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不會不要我了吧。”柳葉兒嘟著嘴,眼淚汪汪看著胡安:“為何葉兒求了你這麽久,才肯跟我出來吃這鮮味居的點心。”


    “當然不會。你就快有小弟弟了,爹最近忙?這不就帶你來,吃你最喜歡的荷葉羹了嗎?你說要進雅間,爹就給你包了下來,還不疼你?待事情忙完,爹爹就接你去外——”胡安頓了頓,繼續說道:“爹爹就接葉兒去祖母家。”


    自家的閨女,相貌遺傳了自己,人人見了都誇長得可愛。他一直把她放在自己心尖兒上,到底是胡家的種,他可一點也不想閨女跟著那個醜婆子。


    胡安看著閨女吃得香甜的樣子,心裏有些內疚。自己在柳家留下的家用是不多,但那婆娘不是該有首飾麽?也不說賣了補貼家用,竟然害的閨女連個羹都喝不成。


    他卻是不知道,這些天那娘倆都靠著街坊鄰居,才有口熱飯吃。柳娘子才下床不久,連家裏銀子被他卷走了都不知道,哪有時間去當首飾。


    “嗯,爹爹待我最好了!”柳葉兒吃了幾口羹,費力地舉起茶壺給胡安倒了杯茶,問道:“爹,你的娘家,不是葉兒的外祖家麽?怎麽變成了祖母?”


    胡大臉色一僵,循循善誘:“葉兒你要記住,如果有人問你叫什麽名字,你叫胡柳葉,知道嗎?爹是疼你,才一直叫你做柳葉兒,其實你一直姓胡來著。你娘那人犯了癔症,葉兒你別聽她胡言亂語。”


    柳葉兒心說,誰胡言亂語,爹你真以為我分不清麽。那黑心腸的老婆子,傷了我娘,還想做我祖母?嘴上卻道:“爹,今天天熱,你多喝些茶水。”


    胡安滿意地抿了一口,與柳葉兒敘了些父女情,不一會兒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見自己爹睡死了,柳葉兒自食肆屏風探出頭,對著在外麵喝茶的程西師徒三人,比了個進來的手勢。


    三人忙進了雅間。安離舉著胡大的手,塗上墨汁,在厚厚一疊空白的紙上一張張按下去:“師傅,你看是不是按到這個位置?”


    “行了行了,你按那麽多幹嘛?”程西看著安離在那兒費勁兒折騰,不耐煩道:“一會兒他該醒了。”


    “是啊,爹才喝了一口茶。”柳葉兒附和道。


    “師傅,你的蒙汗藥,怎麽見效這麽快?”


    程西看了一眼安道全狐疑,十字坡那張青跟孫二娘開的人肉包子鋪,不是你讚助的蒙汗藥吧。


    安道全接著徒兒一個意味不明卻不怎麽懷好意的眼神,趕緊解釋道:“什麽蒙汗藥?自後漢以來,華佗的麻沸散方子就失傳了,為師一直想複原。這些年遍查典籍才做出來效果相似的藥粉。可惜因著用了曼陀羅,略帶些毒性,不然可是治療外傷的佳品。”


    自己這般的醫者仁心的,為何在徒兒眼裏總不像好人?


    “有毒性好啊,這樣的人,毒死他豈不是一了百了?”安離插嘴道,十分具有草菅人命的氣質。


    柳葉兒怒視。她恨自己的爹,因著他背叛了自己和娘,可爹對自己是不錯的。這來曆不明的小道士怎麽張嘴就要害了爹爹性命!


    程西轉頭問安道全:“師傅,咱們反正有這麽多張胡叔的手印,除了贅書,其他寫成借據豈不是好?反正這些年,他該是貪墨了不少柳家鋪子的銀子。”


    “你這傻丫頭,借據是要有保人的。”安道全搖頭:“為師跟著你胡鬧一次就罷了,還能長久做起這偽造文書的行當?”


    安離憂心忡忡地說道:“西娘,光有手印子不行啊!咱的字跡可不像。”、


    他把手印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又接著補充:“況且吧,這紙還是新的呢,怎麽看也不像藏了好多年的樣子啊!”


    “放心吧。” 程西催道:“你還磨蹭什麽?他要醒了!”


    胡大的呼吸轉輕,他喝下的茶水不多,隨時可能醒來。


    安離邊往懷裏揣點心,邊回道:“我看柳葉兒也吃不下,不若給我帶上。”


    程西無語,和安道全拉著不爭氣的小離迅速撤離,留下柳葉兒應付她爹的“突然昏迷”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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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公堂上,邢推官主審。


    “柳娘子狀告你身為贅婿,擅置外室,請求出夫。”邢推官問道:“胡安,你可有話說?”


