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平看著眼前這個越發成熟的男人, 心底滿滿都是感慨。幾年的曆練,蔣東林身上年輕人固有的生嫩衝動已經被衝刷得幾乎沒有蹤跡, 做事說話滿是自信穩重,倒是越發符合他的口味來。幾年前女兒嫁進蔣家, 方伯平沒有反對倒也不十分看好,那時候蔣東林在大部分幹部子弟中並不顯得特別出挑,雖說也有做一番事業的雄心,但看在軍隊政壇裏跌爬滾打了一輩子的方伯平眼裏,也不過是個頂著父輩光環的世家子弟而已,要不是兩個小的那麽堅持,恐怕, 給明明找個聽話乖巧但後勁十足的機關年輕幹部也不失是個很好的選擇。卻沒想小兒女的這點感情事牽牽扯扯許多年, 離了婚到頭來還弄得自己家一身騷。


    “東林啊,最近發生那麽多事,我壓根被蒙在鼓裏,你也知道明明那脾氣, 任性慣了的。”方伯平說得仿佛頗有些無奈, 但語氣卻分明是在談論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蔣東林看看方伯平,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


    “咳咳,恩……我們一直都太嬌寵明明,她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碰了釘子,自然不甘心的, 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年輕人,留得以後好相見。”方伯平見蔣東林不理自己的茬,有點尷尬地說到。


    “嗬嗬,方伯伯,你覺得……我以後還要和你們再相見?”蔣東林認認真真盯著方伯平的臉,突然冷笑了一下,說到。


    “幾年沒見,真不知道方明明出國到底學了些什麽?跟蹤,設圈套,舉報信,還有投毒毒死我的孩子,方伯伯,換做你,你會不會下狠心弄死對方?”蔣東林收起笑容,臉上浮現從未有過的陰狠表情。


    方伯平聽到”弄死“兩字不禁大驚失色,急急說到:“蔣東林,凡事留有餘地,你……你還沒那個本事。”


    “方伯伯,我這個人底線很明確,我欠人的,我會還,但是人欠我的,我一定會要回來。”蔣東林臉上陰狠的表情一閃而過,一貫保有的看不出喜怒的淺笑又拉了回來,輕輕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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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怎麽樣?漢偉已經停職審查了,你還想怎麽樣?”看蔣東林態度強硬方伯平有點激動,猛地站起身子大聲問到。


    “楊沫受過什麽樣的罪,我要求不高,同樣的地方我要你們也走一遭。”蔣東林沒有多說,拋下了一句話,方伯平一個趔趄,跌坐進沙發裏。


    “砰”門被大力地打開又大力地合上,方明明驚恐著漂亮的雙眼就衝了進來。


    “爸爸,檢察院的人在辦公室要逮我,是不是舅舅那邊得事查到我了……”方明明鞋也沒顧得脫,驚恐說著。


    “是,不僅僅是你,還有你媽媽,你三舅,vv實業所有你郭家的股東,都逃不掉。”蔣東林站在角落裏,看著方明明一雙漂亮眼睛的恐懼逐漸放大,最後和憤怒交織在一起,發現聲音來自角落裏的那個人。


    “東林?你怎麽在這?……爸爸?……”方明明似乎有點了然,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還有兀自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方伯平。


    “東林,是你……這裏麵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幹的?……”方明明不可思議地看著蔣東林,慢慢朝他走了過去。


    “是,我做的。”蔣東林眼裏沒有溫度。


    “為什麽?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你在害我你知道麽?你是想看我死麽?想看我們一家都死?”方明明語氣逐漸拔高,開始歇斯底裏。


    “你死不了,但是你欠楊沫的,必須還。”蔣東林看著死命捶打他的方明明,一字一句說到。


    “為什麽?為什麽?我們以前那麽相愛,那麽開心,你難道都忘了麽?”方明明漂亮的眼妝已經有點花了。


    蔣東林看著她,看著這個自己從少年時期就開始喜歡的女人,仿佛不認識她一般,慢慢說道:“你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方明明了,我說過的,對待狼,我會用狼的方式。”


    “東林,不是這樣的,你不可能忘的,你說一輩子隻愛我的,你說過的,為什麽現在全變了?為什麽?我沒變啊,我沒有變,我還是愛你的,嗚嗚……”方明明情緒有些失控,雙手揪住蔣東林的衣襟,哭著說到。


