種事?!


    博嶽一臉頭痛,好像在說:“我就知道你做得出來這種事。”


    那位大巫卻不置可否,而是繼續往下問道:“那公子啟,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麽?”


    李啟則昂頭說道:“她是我妻,自願隨我而來。”


    那位大巫抬了抬眼,表情稍稍有些訝異。


    接著,他說道:“那為什麽我聽見的情況是,你和祝鳳丹打到了羅浮山門口,強行把人擄走,害的一位秩祝親自上門道歉。”


    “呃,可能是誤會吧。”李啟仗著對方沒有直接查看自己的心湖,如此說道。


    大巫們都還是比較有素質的,很少會直接翻閱別人的內心。


    哪怕他們有這種能力也很少去用。


    “誤會?誤會到秩祝親自上門道歉?”那位大巫挑了挑眉毛。


    “可能是誤會確實有些大,但水碧肯定是自願和我走的。”李啟老老實實的說道。


    “一位五品道門真人,你是想說你們是情投意合的?李啟,或許你不是很清楚,不過,五品和八品可是有本質差距的,你們甚至不能算是一個物種。”那位大巫提醒道。


    李啟撇了撇嘴。


    說的好像出生的時候是一個物種似的……


    什麽時候也不是一個物種的啊。


    不過李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拱手說道:“大巫明鑒。”


    這是躺平耍賴了。


    說是明鑒。


    其實意思就是“你愛信不信吧。”


    “算了,你自己做事自己負責就好。”那位大巫搖了搖頭,似乎根本不關心這件事。


    然後,他看向另一邊說道:“鍾明樓,此事你負責問,小孩子的事情,自己解決吧。”


    語罷,李啟突然抬起頭,卻看見了一個雙目蒙布的瞎子,從車廂之中走了出來!


    是最初那個說自己等人還會見麵的神棍!


    媽的,果然是神棍,真的跟過來了。


    “師弟,你看,我們又見麵了。”這位盲人整理了一下頭發,微笑的‘看著’李啟。


    雖然他的眼睛看不見,但不得不說,目光還是很有種洞穿一切的感覺。


    名叫鍾明樓的卜人,長相一般,但就和普通人戴上口罩會變帥一樣,他用一條綢帶蒙住了上半張臉,又穿了一身唐國的君子裝,再將一頭長發梳成了馬尾辮,現在乍一看,竟然有種謙謙君子的模樣。


    再加上他本來就習慣性的掛著一幅笑容,讓人有種神秘貴公子的錯覺。


    不過,李啟心中卻有些疑惑,他沒有理睬鍾明樓,而是看向大巫:“等等,大巫,不是說隻有三個人入學嗎?為何會有第四個?”


    大巫起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是啊,三個,鍾明樓,言客,博嶽,三個人呀,你是私自偷渡過來的,誰說你有資格入學了?”


    李啟聞言,頓時感覺到一陣頭大。


    好小心眼啊!


    不就是提前出發嗎,怎麽就惹到他了?


    等等,不對。


    李啟頭痛的同時,突然意識到,如果真的不能入學,那自己昨天一天是怎麽進去的?終端可是登記了自己身份的?


    李啟才剛剛覺得不對勁,就聽見那位大巫說道:“不過,雖然你不能特招入學,但畢竟也不能讓你流落唐國無所事事,我還是幫你報名了的,二十一天後,是太學的入學考試,你就和其他海選來的人一起去爭那幾個入學名額吧。”


    “鍾明樓我安排了他調查你的情況,你們幾個聊,之後他會交一份報告給我,說什麽話,怎麽掩蓋不被發現就是你的事情了,說謊可以,但別被鍾明樓發現,我會打分的。”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晚上來接你們去赴宴,到宴會還有六個時辰,這期間你們就在這兒稍微坐一會吧,想出去走走也可以,但在我回來的時候,你們最好所有人都在這裏麵。”


