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綺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抱著軟枕,望著窗外的夜色有些出神,電視開著,聲音響著,隻是她連一點都沒看進去。


    這些日子她睡的都不好,楊帆現在還躺在病床上,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對於一個母親來說,不管她平時多麽高傲,多麽強勢,當她親眼所見自己兒子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跟一棵植物一樣,她一定都會傷心欲絕,甚至想以身相替。


    在她心裏,楊帆也的確可憐,剛經曆過一場明晃晃的劫案,然後緊接著又出了車禍,感覺全世界都在傷害他,為難他,這就是一個母親的心理。


    她其實也怨自己,而且怨的很深,整天整夜的睡不著,因為她一時的疏忽才讓楊帆鑽了空子,從病床上偷偷的溜出去,跑到酒吧裏鬼混,要是自己再小心點,看的嚴一點,很可能就不會出現這種事情。


    所以常言道:慈母多敗兒,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這時候,門開了,她回頭望去就看到了楊清卓,幾乎跟每天一樣的時間回來。


    高綺冰一看到楊清卓眼睛差點就立了起來,她心裏也怨恨楊清卓,要是他能為楊帆出國的事再多上點心,也許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怎麽還沒睡?連續幾天你都失眠,這樣下去可不行!”楊清卓放好了包,又外衣掛好,走向高綺冰說道。


    “哼,我看你每天倒是還不錯,上班下班,忙著你偉大的理想,就是不知道除了這些你心裏還有什麽?”高綺冰言語諷刺的說道。


    楊清卓扶了扶眼鏡,坐在沙發的另一頭。


    “小帆會好起來的,你放心吧!他的事警察也一直在查,我們幫不了什麽,隻能等結果,困難也是沒有用的,別再把自己的身體拖垮了,那樣誰來照顧小帆呢?”楊清卓一邊柔聲安慰,一邊順手想要去拉過高綺冰搭在沙發上的腿。


    他本是想好好安慰一下,可是此刻的高綺冰被兒子的事情弄的已經敏感到了極點,聽他說話慢條斯理且不痛不癢,立即觸及到她那根脆弱的神經。


    於是,她就像一隻刺蝟一樣“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楊清卓,楊帆到底還是不是你的兒子?他現在還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難道你一點都不為他著急?”


    楊清卓伸出去的手撲了空,就停在那裏,尷尬的有些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手終究還是要收回來的,推了一下眼鏡,然後緩緩的抬起頭迎向高綺冰的眼神。


    “要不,我去替他吧?”


    他說話的語氣跟平時沒什麽兩樣,仍然慢條斯理,這些年來麵對高綺冰的強勢他早就習慣了,在學校,在外麵,他是出類拔萃的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但在家裏,他一直以來地位都不高,他也沒有怨恨過誰,畢竟生活是好是壞總歸是自己選的。


    當年要不是高綺冰和高家,自己早就回到了那個小地方,別說今天的成就,很可能變成了一個地方學校的教書先生。


    所以,這些年來在高家受的氣算是自己的“償還”,得到之後就一定會失去,這是人生至理,就像物理學裏的定律一樣,總體來說一定是守恒的,在這裏獲得就會在其他地方失去。


    他連頭也沒回的走出了家門,關上門的那一刻他甚至聽到了高綺冰崩潰大哭,但這一次他沒有像這麽多年來一樣立即回頭去哄她。


    在他看來,高綺冰的強勢一直都隻是她沒有長大的表現,她一直都困在“象牙塔”裏,即便她已經不再年輕,但她從來沒有經曆過什麽挫折,父親身在高位,家裏條件優渥,可以輕鬆進入本市最好的大學讀書,而且就算是那個年代,她身邊也從來都不缺乏高大帥氣家世好的男生追求。


    那麽她最後為什麽選上了自己?


