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寬敞舒適的房間,寬大的木床上鋪著雪白的被褥,床前放著一個到膝蓋那麽高的炭爐。靠著窗戶的書桌上放著一個小小火柱台,上邊坐著一個紫砂茶壺。嫋嫋的熱氣順著壺嘴飄揚出來,在半空中扭曲著、變幻著形態。


    這可不是什麽官家少爺的臥室,而是刑部今天特別準備的牢房。刑部上下都知道,韓風在趙昚的眼中極為得寵,得罪了這位少爺可不是什麽好事兒。雖然韓風滅了李府滿門,可上次殺了李玄和李冬豪,也沒見這位少爺出什麽事兒,人家還是大咧咧的走了出去。刑部那陰冷潮濕的牢房,可不適合這位少爺養傷。


    守在門口的刑部捕快,手按著腰刀,眼睛睜得賊大,盡管已經是深夜,人人都恨不得鑽進熱被窩裏。但是守在這兒的八名捕快,還是小心翼翼提高了警惕。教閱房的名頭,如今整個臨安城都知道了。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女人,還有韓風手下那群暴烈的豹組。天知道現在有沒有人在臨安城裏。若是那些人一發狠來刑部劫獄,這幾名捕快怎麽可能抵擋得住?一個個心裏都琢磨著,要是有人來劫獄,就馬上操家夥,丟在地上,絕不反抗!


    刑部尚書羅弘毅進去這間特殊牢房已經有一會兒功夫了,捕快們站的稍微有些遠,聽不見大人們在裏邊說什麽。隻是隱約能從窗戶上看到兩人的身影,似乎還在爭論不休。


    “世侄,你可知道現在宮中已經翻了天了?”羅弘毅苦著臉說道:“太子妃一聽說李四維一家被滅門,尋了一段白綾就要投繯。好歹是被宮女們千辛萬苦救了下來,太子妃尋死覓活,太子爺也不好過。可是現在官家一句話,要等他來審理,任何想要去宮裏探探官家口風的,都摸不到門路。世侄,太子妃說了,若是這次不判你死罪,她就要做大宋第一個自盡的太子妃。”


    韓風雙手放在炭爐上方,緩緩移動著手掌,抬頭一笑道:“一哭二鬧三上吊,太子妃都用上了。”


    “世侄,現在可不是說笑的時候。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官家的確對你另眼相看。可這次是禦前營的兵馬在李府當場抓獲你,整個宴會亭隻有你一個活人,死者身上的傷口和你的那柄扶桑戰刀吻合。人贓並獲,老夫在刑部待了這麽多年,這是鐵證如山的罪。哪怕是官家,也不好給你翻案。”


    羅弘毅悠悠的歎了口氣,一臉惋惜的看著韓風。他聽說了豹組在建康府遇襲的事,站在他的角度考慮,若是自己的手足被人傷了,隻怕也壓不住火。可韓風選擇了這麽極端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實在是讓羅弘毅心中慨歎不已。


    韓風正要說話,忽然間房門被人敲了兩下,羅弘毅之前已經吩咐過,除非自己出去,任何人都不得進來打擾。居然有人來敲門,羅弘毅不悅的喝道:“什麽人?”


    “尚書大人,呃……請出來說話。”說話的是刑部的一名老捕快了,平時作事極為穩重。現如今居然說出這種話來,叫羅弘毅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羅弘毅快步走到門口,一把拉開大門,厲聲喝道:“我的話,你都當做耳邊風了嗎?”


    那位老捕快附耳說道:“宮中的劉公公就在前院等候,他叫我轉告大人,現在安排一下,官家隨後就到,要見韓風……尚書大人,咱們是不是把韓風安置的太好了,若是官家來了看到韓風不是在大牢裏,而是在這兒享受呢……”


    “不要緊。”羅弘毅心道,自己要的就是官家知道自己對韓風也是另眼相看,又何必怕官家知道。


    想到這兒,羅弘毅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韓風,心道這小子真是不知道交了什麽好運,大宋泱泱數千萬百姓,官家怎地就對韓風這小子另眼相看呢?