    那位大巫說完,走出了車廂。


    隻剩下四個小孩子麵麵相覷。


    “咳咳。”還是人鬼一脈的言客主動發聲,這位帶著一股親和力的大帥哥率先說道:“好了,現在隻剩我們幾個了,就別搞得太僵了,對了,再說一次,我叫言客。”


    “正好現在大家以後都要在唐國待一段時間,不如就趁現在熟悉一下吧,李啟,你好啊,又見麵了,上次真是謝謝你了,回去之後我仔細思考了你的說法,現在對人鬼一脈也有了新的了解。”


    李啟見狀,也微微點頭拱手:“言師兄好,能幫到你就好。”


    “我就幫大家介紹你一下了,他叫李啟,祝人地祇一脈,老師是祝鳳丹祝先生。”言客一個人斡旋在生硬的幾人之中,想讓氣氛活躍一些。


    “博嶽,你也介紹一下自己吧,你應該是第一次見李啟吧?”言客又主動說道。


    博嶽深呼吸一口,一臉不耐煩:“我和他肯定比你熟,別扯了,好不容易安靜一會,讓我一個人待著!”


    看得出來,博嶽現在估計是真的很不爽。


    言客苦笑搖頭,沒再追著說話,而是接著繼續介紹:“那我就替他說一下,博嶽,卜人占筮一脈,其師是術玄,術大師。”


    然後,他再看向鍾明樓:“名字大家都知道了,鍾明樓,卜人眡祲(shijin)一脈,其師是薑丁,薑老。”


    李啟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博嶽是占筮一脈的,不過想想也是。


    卜人和祝人一樣,也分成幾個分支,分別是占夢,占筮,以及眡祲。


    占夢能夠入夢,在夢中翻閱人心,推測過往的事情和未來做事的動機,最注重的是推理和解析能力,類似偵探。


    占筮則比較能夠理解一點,筮,就是用類似數學的方式作占算,講究計算為主,玄學為輔,計算概率的那種,關鍵屬性是智力,不然無法占筮。


    眡祲則是完全的玄學,眡是觀察的意思,祲則是精氣感祥的意思,眡祲之意,便是望氣,通過觀察氣的變化,來推測未來的吉凶。


    接著,他又說:“最後是我,大家應該都認識我,祝人人鬼一脈,言客,別的就不必多說了,你們大概都知道了。”


    不得不說,言客的努力還是很有用的。


    輪番介紹一下,總算是不那麽生疏了。


    不過氣氛還是有些古怪。


    博嶽一臉不耐煩,手裏拿著一個術式盤不斷的操縱著什麽,專心致誌,好像誰來打擾他,他就要和誰拚命一樣。


    神棍鍾明樓則還是微笑不說話,就靜靜的看著李啟,讓李啟渾身發毛。


    李啟作為一個正常人,待在這裏不知道該說什麽。


    言客作為第二個正常人,介紹完了之後,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話題了……


    於是,兩個祝人對視一眼,互相歎了口氣:“唉!”


    兩個人都在這一口歎息之中找到了共鳴。


    果然,卜人都是神經病。


    還是我們祝人比較正常!


    達成共識之後,交流起來就沒有那麽多拘束了。


    言客到李啟身邊坐下,開口說道:“算了,卜人一直神神叨叨的,就不和他們說了,倒是你,師弟,你是怎麽想到自己一個人跑出去的?還有剛剛大巫說的,你真的對月中真人?”


    “怎麽都開始關注這個了?”李啟擦了擦汗,無奈的搖頭。


    這幫人,關心自己老婆做什麽?


    接著,他解釋道:“我剛剛說的可沒半句敷衍了事的,都是實話。”


    言客的表情頓時變的微妙起來,眼神裏充滿了驚異。


    “偷渡過來就算了……月中真人,你怎麽辦到的?大巫說那是五品吧?”言客非常驚訝的問道。


    李啟很煩。


    “唉,言師兄,你驚訝這個做什麽?”李啟很無奈的反問。


    “五品大能誒,一品一重天你不知道嗎?八品和五品,在看世界的角度上都不一樣,互相之間都會覺得很難理解的,就好像是……我師尊曾經和我舉過一個例子,我說給你聽。”


    言客斟酌了一下語言,說道:“當初我問,師尊你為什麽可以變成不同的樣子,為什麽每次師娘都可以把你認出來,明明你的氣息,容貌都已經完全改變了。”


    “當時我的師尊反問我‘言客,我記得你養過一些培育蠱蟲的白鼠,你在喂他們的時候,換過手套嗎?’”


