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離,童團頭家有刑名之厄,這個我知道。童團頭把持著南米生意,前些日子糧商哄抬市價,受了官府打壓,他家牽扯在裏麵、有人入獄也不出奇。”程西好奇地問:“你是怎麽知道他家有火災的?”


    安離自得:“普通人家,每個院子裏置一口太平缸(注:防火用大缸,可裝七石水)就是了,童團頭家卻是廊角門邊到處都是,我想看不見也不行呀。”


    程西恍然,自己家有口井,所以她還真不知道這個缸是怎麽用的。


    “唉,這童家隻是有錢的商戶,就已經如此複雜。”安離感歎道,還是自己好,跟著師傅,兩人吃飽、全家不餓,哦,不對,現在還得加上小師妹。再加上小師妹一家、小師妹的姥姥家、鋪子上的李四叔等等…


    小道士趕緊搖了搖頭,自己的道心不堅固,竟然多了這麽多羈絆!


    程西疑惑地看他邊走路邊喃喃自語,掰手指頭數數還搖頭晃腦,心說,這小道坑蒙拐騙太多,終於遇上黃大仙附身了?忍不住打斷:


    “小離,那童伯伯,笑得和善,可絕不是易與之輩。早年他家境貧寒,加上他娘曾在金人官員府邸做過廚娘,相州光複後,沒少遭受白眼。


    童團頭在米店做夥計,老東家動輒打罵,他便發了狠咬出人頭地。十五歲的時候,為了賺錢,幹脆就自請了去押貨。那時候可還是戰亂,東家自然願意派這自願去送死的。誰知道一來二去的,給他闖出了名氣和人脈,另立門戶開了米鋪。那幾年兩家米店鬥得凶狠,最後還是他占了上風,吞了老東家的店麵。


    若他發現你信口開河,以他的性子可不會吃悶虧,絕不會對你客氣。”


    程西開口嚇唬安離,她覺得小道士這見人就想忽悠,可不是個好毛病,得治!


    “我又不收他錢,壞什麽交情?”小道士不解,他給人上門驅邪,多半收些米麵油鹽罷了。去年,為了幫小師妹家的食肆開張,才不得已多收了幾家大戶的好處——雖然都化作羊肉祭了五髒廟。


    三清祖師在上,騙人的都是我旁邊的這小丫頭,打雷的時候可別劈錯了。


    程西不知安離那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理活動,聞言脫口而出:


    “你不騙錢,可是你騙了他的感情呀!”


    這話一出,兩人都感覺詭異,似有一陣涼風吹過。


    安離打了個冷顫,下定決心要給童家設計個興家旺宅的風水局。小娘子的桃花債可以欠,老男人的感情債可不能欠!


    “想那童團頭,生意上如此精明,內宅卻混亂不堪。”安離歎氣,轉而看向程西,一臉憐憫的說:“妻妾相爭,真真可怕。西娘,這世間女子如此辛苦,你還是央了師傅,去做女冠吧!”


    程西不屑道:“你才十一,就別裝世故了。一副超脫了紅塵的模樣,定然是師傅為老不尊,教你許多歪門邪道。你以為那童家真是妻妾相爭?”


    “不是麽?主母病弱、有獨子,妾室接二連三滑胎…”


    安離心說,你說我裝大人,自己這麽妖孽,整日裏一副通曉世情的模樣,若不是符水和桃木劍對你沒用,我都要覺得你是狐仙上身了。


    程西暗道,果然你這沒查清楚內情就瞎參合,到時候無非是給童團頭的內宅換個格局,讓那些妾室和主母的住處獨立出來,哪能起作用?


    想到這裏,程西歎氣道:“你也見了今天的情況。以童家的家產,絕不該隻住個三進的院子。但童團頭為人謹小慎微,知曉財不露白。你說他這些年走南闖北,什麽風雨沒見過?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為了些蠅頭小利散布流言、哄抬米價?


    那散布謠言抬糧價的事情,恐怕他二弟一手所為。再說他那弟媳,當著客人的麵,就敢給大伯難堪,背後能沒人撐腰?他娘雖說享受著長子的孝敬,卻也當人外人話裏話外敲打他。老太太這心,是偏的沒邊兒了。”


    安離奇道:“一般人家的父母,不都偏疼長子或小兒麽?”


