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沫已經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發呆走神了。文檔上的光標還在閃爍,剛寫完意見的第二點,卻一下好像沒了思路,腦子又一次陷入了空白。


    這幾天失落的情緒一直纏繞著楊沫,應該說不僅僅是失落,更是一種糾結,是一種痛心。那天方卉卉之後的話,楊沫幾乎是在破碎的心情中聽完的。隻記得依稀是一些關於他和方明明的過往。他們在周圍人眼中天造地設一般的結合、他們婚後的甜蜜、他們紛爭的源頭、他們婚姻的破碎。楊沫隻是一樣一樣聽,蔣東林的樣子在腦子裏一遍一遍地被描摹,卻又好像什麽也抓不住。


    從costa出來雨漸漸大起來,今年夏天特別奇怪,大雨接著一茬又一茬,南方卻聽說一直高溫幹旱,南水北調工程,似乎老天爺已經自行做了安排。楊沫有點木然地走出去,卻好像沒有察覺腳邊越踩越大的水花。


    西單到家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楊沫本來想打車的,卻一路沒有空車。手上給他即將回北京的外甥女買的東西感覺越來越沉,一段路後,竟然把楊沫的手勒出了紅紅的印痕。楊沫把左右重量不一交換了一下,卻仍舊隻是在雨裏慢慢地走。


    已經不記得花了多長時間走到家的,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遠,還是因為腦子裏又木又亂?


    仍然不能小瞧了北方仲夏大雨的威力,楊沫當天晚上就覺得喉頭發緊、頭殼暈疼。胡亂地吃一顆感冒藥應付的後果就是今天上班似乎一切症狀都呈幾何級數地加重了,到下午下班的時候,幾乎有愈演愈烈之勢。


    楊沫自小體質還算不錯,再加上常年堅持瑜伽鍛煉,抵抗力很不錯,很少有感冒腦熱的大,一旦感冒,基本離不了發燒掛水來收場。這次被雨水一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作祟,到晚上竟然真就燒了起來。


    臨下班實在有點扛不住,楊沫早早和處長打了招呼就回了家,還是一顆感冒藥了事,之後倒頭就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仿佛有雙溫熱的手蹭上自己的臉,楊沫微微睜開眼再看,窗外已經漆黑一片了,床頭的台燈亮著,蔣東林一手摸著楊沫的額頭,一手摸著自己的,隻是急急地說:“怎麽燒成這樣?”


    楊沫似乎連開口的力氣也沒有,輕輕嗯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


    燒得可能的確有些厲害,楊沫隻覺得腦子裏似乎一團漿糊,再加上一直沒有吃東西,雖然並沒有真正睡著,但也四肢乏力到挪不動身體。


    到醫院掛完水已經快午夜了,被蔣東林扶著才要上車,就看到一輛救護車嘟啦嘟啦地從身邊開過停到急診門口,被抬出來的場麵真可謂鮮血淋漓、慘不忍睹,讓楊沫覺得有些幹嘔,眼淚卻止不住地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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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東林隻當是擔架上的血肉模糊嚇壞了楊沫,一把抱過懷裏的人就蒙進自己胸膛裏:“別看,我們回家。”


    這是楊沫第一次在蔣東林的公寓過夜,抵得過自己家2倍不止的臥室卻讓楊沫了無睡意,她睜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上那盞造型流暢的燈,腦子裏因為藥物的作用開始清明起來。


    光著腳踩上客廳的大理石,冰涼涼的感覺讓楊沫下意識地齜了下牙,輕輕地往外走,隻有廚房裏傳出點動靜,在這個安靜的午夜顯得特別突兀。


    蔣東林還穿著西褲,襯衫的扣子早已多解開了兩顆,楊沫從來沒見蔣東林穿過短袖的襯衣,他要麽是休閑的t恤,要麽就是西裝加襯衫。這會他正舞弄著鍋鏟似乎在和一頓炒雞蛋做鬥爭,旁邊爐火上,白鬱的粥湯正翻滾著快樂的泡泡。


    楊沫偷偷躲在玻璃門的斜後側,不想被裏麵的人發現。高高大大的他拿著鍋鏟的樣子似乎有些可笑,因為個頭的原因再一抬頭感覺就會碰到上麵的油煙機,卻讓楊沫此刻覺得有說不出的性感和可愛。


    雞蛋已經好了,盛菜出鍋的時候,一雙手攏上灶前人的腰。


    “看來以後得讓你少吃點了,腰圍可又粗了啊。”廚房悶熱,蔣東林的襯衫已經被薄汗貼在了背上,楊沫小臉貼上,喃喃地說到。


    “嗬,鬼丫頭,熬了點粥,你喝一口。”蔣東林話語中帶著一點笑,撫上腰上的手,拿起來輕啄了一口。


    雖然蔣東林說不嫌棄懷裏抱個發過好幾次汗的臭蛋,但楊沫卻還是堅持要洗澡。再睡下已經快天亮了,冷氣安靜地吹著,溫度似乎調得剛剛好。楊沫又蜷成蝦米狀,卻被個大大的懷抱包裹住,兩個人身上散發的同樣的沐浴露的清香讓楊沫覺得心安,雖然有點點熱,但楊沫卻不想掙脫開。沒有再說話,腦子裏幾天以來轟轟隆隆的各種聲音和念頭似乎都瞬間消失了,偌大的臥室帶來的陌生感也被溫熱的懷抱趕得無影無蹤,楊沫握了握手裏那人的大拇指,才沉沉睡去。