    韓風索性閉上眼睛,躺在床上,把酸痛的身體放鬆下來,暖暖的被子搭在肚皮上,享受著連日來最溫馨的一刻。迷茫中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隻聽見房門再次被人打開,隨即一個沉穩的腳步聲傳入耳中,那帶著一絲慈祥的語調響起:“韓風,倒是挺舒服嘛。”


    韓風睜開眼睛一看,赫然是大宋皇帝趙昚在眼前,急忙要起身站起。趙昚卻搖了搖手,示意韓風繼續躺著不用站起來。自己走到書桌邊,羅弘毅將桌子旁的椅子拉了出來,服侍著趙昚坐下。


    “官家怎地深夜來此?”韓風明知故問,臉上還是一副無辜的表情。


    趙昚微笑著看著韓風,淡淡的說道:“朕是來看看你這個殺人放火的小衙內,許久沒有回臨安了,偏偏一回來就惹事。”


    韓風待要辯解,趙昚擺了擺手,接著說道:“你在建康府的事,皇城司都有跟朕稟告過,你做的不錯。上次去江北活捉蕭冥海回來,讓朕很高興。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高興過了。這是你的功勞。”


    “隻是……朕也不明白。”趙昚側過腦袋看了看身邊的羅弘毅,又看看韓風:“現在天下人都知道,朕要禪位給太子。很多人都削尖了腦袋想要走太子妃的門路,將來謀個一官半職。可你卻偏偏一直跟李家作對。難道太子登基之後,你就會有好日子過嗎?”


    韓風知道羅弘毅也是趙昚的心腹之一,有些話但說出來便是無妨。於是接口道:“官家,微臣有句話,說了,若是官家不愛聽,砍了這顆腦袋去也不要緊。”


    “說!”


    “假若太子是一個這麽怕老婆的人,登基之後,隻怕政務也未必好得到哪裏去。而且,微臣也聽說,太子非但怕老婆,還十分好色。官家禪位給太子,隻怕也不放心。哪怕是將李氏家族剪除,太子依然可能成為大宋曆史上的第一個昏君。”韓風說得理直氣壯。


    可是羅弘毅卻嚇得變了臉色,這可是在批評未來的大宋皇帝,而且,是在人家老爸麵前說人家兒子不好。當爹的,都是維護自己兒子的。韓風可真是拿著腦袋在賭。


    但是看看趙昚,臉色一點兒也沒變,鎮定自若的看著韓風,說道:“哦,你把太子說得一無是處,那朕要禪位給太子,這個決定就是錯的了?”


    “的確是錯的。”韓風冷冷的說道:“太子妃還沒有成為皇後,就已經咄咄逼人,若是一朝母儀天下,以她對太子的影響力。李家勢力勢必更上一層樓。雖然大宋一直扶持文官,但是官家也知道,軍隊才是一個國家的根本。沒有強大的軍隊掌握在手中,對內無法鎮壓心懷叵測的人,對外無法抵禦虎視眈眈的外敵。”


    “太子妃很顯然看到了這一點,正好李家人讀書都不怎麽樣,便一股腦的塞入軍隊去。大宋軍製在這裏放著,通常都是四五品官員,但是一旦提拔上去,立刻就是二品以上,中間是一個空白地帶。現在李家已經做到了四品官員的人,很多。將來太子登基,一聲令下,提到二品,掌握一支駐屯大軍,並非什麽難事。”


    韓風看著趙昚,見這位皇帝若有所思的模樣,繼續說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是皇位上坐著的那個人,並不足以震服天下,那麽很多人就會起了異心。尤其是手中掌握兵權的人,苗劉之亂便是前車之鑒。”


    “外戚的權力並不穩固,因為他們的權柄來自女人。一旦這個女人失寵,又或者老去。外戚就會一落千丈。這也是曆朝曆代,掌握權柄的外戚最終都會對朝政形成巨大的威脅的原因。隻因為他們想要保持自己的權柄。”


    “若是李家掌握了一支駐屯大軍,太子又不足以震服他們……其實,坦白說,男人大多都不會把怕老婆的男人放在眼裏,別管他是販夫走卒還是太子爺!”


    韓風冷笑一聲接著說道:“所以,要剪除李家,從根本上來說,就是要從太子和太子妃身上入手。”


    “怎麽入手?”趙昚淡淡的笑道:“難道要朕廢了自己的兒子?”


    “那倒不需要。”韓風狡黠的笑了笑,輕鬆的聳了聳肩膀,眉頭一挑:“反正官家也是做太上皇。若是太子幹得好,李家勢力被壓製的好。自然就什麽都不用動。如若不然,反正官家是太上皇,大宋並沒有規定,一朝不能有兩位太上皇對吧?”


    趙昚這才真正變了臉色,一直以來,他都為這個不成器的兒子頭疼不已,卻始終沒有想過,其實,可以跳過兒子,直接立自己的孫子。嘉王趙擴,怎麽看都比太子更加適合當皇帝。更重要的是,趙擴雖然是太子妃親生,但是他始終姓趙,對李氏的崛起十分不滿。上次要他去處理李玄的案子,也正是為此。


    “韓風,你果然是好大的膽子。”趙昚站起身來,看了看身邊麵如土色的羅弘毅,輕聲說道:“羅卿家,你知道怎麽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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