    “明明,我們夫妻一場,本來多少還有情分,我也不願意做到這一步,之前你那點手段,我都不想再追究了,是,沒錯,我有私心,我不希望你們方家影響到我父親的選舉,就快見分曉了,爸爸韜光養晦那麽多年,我不想因為我自己這點感情的事情破壞他的抱負,連累一大群人。我自私,為了放不開手的權力,害了她,把她拉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裏,但是再怎麽樣,你也不用對楊沫下那麽狠的毒手,她那麽簡單一個女孩子,對你,對這個圈子根本沒有什麽影響,你為什麽要那麽狠,竟然……竟然對她下藥,害死我的孩子。”蔣東林越說越急,語氣也強硬起來,到最後滿是憤恨,幾乎就是吼了出來,他恨方明明的狠辣,也恨自己的自私。


    “你死不了,方伯伯……或者你叔叔,都還是保得住你的,我也沒有到手眼通天的地步,但是楊沫受過的罪,我要你同樣去嚐嚐。”蔣東林扭頭看了方伯平一眼,又對方明明說到:“郭漢偉身上的事情不止這些,垮台是遲早的事,我知道vv實業最大的股東是你媽,至於會不會牽扯到方伯伯身上,我也不敢保證了。對了,忘了說了,方伯伯這一屆就要下來了,但你們方家不怕後繼無人,你叔叔很快就要坐上那個位置了。”


    蔣東林的一番話,讓方明明急怒攻心起來,方伯平更是蔫了一般隻是癱坐在沙發裏,方明明拽著他衣襟的手不住捶打起來,蔣東林一把握住方明明的雙腕,再沒有說什麽,看了她一眼,就出了方家的大門。


    再趕到醫院的時候,哪裏還有楊沫和她父母的影子,床位上躺著一個年老的婆婆,問了護士,卻說這張床位的病人後來血止住了,可以回去休養,病人當天就要求出院,院方就給辦了出院手續。


    蔣東林再趕去楊沫的家,任他再怎麽敲門,裏麵也絲毫聲音都沒有,撥打電話早已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蔣東林不放棄,仍舊不停敲門,男鄰居頭還沒出來,聲音早就冒了出來:“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了,自己女人整天擺不平,又喊又敲人家也得理你啊,中午拖著大包小包早就走了,別敲了,不在,走吧。”男鄰居倒再沒嚷嚷要打人,悻悻說到。


    蔣東林敲門的手停住了抵在門上,猛的一腳就踹上了大門,除了“咚”的一聲,再無其他聲音。


    能被紀檢帶走又無事一身輕地出來,楊沫也算在部裏開了個先例。那天蔣東林走後部裏就來了人,沒有停職查看,簡單說了說案情就通知楊沫可以盡快回去上班,楊沫感到好笑,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原來全憑紅口白牙一張嘴,說你有罪你就有罪,說你沒罪,那撣撣灰塵,組織仍舊歡迎你,而之前所受的折磨、經受的屈辱,全部可以一筆勾銷,從此不再提過。楊沫再回到司裏的時候,人人眼神都在楊沫身上逗留幾秒,卻僅僅是幾秒過後又恢複了一貫的親切有禮,溫溫和和間仿佛過去一個月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什麽當場被逮、雙規問話,統統好似隻是一場夢,一場隻有楊沫自己記得的冗長噩夢。


    楊沫仍舊保持自己一貫的風度和友好,和每一個迎麵遇到的人溫和地打招呼,不管一轉身就會是怎樣的蜚短流長、積毀銷骨。遞到代理司長桌上的卻是一封信,一封機打的信,楊沫不知道公職人員辭職應該走什麽程序,隻能有樣學樣港台2流電視劇裏的經典橋段,隻是白色信封換成牛皮紙顏色,上麵大大的仿宋一號字“辭職信”。


    “司長,人事司那還有什麽手續,我會及時回來辦理,謝謝。”說完就仿佛丟開了心裏最沉的一塊石頭,司長開開闔闔的嘴唇裏,依稀隻聽到“表現得一向很好,這次事情也隻是協助調查,組織不會戴有色眼鏡看人……就快可以提拔了……。”