    那場感冒真正好了之後,楊沫已經快一周沒有和蔣東林見麵了。楊沫有小小的倔強,依然是不習慣主動找他,再加上心裏的結扣還纏纏繞繞根本沒有解開,所以也隻有自己糾結的份兒。


    那天生病之後,蔣東林連著去接了楊沫兩天,都直接回了他自己的公寓。公寓裏有個50開外的趙阿姨到點就會來做飯,手藝很不錯。楊沫本身身體底子就好,燒是早就退了,2天後感冒就完全好了。


    之後就沒了他的聲音,一直到現在。楊沫雖然有他家的鑰匙,但還是沒有勇氣自說自話地自己上去,也就又正常上下班地回了自己的小窩。


    又是一個周末,中午過後太陽就躲了起來,同事都說看來放班的時候要下雨,果不其然,到下班那會兒,天一下就黑了,接著就是狂風大作,辦公室的窗戶叮叮當當被吹得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楊沫趕緊和處長一起七手八腳把窗戶都關上。


    接著大雨就來了,天地間一片混沌,傾瀉而下的暴雨糊住了所有的視線,黑暗轉為一片慘白。沒多久,就看大院裏地勢低窪處已然小小一片澤國。楊沫在窗後看雨,10樓的高度此時看出去也隻是渾然一片,分不出天地、分不清遠近。


    晚上的公務宴請,楊沫滴酒未沾,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心情,用酒精來麻痹和疏導一下自己本是最常規的做法,但不知道為什麽,楊沫對分酒的服務員隻是禮貌地搖了搖頭。


    飯局結束出來的時候,到處是雨後的滴滴答答,時間還不晚,楊沫謝拒了張處的順風車,決定自己走回家。


    “嘩啦”,一輛熟悉的寶馬gt從楊沫身邊濺起高高的水花,楊沫本能地往旁邊躲開。車裏副駕駛上一個女人的笑臉讓楊沫死死又盯了幾眼車牌號。“哦,不是他的車。”楊沫覺得自己快魔怔了,心裏的那份七上八下的忐忑已經快臨近崩潰的邊緣。


    方卉卉的話又拉回了楊沫的腦中。“你知道方明明前幾天生日,和誰一起吃的飯麽?你知道這次去山西和內蒙,他們是同行麽?”


    楊沫感到一陣揪心。是的,不知不覺中,自己的心已經被那人拿走了,毫無緣由的,出其不意的。是在什麽時候動了心的?是親自下廚的那次?是冒著危險風雪夜來找尋自己的那次?是千裏迢迢突然出現在蘇州那次?是曾宇的訂婚宴上看他淡定從容與她漫步舞池的時候?還是其他的什麽時候……?或者,第一次在夜店門口的那對視一望,已經把他的樣子記了下來?


    楊沫沒有理會裙子上沾上的水跡,獨自站在馬路邊的香樟下看著那輛相似的車消失在自己視線裏。


    香樟的碎花已經在狂風驟雨中鋪陳了一地,楊沫還看得有點呆呆的,手機就開始在包包裏鬧騰起來。


    “會開車麽?”熟悉的聲音一傳過來,楊沫覺得不爭氣的眼淚快要出來了。


    “恩,會……一點吧。”楊沫穩了穩聲音,說到。


    “東方新天地這,你打車來吧,我喝了酒,你來替我開車。”


    下雨天車並不好打,長安街上排起了車龍,並不遠的路程,卻耗費了快一個小時的時間。楊沫趕到指定的地方的時候,看蔣東林正撐著傘在雨裏等她。


    “你喝酒了?我駕駛技術可很一般,你別心疼你的好車。”楊沫悶悶地說到。


    “嗬嗬,沒事,會自動檔就行。”近距離的對話,楊沫哪裏聞到一點酒味?


    深寶藍色奧迪tt很小巧,在夜色裏泛起幽幽的光。車子起步加速很快,駕馭感也很棒,楊沫雖然許久沒碰車,也還應付得過來。蔣東林的公寓在東邊,楊沫的小窩在西邊,蔣東林想了想,說:“去西邊吧。”


    回了家,進了門,楊沫有些好奇:“你怎麽換這麽小的車啊?看你縮在裏麵都覺得累得慌。”


    蔣東林早扯開了鬆開的領帶,手提包一扔,就準備進浴室洗澡,他一邊脫衣服,一邊從褲兜裏摸出一個小黑本和剛才的車鑰匙,自顧放進楊沫的包裏。


    “以後這車你開。”說完,就一把兜過還微微愣神的楊沫,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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