    胡安揖道:“回稟大人,胡柳氏犯七出之條,我本欲休妻了事,她心生不滿之下竟然汙蔑我為贅婿!大人明鑒,小人父親早喪,寡母帶著三個兄弟生活,我身為長子,自當謀求早日成家立業,怎會貪圖些許銀錢就入贅?這婦人分明懷恨在心,汙蔑小人名聲,求大人明鑒!”


    胡安生得相貌堂堂,幾年打理鋪子下來,見慣了各色人等,又添了氣度。在堂上一站,那也是風度翩翩的美男子。若不是如此,以他贅婿的身份,怎可能騙到別的小娘子倒貼?


    “你們一人說是招贅,一人說是娶妻,可有婚書為證?”邢推官看著胡安的表現,心中起疑。


    之前內子與他說過柳娘子的事情不假,可他親自查看過,衙門裏卻沒有贅書。加上這胡安長得一表人才信誓旦旦的,邢推官心說,自家娘子該不會被騙了吧。


    胡安不緊不慢,從袖中取出幾張紙,自信地回道:“這是我與胡柳氏的婚書,有草帖,有細貼,皆有嶽父簽字為證!”


    “這不可能!”柳娘子一把奪過婚書,上麵竟然真有自己父親的筆跡。柳娘子雙手顫抖,明知是假的文書,可是、可是她都看不出不同來。


    胡安冷笑一聲,那贅婿的身份是他心頭一根刺,因著這個身份,他永遠低了尋常男子一頭。幾年來,他日日模仿柳老爺子的簽名,夢裏他都不會寫錯的!


    “小人隨身還帶了一張柳掌櫃去世前與人簽寫的文書,大人一比對便知。”


    邢推官看著婚書,紙張陳舊,然而簽名的筆跡確實相似。


    看著邢推官的臉色,胡安繼續道:“大人明鑒,此事另有官媒花三娘可為人證,萬萬做不得假。”


    邢推官驗了婚書,又宣了花婆子,待那花婆子賭咒發誓胡安是娶妻,三媒六聘齊全之後,心底開始動搖,向堂下問道


    胡柳氏,你可有話說?”


    這聲“胡柳氏”,就有些先入為主地認定了柳娘子的身份。


    柳娘子回道:“大人明鑒,小女子也有贅書為證。另外,顏子巷街坊可為人證。”


    說罷,自袖中取出衛元娘給她的文書遞上。


    一樣的舊紙、一張是贅書,一張是婚書。


    柳老爺子的筆跡似真,胡安的筆跡卻也不像仿造,更別說還那黑乎乎的掌印為證。


    人證也俱全,一方是官媒,一方是街坊。花婆子有官府認證的身份,街坊卻勝在人多。


    邢推官犯了難,心裏又偏向了柳娘子些許。眼神不老實的媒婆和樸實的街坊相比,誰更可信一目了然。隻是,他也沒有證據證明那胡安說的是假話呀?何況,衙門裏本該妥善保管的文書卻不見了……


    “大人,我家閨女柳葉兒姓柳!胡安是不是入贅,問一問我閨女便知!”柳娘子接著說道。


    “女兒年幼,尚不知是非黑白,不曉人心險惡!定然是你這婆娘,在家教唆了閨女。”胡安此時,哪能想不起來自己在食肆中是中了閨女的算計,心下大恨,嘴裏卻振振有詞:“女兒如此年幼,你卻忍心讓她上公堂?天底下哪有這樣為人母的?”


    柳娘子瞪了他一眼,接著說道:“大人有所不知,這胡安所置外室,是州衙書吏候三的妹子,這衙門中贅書消失一事,恐怕與其脫不了幹係!


    大人,候三管著官媒,那花婆子畏懼其勢力,才做了假證。而我爹爹將鋪子交與胡安管理,興許是別的文書紙張上留有簽字也未可知。”


    胡大氣衝衝反駁道:“大人明鑒!我成親多年無子,原本不過是想納妾罷了。奈何我家中娘子容不得人,才安置在外。而胡柳氏屢次頂撞母親,無子、不孝、又犯妒,小人無可奈何才要休妻。”


    邢推官沉吟,問道:“候三今日可當值?宣候三上堂一問吧。”


    王娘子的“枕頭風”,終究是起了些作用。


    半晌之後,候三沒有宣來,卻進來了怒氣衝衝的陰通判。


    “邢推官,聽聞你要審問候書吏?!”


