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程西之言,安道全大喜,自己相中的徒兒果然不差。程西的回答,暗含易學所講究的“變則通,通則久”之義。他半生所研之易,並非為人所熟知的易理,而是較少為世人所知的易學另一流派——象數易學。完整的易學體係由易理、易象、易數、易占共同形成。萬物相雜而互變,便需要用象數來表示其中的聯係。易學之中暗含數理,後世人們以等差級數解釋陽奇陰偶和天地之數、以概率論統計解釋斷占中的吉凶休咎,便是試圖用數學之理去理解易。這樣的易學,用通俗的話講,就類似街頭坐在小馬紮上,掐指一算,從人的衣著、神態、言談推此人貧富禍福。往複雜裏說,卻牽扯到數學建模、概率計算,靠信息推斷預測未來事件。因此下山數日,僅從隻言片語間,他就可推斷出自家徒兒是程直脫困的關鍵,觀察細微、早慧多智,安道全便生了收徒之心。


    “西娘,你跟了為師,是你的幸事。為師所教之易,不是易理,而是研究像數。一葉知秋、見微知著,可從星相明暗,查邊關戰事、朝代更迭。”安道全欣慰地說道:“我有醫、易兩術,你母親家傳醫學你又體弱多病,你我二人有緣,我本該傳你醫術自保。然而你雖年幼,擅長從人言行之中推斷案情,學易卻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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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娘謝師傅教導。”程西誠心地向安道全施了一禮,而後又小狐狸般笑道:“西娘家人多學醫,可以保護西娘、也可以教授西娘醫術。西娘拜入師門,自然想學與眾不同的一技之長。不過,師傅易學如何,程西不知,這江湖驚門的手段卻當真了得!”


    小道士懵懵懂懂,不知程西在說些什麽,可安道全聞言老臉一紅,手段被人看穿,他看著麵前的小黑丫頭,心說這丫頭眼神真真清亮。訕笑兩聲,心裏卻愈發欣喜,這個徒兒真是收對了。


    驚門,是江湖八大門之首,而看相、算命的都算是驚門中的江湖人。從其起名就可看出,驚門的最主要方法就是“驚”。作為後世相州城的小警察,程西自然見慣了江湖手段,這等開口便言“施主,我觀你印堂發黑必有大難”驚嚇人心,再講述解難之法讓人信任的方法,在後世的騙術中也十分常見。程西對安道全滿心懷疑,對易學半點不懂,因此安道全先提問“你是否該死”驚人心,再讓程西思索“何為易學”引人思,最後拋出誘餌“易可預測朝代更迭”以利誘之,為了收服自家小徒弟,也可謂用心良苦。


    程西一語道破師傅之意,安道全卻不以為忤。他看中的,就是程西的觀察細微直覺準確。被自己的手段忽悠了固然好,如此聰慧,自保之餘,也許真有能力......安道全搖了搖頭,自己在教導大姑的事情上,已然不知對錯。想來,“他”更希望自己的後人平安幸福、而不是執著於當年那筆算不清的爛賬吧!


    無論如何,一身所學有人繼承,安道全老懷大慰,得了實惠,麵子還是要的。他幹咳一聲,撫了撫胡須,一本正經地說道:“西娘,這是為師與你的第一個考驗,除理解易之含義,還能不為妄語所驚嚇,守住本心,算你過關了。”


    捕快的選拔就設在九月,此時的程直,也過了一把後世做考生的癮。拳腳上麵他自認不輸給任何人,可除了練習拳腳,這選拔捕快竟然還得考《刑統》!其實這樣的選拔很有道理,捕快也不能知法犯法,因此刑統必然要粗通,起碼得知道“公事自以杖捶人致死,徒三年”之類的,與自身密切相關的律法吧。


    可惜,這程大郎雖然識字,可這識字、與能讀懂晦澀的刑律完全是兩碼事。雖然心中隱隱後悔,可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受到知州大人賞識、故而要應征這捕快一職”的消息,傳的街巷盡知。這下可好,若當不了捕快,多麽地傷麵子?以後還用不用混了?他著急、他抓耳撓腮、他昏昏欲睡,可這刑統他就是看不懂,怎麽辦?這自己認識的讀書人,都在老衛家,難道要去求那個自己最看不上的小舅子?