    再後麵的話,楊沫心裏早已沒有耐性再聽下去,又說了句:“謝謝,再見。”就微笑著離開了這裏,離開了這座方方正正、威嚴肅穆的大樓,陽光下,國徽閃閃而亮,楊沫又抬頭望了望,終是把大樓拋在了身後。


    “哇,哥哥,多久都不見你出來玩了,還以為你被那妞收服了,怎麽又重出江湖了?”李明輝一手拿著酒杯,身體還在和著音樂的節拍扭動著,過來嬉皮笑臉地又對蔣東林說到:“誒,今晚幾個妞都不錯哦,水嫩嫩,等下就到,哥哥你先挑。”


    “喝你的酒吧,廢話這麽多,東哥,你少喝點,這兒酒不正,傷身的。”王譯佯裝一把打在李明輝的頭上,又一邊抽過蔣東林手邊的酒瓶。


    蔣東林沒有說話,看看王譯,笑了笑,又一口幹了杯中物,眼光卻盯著樓下舞池裏扭動的男男女女遊離起來。


    楊沫失蹤已經快2周了,楊沫那小小的公寓蔣東林天天都去,“乒裏乓朗”天天敲門喊話,喊得隔壁那個火爆男也沒了脾氣,甚至有一次還拿著啤酒出來,和蔣東林就地坐著喝了一罐,順道開解了他一下,說有消息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他。


    江蘇也是去過的,依稀憑著印象摸到楊沫家,卻也是毫無聲響,隻是,這裏沒有彪悍的男鄰居探頭出來相告。


    和楊沫擁有的共同的朋友,似乎隻有湯小元一個了,如果也算得上是他蔣東林朋友的話。湯小元再見蔣東林卻是滿眼敵視,一副劉胡蘭視死如歸的神情,當場就跟王譯翻臉:“你要再幫著他逼我,咱們倆就算完。”說完,頭也不回丟下一個失落的男人和一個滿臉驚訝的男人就跑了出去。蔣東林心下愴然,是的,除了湯小元,他對楊沫的生活似乎一無所知,卻一直天真地以為,自己早已全部擁有了她。


    諷刺的是,和方家攤牌的當天,父親選舉結果正式揭曉,父親如意當選,用彈冠相慶來形容太貶低自己,但蔣東林覺得這最後的結果大家都很滿意,卻沒給自己帶來想象中的高興,到底是哪裏不滿意?蔣東林心裏清楚。方家老二方仲平如願坐上夢寐以求的位置,一雪多年來生活在大哥影子裏的抑鬱,自此,方家勢力徹底一分為二,方伯平的夫人,也就是方明明的母親和方明明都因為涉嫌侵吞國有資產被請去喝茶問話,雖然最後被保了出來,這養尊處優慣了的管家夫人和小姐卻沒哪裏受得了那個委屈,出來後更在圈中被淪為笑柄,方伯平正式退休下線,雖然大樹看似沒有完全倒下,但圈裏人都知道,這次方家老大是動了元氣了,是真真切切大如從前了。


    能動用的辦法和力量蔣東林基本都用上了,在江蘇請私家偵探,楊沫父母還是一如往常,但卻不見楊沫的影子。到楊沫原單位人事部門打聽,查楊沫出入境紀錄,用楊沫的借記卡查消費紀錄和地點。楊沫並沒有出境,但茫茫國土,有意躲藏的話,想把她翻出來還是有點難度的。房子按揭每個月還是按時還款,但帳上的錢卻都是現金打進去的,沒有轉賬紀錄。所有用楊沫身份證登記的銀行卡再沒有消費紀錄,最後一次是出院那天的取錢紀錄,一下子取空了所有的錢,往後,就是一片空白。楊沫消失得越久,蔣東林的心就越往下沉。那輛小小巧巧的藍色tt停在地庫裏早已積滿了一車蓋的灰塵,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蔣東林會每次先把這輛小車開出去洗得幹幹淨淨,然後再去洗自己的大車,雖然tt洗完仍舊隻是放入地庫,看北京蒙蒙灰的空氣,很快又厚厚地覆上一層。每當回到空空蕩蕩的公寓裏蔣東林感到自己的心無處安放的時候,他就會開車穿過大半個北京城,到楊沫那座小小的公寓樓下,隻是坐在車裏,熄掉火,和那扇窗戶裏的漆黑一片一起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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