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家的大堂之中,燈火輝煌,可是燦爛的燈光下,卻是整個宇文家的一片悲哀之聲。曾幾何時,縱橫海上的宇文家被人如此欺淩過?但是宇文恪現在不得不忍氣吞聲。


    “大哥,索性點齊家中兒郎,殺出去。韓風從江南來,身邊帶的人馬不多,我就不信,數千宇文家兒郎,打不贏韓風!”老三一拳砸在厚實的楠木大桌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臉色陰鬱的就像暴風雨前的天空。


    宇文恪陰沉的抬起頭,帶著嘲諷的笑意看著自己的弟弟:“蠢材,韓風的確沒帶多少人來,可人家都是騎兵。騎兵,知道嗎?來去如風,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我們怎麽辦?靠兩條腿去追他?”


    宇文恪到底是一家之主,發怒之下,宇文家眾人便不敢做聲。歸牧是宇文恪的親信,看到氣氛十分尷尬,三爺嚅囁著不敢做聲,便輕咳一聲,岔開話題道:“大爺,韓風此人做事,不會無的放矢。他如此張揚的來宇文家作亂……屬下猜測,他是為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為了讓我們把精力放在陸上,給林家從海上進攻宇文家製造條件!”


    歸牧一句話,讓整個宇文家的人全都沸騰了起來。宇文恪並沒有馬上回答,這麽多年在刀光血影中闖蕩過來的經驗,讓他覺得,歸牧說的並非沒有道理。三大家族的實力都在海上,戰船、水手才是他們的本錢,就算丟了陸地上的營寨,隻要宇文家實力依然保存,大不了就拖著艦隊一走了之。反正是海盜出身,大不了去南洋繼續當海盜去。可要是宇文家的艦隊被消滅,海盜迫不得已變成了陸地上的流寇,那便是死路一條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宇文恪緩緩的說道:“跟韓風做意氣之爭,沒有必要。他手下的騎兵,太厲害。我們宇文家要是和韓風硬碰,說句難聽話,就像是群羊想要咬死一群狼,雖然狼少羊多,可是拚到最後,不死幾百隻羊,絕對換不下幾頭狼來。海上的實力,是我們的根本,事不宜遲,我們明天就走!”


    老三一聽就急了,站起身來叫道:“大哥,明天怎麽走?數千人手的淡水、食物都沒有準備,眼下能去哪裏?偌大的艦隊就算是去南洋,路上的航程都沒有探視。貿然離開琉球,豈不是讓我們送死嗎?萬一在海上遇到什麽事兒,光是淡水不足,就已經可以要了我們的命!”


    宇文恪沉聲說道:“誰說我們要去南洋?不,我們要北上!”


    歸牧心中一震,想到一個極為驚人的事情。宋軍在整體實力上或許和金人略有差距,但是在水師上,宋人占據了絕對優勢。可以說,來到海麵上,那就隻有宋軍打臉、金人挨打的份。既然金人在水師上弱了這麽多,那麽海盜出身的宇文家果真北上之後,金人十有八九會喜出望外,加官進爵是在所難免,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歸牧顫抖著聲音說道:“大爺,難道是要去金國?可,我們畢竟是漢人啊……”


    “漢人又怎麽樣?”宇文恪冷冷的說道:“韓風要逼死我宇文恪,難道我們宇文家琉球稱雄數百年,就這樣毀掉嗎?如今,有奶便是娘。北上之後,我猜,擁有四百條戰船,數千水手的宇文家艦隊,至少可以為我們贏來一個十分尊貴的軍職。與其被韓風一口吞掉,不如保存實力投靠金人。將來金人若是南下滅了宋國,我們借助金國實力不斷壯大,兵發琉球,就算是在琉球自立為王也不在話下。大丈夫要能屈能伸,歸牧,你忘記了昔日淮陰侯胯下之辱的時候嗎?”


    歸牧自幼便在宇文恪的積威下長大,從來不敢反駁宇文恪。但是這次忍不住說道:“大爺,宇文家自從隋唐就來到琉球,對於趙宋自然不會尊崇。這也無可厚非。但是,我們始終是漢人。金人攻破汴梁,擄走二帝,占據漢人半壁江山,這不僅僅是趙宋的恥辱,也是我們所有漢人的恥辱。或許北上金國,是宇文家最好的出路,但身為一個漢人,我歸牧無法對金人下跪稱臣!”


    有些喧囂的大堂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許多宇文家的人,暗自為歸牧捏了把汗。自從宇文良被趕走之後,宇文恪便在大墩一手遮天,在趙宋,偶爾還有大臣敢和皇帝吵架頂嘴。可是在大墩,從來沒有人敢違拗宇文恪的意思,歸牧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這麽對宇文恪說話,八成是嫌命長了吧?