    安離說得其實很有道理。


    比如衛家,最受寵的是衛元娘,最受重視的是大郎。而衛三,雖說現在被放養了,若不是年幼時候過分寵愛、失了管教,也不會養成混不吝的性子。隻有衛二郎夾在中間,從縫補衣服到賺零花錢都得自己一手包辦不說,這學業長期處在及格線的水平,卻壓根無人過問。出於同情,程西在心裏,二舅的地位也稍高一些。


    估計衛二郎就算知道了自己贏得“西娘最喜歡的舅舅”這一榮譽,也不會特別高興,隻要她別再夥同衛三偷自己的私房錢就謝天謝地了。


    “童家老太太喜歡老二,卻是有緣由的。”程西向安離解釋道:


    “童團頭常年在外押貨,母子關係自然就疏遠些,隻剩兩個弟弟陪在文氏身邊。


    而那童家老三,卻是個悲劇,你看他的住處就知道,離老太太最遠不說,簡直像個仆役房。就是因為他娘看見他就礙眼!


    其實吧,小離你也認識他。”


    “哦?”


    “就是那個‘豺狼子’叔。”


    安離恍然。程家的檔子有個被叫做“豺狼子”的青皮常常光顧,是個天生的破鑼嗓子,說話聲音嘶啞,被人形容似豺狼一般,就得了這麽個諢名。


    《左傳》裏,楚國有貴族名為鬥越椒,其長相被形容為“熊虎之狀、豺狼之聲”,被視為典型的會毀家滅族的相貌。那老太太當然沒讀過左傳,但這種聲音,經過千百年的時間,越傳越玄乎,普通人也知道這是大凶。童家老三出生後才一年,他爹就因為意外去世了,更讓老太太堅信這個兒子不吉。


    魏晉遺風猶在,長得膚白、麵若冠玉的,仕途就平坦些,比如秦檜。童三叔因為長相陰沉、聲音又令人發懼,故而處處被嫌惡。他常到程家的檔子上,除了和程直交情好,還是因為李四叔和楊三姐兒都待人和氣,不會因他的相貌歧視他。


    “豺狼子”穿衣打扮貧寒,和城牆根兒下的幫閑無二。若程西不說,他絕不會想到那是童團頭的弟弟。


    程西見安離明白過來,接著說道:


    “童家還沒有分家,童團頭的收入,都歸著公中。即便這樣,老太太怕童團頭藏私,給童二謀了個掌櫃的差事,隻是為了弄清米行的帳務。假以時日,童家自然要分家,長房若是子息旺,老太太怎麽幫次子爭取家產?”


    安離聽了這話,心裏不由一陣發寒:“你是說......怎麽可能!再怎麽偏愛次子,也不可能謀害長子的子嗣呀!”


    程西冷言:“隻是我的推測罷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那老太太正廳裏的香樟木,是會讓人滑胎的。長房的妾室若在懷孕的時候,去請安或是立規矩,誤吸了那味道,自然保不住孩子。”


    “那畢竟是江南的木頭,也許老太太隻是貪圖味道好聞罷了。”安離替文氏辯解了一句。


    “也許吧。”程西不置可否,她出門的時候,可是往老太太臥房裏瞄過一眼,一水兒的核桃木。香樟木處了讓孕婦流產意外,還會引人興奮、致失眠,這老太太的臥房裏偏生沒有,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這麽湊巧。


    再說了,童家三叔,二十有餘的年紀,日日遊手好閑不說,當娘的也不提幫他說門親事,任由他落魄成那樣,究竟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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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小離歎了口氣,這果然不是件好差事。接下來,得拐彎抹角地提醒童團頭,把老太太鍾愛的家具處理掉,還不能讓童家母子雙方起疑心,這可不是件容易事。


    “西娘阿,你說這阿堵物,誘得人勾心鬥角、母子離心,真是萬惡之源——咦?


    銀子!西娘,咱們今天還發了筆小財!哈哈!”


    文氏出手闊綽,給的荷包裏麵竟然放了許多銀豆子,小道長麵色多雲轉晴。


    程西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別高興這麽早,那童家老二在牢裏,你就算改了童家的風水格局,也沒法把他撈出來。”


    她心裏暗想,幸虧爹出公差了,不然童團頭求到家裏,他腦子一熱、徇個私情什麽的,可就撞知州大人槍口上了。


    程西正在感歎,幸虧自己不省心的爹遠在真定,就看見程大郎騎在馬上,急匆匆從對麵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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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州大人,我走到大名府,聽到風聲,說慶遠軍即日就到大名,約摸著還有一兩天就到相州!”程直神色嚴肅:“慶元軍急行而來,好幾個州府沒備齊軍糧、安排住地不利,還請大人早做準備。”


    葉知州臉色一變,比預計早來了五天,自己竟然沒得到消息?軍隊的駐紮好辦,城外尋一平坦高地即可,隻是按照慣例,大軍調遣,要途經的州縣供給糧草,朝廷事後再與補償。要知道因為青苗令,常平倉已基本閑置,如今才五月,市麵上又經了一遭瘋搶和放糧平價,哪能存下許多糧草?


    他雖派了屬下去太原府和滑州,但這人才將將出發,糧車又慢,恐怕沒這麽快回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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