    言客笑著說道:“當時我就明白了師尊的意思。”


    李啟點點頭,他不是傻子,自然也聽懂了。


    哪怕你不做任何的偽裝,並且還友善的喂養你的小鼠,但籠子裏的小鼠隻會認識你的手,它連你是個啥都不知道。


    不是你在隱瞞身份,而是因為小鼠根本無法閱覽你的全貌,哪怕他瞪大眼睛,全神貫注,也隻能看見你的幾根手指的形狀而已,無法理解對方的全部身軀是何等偉大。


    五品和八品,差不多就是這樣。


    關於這點,李啟也忍不住開始思考。


    為什麽呢?


    大概是因為,沉水碧修為盡失了吧?


    而她又是個不諳世事的性格,一直到很久之後才察覺到自己的視角已經不同了。


    她已經不是不朽了,所以更能夠理解凡人們的思想。


    自己確實是撿了個便宜呀。


    那換個想法。


    沉水碧,馬上就要恢複到五品了,後麵她會因為恢複而產生什麽幺蛾子嗎?


    應該……不會吧?


    李啟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憂慮。


    但言客似乎沒注意到,轉而朝著鍾明樓搭話:“鍾師弟,你呢?不來和李師弟說句話嗎?你要寫報告的對吧?”


    李啟聞言,也從思考裏恢複了神智,也看向鍾明樓。


    但鍾明樓笑了笑,露出了極其神棍的微笑,然後用柔和的聲音說道:“不用問,我也已經知道了。”


    李啟和言客兩個祝人對視一眼,隻覺得沒辦法交流。


    和卜人說話……好痛苦。


    之後,李啟就和言客兩個人開始交談。


    談的東西自然也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之類的。


    通過和言客聊天,李啟才知道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原來,言客和博嶽兩個人,本來是不用來了。


    預定的人選隻有一個,那就是鍾明樓,然後再去找其他人,湊足四個。


    這位卜人呢,上來就直接挑明了,剩下兩個名額應該是博嶽和言客。


    一位八品卜人,占卜的結果可信度有多少?


    但上頭居然信了!


    於是乎,這兩個名額就敲定了下來。


    言客本來是有自己的事情,這事兒還是李啟找來的。


    自從李啟說了“操縱一個世界的暴虐之事並不能算是祝人之道”這種話之後,當場把言客打擊的跑路回家仔細思考去了。


    不過很快言客就得出了答桉,那就是:


    引導並非操縱,曆史的大勢是其本身的運行結果,每個人都參與在其中,不存在任何人能起到決定性作用,就好像水流衝刷出河道一樣自然,靠單獨一個人是完全做不到影響的,因為單個人無法從曆史中脫離,每個人都隻是曆史長河中的一滴水而已,祝人自身也是。


    而引導大勢,本身就是人鬼一脈應該去做的。


    想明白了這點,言客的道心就再度穩定了下來,而修為也更加精深了。


    於是點名到他的時候,他選擇了欣然前往,因為他想和李啟解釋一下自己想明白的事情,算是報喜。


    不過博嶽就那麽那麽高興了。


    博嶽獲得了廣陽的山水大陣脈絡,喜滋滋的正在參詳,並且借此突破到了八品,正準備花上半年時間山水根基吃透。


    但就在這時候,上頭的調令來了,所以博嶽才這麽不爽。


    現在他不僅不能安心做研究,還得來這裏上課,而且他對太學極其看不上,所以心裏很不高興。


    自從出發之後,他一直都是一副司馬臉。


    兩人聊到這裏的時候,博嶽卻突然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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