    老三忍不住打圓場道:“歸牧,你是我們宇文家的家臣,怎能違抗大哥的意思?馬上認錯,回去閉門思過去……”


    歸牧看慣了宇文恪的手段,當然知道宇文恪當真發怒的時候,自己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下場,他心中惶恐,說話的聲音都已經顫抖了起來,言語已經不怎麽流利:“大爺……求你三思而後行啊,天高海闊,宇文家能去的地方太多太多,金國,真的不能去。那可是遺臭萬年的……”


    “啪!”宇文恪長身而起,舉起寬厚的手掌,一巴掌甩在歸牧的臉上,把那張清秀的臉龐打得高高腫起,鮮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從來沒有人敢違抗我的意思……”宇文恪冷冷的看著歸牧:“北上,才算是對我們宇文家最好的選擇。”


    “大爺……”歸牧吐出一口鮮血,執拗的看著宇文恪。


    “連你也敢違抗我?”宇文恪憤怒的抓住歸牧的衣領,用力之下,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兩人呼吸相接,宇文恪瞪大了眼睛,眼白中絲絲血絲猙獰無比,咬著牙關一字一句的說道:“宇文家沒有人敢不聽我的話,來人,把歸牧給我拉出去砍了,出海,就用他的腦袋祭旗……”


    幾條彪形大漢猛撲而上,將重傷之中的歸牧按到在地,七手八腳的拖著他便朝外走。


    不知道是因為傷重還是因為傷心,歸牧並未反抗,被人橫拖出去,那無辜的眼神依然留在宇文恪的身上。


    海盜們拖著歸牧的衣襟,扯開了他的衣服,胸口上傷痕累累,那都是為宇文家征戰多年留下的傷痕,有的傷連著別的傷,紅紅的傷口看起來分外可怖。


    宇文恪心中一動,高聲叫道:“住手!”


    那幾條大漢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茫然的看著宇文恪,不知道這位大爺到底要做什麽,難道說就在大堂,要親自斬殺了歸牧不成?


    宇文恪緩步走到歸牧身邊,蹲下來,伸手將他的衣服拉好,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是宇文家最忠心的家臣,可是你也要知道,我身為宇文家的家主,對於我來說,如何保全整個家族才是最重要的。現在韓風虎視眈眈,宇文良步步緊逼。他們背後有大宋水師撐腰,有琉球林家助威,僅憑區區宇文家,絕對無法對抗。去南洋,或許能讓宇文家存活下來,可是,宇文家能再回到琉球嗎?那就是真的成了孤立無援的海盜,在南洋漂泊。投靠金人,在眼下來說,是權宜之計,但是長遠看來,我們宇文家還有機會回到琉球。甚至,一統琉球,自立為王。到時候,你會是我們宇文家的開國功臣。歸牧,你好好想想……”


    宇文恪長歎一聲,站起身來,低聲對那幾條大漢吩咐道:“把他送回房間去休息,吩咐郎中給他換藥。明日出海顛簸,這身體未必吃得消呢!”


    歸牧神情複雜的看著宇文恪,卻是一言不發的被那幾條大漢扶著走了出去。


    “大哥?真的要去金國……”老三遲疑著說道:“那也要起碼準備六七天的淡水和食物,匆忙之即,可要怎麽準備?再說,我們宇文家還有許多產業都在琉球……這麽一下子就全都放棄了,是不是值得?韓風畢竟還沒有表現出能夠一口吞下我們宇文家的實力呢。”


    宇文恪冷笑著說道:“等韓風讓你看到他手中的實力,我們宇文家也就可以從琉球消失了。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想著那些產業?”


    老三不服爭辯道:“大哥,你要知道,人這輩子最怕的就是,人還活著,可是錢沒了!”


    “屁話,要是錢沒花完人死了,你才覺得更難受!”宇文恪冷冷的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宇文家從今以後是和韓風幹上了。”


    宇文家其他旁係的人,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看著這一對兄弟爭辯。大堂之中一片沉默,也許,他們說的都有各自的道理,可是從眼下看來,情況還沒有發展到宇文家要遭遇滅頂之災的時候,宇文恪就主動放棄琉球根據地,是不是太過於謹慎了?


    許多人的心中也和老三一樣,充滿了顧忌,可是在宇文恪的積威之下,沒有人敢說出口。


    老三一甩袖子,邁步走出門口,高聲喝道:“你是大哥,從小到大都是你說了算,都依你,都依你……”憤憤然的走了出去。


    宇文恪一聲輕歎,自己的苦心,到底誰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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