    邢推官急忙見禮:“大人,候三與此案有些許關係,下官不過請他上衙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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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推官解釋前因後果後,陰通判卻冷笑連連:“就因為夫婦爭執,就信口汙蔑我治下不嚴,府中衙役徇私枉法?”


    邢推官沒什麽架子,長相說話皆斯斯文文,故而公堂之上少了幾分官威,百姓也敢說話。而陰通判一進來,大堂之上威壓頓生,氣氛驟然不同。


    柳娘子顫聲道:“民婦不敢。”隻是,想到自己的女兒,到底緊咬著牙關說道:“可是我官人確實是入贅呀!大人,這衙門裏文書不見,而胡安相好的女子又恰恰——”


    “恰恰什麽?


    陰通判不等她說完,一拍驚堂木,問道:


    “你如此推測,可有人證物證?


    若無憑據,視同構陷!


    你可知道誣告要反罪!”


    一句接一句拋,咄咄逼人。


    那候書吏,可是他借著此次招去吏員,特意安插進來的人手,怎能損在一個無知婦人手上?


    他懷疑邢推官與知州早有默契,派了眼線時時盯著他的作為。果然,那程直是知州招進來的,與他過從甚密不說,兩人內眷竟然也有往來。


    而這樣一件市井夫婦口角的案子,竟然尋到了自己手下書吏頭上,不由得他不產生聯想。幹脆地,他就製止了候三,親自過問此事。一個書吏事小,若讓手下覺得自己護不住人,卻是不好。


    柳娘子瑟縮,她隻是尋常的內宅婦人,怎能經得起這般嚇?況且,就算人人皆知,也不過是推測罷了,她如何能得來證據?


    見堂下沉默,陰通判言道:“邢大人,你接著審案,不必因本官在場有所顧忌。”


    不留話柄與人,卻是大大咧咧坐在上首,一副旁聽到底的樣子。


    邢推官壓力驟然而起。


    “這婚書像是真的。”他看了眼胡安。若婚書是假的,就要牽扯到候書吏,而通判在這坐著明顯要保他,邢推官不想得罪上官。


    “贅書也是真的。”又掃了眼柳娘子,邢推官握著的拳頭緊了緊。這婦人所言,八成是真的,自己做官,不是為了欺壓百姓,也不能因著趨利避害就昧了良心。


    “婚書無需登記,有證婚人即可,可贅書卻是要存檔的。”邢推官頓了頓,一拍手中的驚堂木道:“花婆子,可是你欺瞞結親雙方,一邊說是招婿,一邊說是娶親,導致這兩人產生誤解?”


    花婆子臉色大變:“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冤枉啊大人!”


    情急之下,她一指胡安道:“是胡安串通了候三威脅,我才——”


    “大膽刁民,證據確鑿,你還要胡亂攀咬?花婆子,你身為媒人,本應結兩姓隻好。然,貪圖謝媒之錢,欺瞞結親雙方,將娶妻說成入贅,你可知罪?”


    花婆子也不是毫無見識的婦人,她一開口,便知道驚惶之下自己說錯了話。剛才應該嘴硬,死死咬住柳娘子才是,為何偏偏攀扯了胡大?


    如今自己就算說出實情,也少不了一個做偽證之罪,兩罪權衡之下,花婆子硬是咬牙認下。


    見花婆子認罪,邢推官一拍驚堂木,臉色陰沉如水的說道:


    “犯婦花媒婆,你貪圖寫媒之財,欺瞞結親雙方,混淆是非導致今日胡柳夫妻之爭。今剝奪官媒身份,杖三十,以儆效尤。”


    為了一件小官司得罪上官,他不願。


    混淆是非,欺壓弱女子,他又不想。


    隻有這花婆子背後無人,身為官媒卻做偽證,剝奪了她的官媒身份,一點也不冤。


    雖然不解氣,可是做官,總有許多無奈和妥協。邢推官無甚背景,又人離鄉賤,不得已,隻好放過那胡大。


    “大人,那我家女兒?”柳娘子接著問道。


    別的她都不關心,今日對簿公堂,隻想得到自家女兒罷了。不能在公堂上解決的話,她摸了摸袖子裏藏著的另一封書信,想起衛元娘的話,不得已恐怕還要用到它。


    邢推官沉吟,判了這兩人皆受媒人蒙蔽,這女兒卻是不好辦。不論依著人情還是律法,都要給胡安才是。此時無論是律法,還是人心,都偏向男子,他也無可奈何。可他又不願意這樣欺壓堂下這可憐女子,一時間躊躇了起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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