    三個小舅子,程直最看不上的那個,自然是在他看來眼高手低一事無成的衛大郎。不能科舉有什麽,一個腿傷便整天唧唧歪歪怨天怨地的,竟然還對父母頂撞,真是讀書讀傻了!怎麽辦,難道真拉下麵子要求他?


    此時被程直念叨的衛大郎,卻又走到了魚市街,愣愣看著正在收攤子的楊三姐兒。


    “你可知道,那個去我家的婆子在牢中死了。”楊三姐再見衛大郎,手上的活計不停,心裏還在因那捉奸婆子的死訊而一陣陣發冷。一場單相思、一點奢念,竟然牽扯上了一條人命,這些高門大戶的人啊,實在讓她不懂。有那許多的錢,著綾羅、吃魚肉、出入有車馬,不需要像她一樣在市井之中拋頭露麵、養家糊口,為何將人命看得這般地賤?自己是出身不好,卻靠著雙手過活,堂堂正正,為何那女子一出手就要毀了她的清白?便是自己奢望嫁給衛大郎,自己這般出身,若真用了那樣的手段自汙而汙人,就算是嫁了過去,又怎能抬頭見人?


    麵對著這個他見過數次,卻因自己從未正眼瞧過、因此根本想不起樣子的女子,衛大郎一陣心虛,還有些臉紅。他早些時候去過了李府,才知道芳娘在約自己見麵的當日就去了開封。這時候,他本就不是個蠢人,這時候再癡情,也知道自己的少年情懷是多麽可笑。


    “我會幫你的。”衛大郎摸出一塊散碎銀子賠償那被他穿去三姐她爹的衣衫,然後對三姐兒說道:“上次的事情,是我連累了你,這些銀子你先拿去,我一定設法助你家脫離這裏。”


    楊三姐兒並不推辭,接過銀子後,轉身拿著那本惹來禍事的論語欲交還給衛大郎,卻隻看見他離去的身影,有些心灰意冷。


    衛大郎告辭了楊三姐家,卻更是躊躇。他會做什麽?自從腿傷以來,便沉浸在自己自怨自艾的情緒中,還被父親逼著去學了本不喜歡的醫術。瘸子不能科舉,卻沒有人規定不能當大夫不是?可是他心高氣傲,他相信“學而優則仕”,他不承認自己的科舉之路被堵死了,豔羨地看著同窗過了州試、又過了省試,自己隻能做一兩首抱怨命運不公的酸詩。這樣的他,怎樣去幫楊三姐兒?說不得,要去求那個最看不上自己的姐夫!


    於是,欲出門的程直,看見在顏子巷口徘徊的衛大郎,心懷鬼胎的兩人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對於程大郎來說,程西有點像個包袱的意思。一方麵不願意送去妻子娘家,另一方麵自己又不能成天看小孩、熬藥,尤其是自己還要做“讀書”這樣的正經事。因此,程西有了師傅後,他自然順理成章地把自家女兒推給安道長。這安道全平日吃飯洗衣打掃房間,都要自家徒兒小離張羅,這看孩子的事情,自然大手一揮,也推給小道士。


    小道士牽著比自己更小的女童,每天清晨,走過高高低低的青石板路,從顏子巷經過鍾樓鼓樓,聽著誦經聲一直走到大生禪寺西側的客房,傍晚時分再把程西送回去。


    時間長了,路人皆說:“看,那個小道士,每日都牽著妹妹還去禮佛呢!”


    道士也生出了禮佛之心,一時間,大生禪寺的香火,很是旺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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