    一個樣貌普通,家在農村,沒有任何條件能跟那些男生相比的自己,最後卻娶了她天上鳳凰一樣的人。


    他知道,那是因為當時她正處於感情不如意的時候,而她傲慢任性的性格讓她受不得委屈,一氣之下就跟自己在一起了。


    而自己那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一個能幫他留在城市裏的理由,他不想從那個小地方出來後再回去,所以當時高綺冰找到自己的時候,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站在小區樓下路燈昏暗的光亮裏,他從褲兜裏摸出一盒香煙。


    從裏麵拿出一支叼在嘴裏,打火機點了幾次都沒能順利的點燃,他抽煙的每一步動作都顯得格外生疏,說明他從來都沒有抽過。


    好不容易煙點燃了,他用力的吸了一口,卻嗆的猛烈的咳嗽起來,那一瞬間,煙霧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吞沒了。


    這時候,兜裏的電話響起。


    他向身後的家看了一眼,然後摸出來電話,一看並不是高綺冰或是家裏的號碼,號碼陌生。


    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通了電話。


    “楊老師,你應該不會忘記我吧?”電話裏的聲音蒼老的像是一個垂暮老人,卻叫著隻有學校裏學生才叫的稱呼,而且毫不猶豫。


    “我不認識你,你一定是打錯了電話”楊清卓說道。


    “她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睜開一雙黑色的眼睛……碰撞著呐喊著是魔鬼的心聲……激蕩著跳動著是我的心扉……隻有在深夜……才能看清這個世界的本源……因為她是……黑夜綻放的玫瑰!”


    電話裏蒼老的聲音好像在朗誦著一首奇怪的詩,可是剛才還沉著冷靜想要掛斷電話的楊清卓聽後卻再也無法按下那根手指。


    他抬起頭,望向夜空,過了很多。


    “你到底想怎麽樣?”


    對麵的聲音好像笑了,笑的很艱難。


    “我想見你一麵!”


    “你在哪裏?”楊清卓問。


    “你直接到學校1號樓的404教授吧,那裏你熟悉,我也熟悉,我在那裏等你,記得要甩掉那兩條尾巴!”


    “不見不散……”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隻留下沒完沒了的“嘟嘟”聲。


    站在路燈下,楊清卓很久都沒有走出那片昏暗的光,電話想了一會兒之後就關住了屏幕,但他的手還是貼在耳朵上沒有移開。


    另一隻手上還夾著煙,本來就不熟悉的動作顯得更加艱難。


    終於吐了一口氣出來,像是做好了決定,他看了一眼手裏快要燃盡的香煙。


    “看來你還是不適合我!”


    他竟然用手指把煙頭掐滅,卻沒有直接丟在地上,而是走了二十幾步到最近的垃圾桶扔進去。


    他再次轉過頭望向自己家的方向,燈還亮著,他笑了笑,然後就走向了夜色。


    ……


    看著楊清卓開車回了家,薛婧和王海彬就把車停在小區外麵,王海彬打了個哈欠。


    “婧姐,你說咱們都盯了多少天了?楊清卓每天都是按時上下班,好不容易那天去了一趟遠洋大廈,他們之間還有項目合作,你說再這麽盯下去還有意義嗎?”


    薛婧揉了揉眼睛,顯然這兩天也實在是有點疲勞了。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再等一會兒,要是沒什麽動靜我也就回去了,這兩天確實太累了,再熬下去估計都受不了了!”


    王海彬使勁兒的撓了撓頭,說:“我還是等一會兒跟你一起回去吧,留你一個人多不講究!”


    就在這時候,薛婧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你快看,那不是楊清卓嗎?這麽晚他怎麽又一個人出來了?”


    “他那是在打車吧?”


    ……


    楊清卓在小區外攔下一輛出租車,上車前他往兩邊掃了兩眼,他知道這些天裏,一直都有人跟在自己上班下班的路線上,而從昨天開始,也從一撥人變成了兩撥。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其中有一波一定是警察,或許是因為那幅“絕命畫”和楊帆的事故,他們出於保護自己,也為了查到新的線索。


    另外一波是誰呢?他暗自笑了笑,沒有再多想就上了車。


    “師傅,去和平廣場!”


    楊清卓坐在出租車裏,從後視鏡裏他能看到後麵一直跟著的那兩輛車,uu看書 .ukashu有些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他想起電話裏那人說的是“甩掉兩條尾巴”,想不到除了每天跟在他後麵的兩撥人外,居然還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而自己卻絲毫都沒有發覺。


    “師傅,從京南路那邊繞過去吧,這個時候前麵的車還是挺多!”


    “那行,我本來也想跟您提來的,怕您說我為了多掙幾塊錢故意給您繞路!”司機師傅說道。


    “師傅像你們每天這麽晚都還不回家,一定很辛苦吧?”


    “我是從部隊上轉業回來的,當時分配的廠子後來倒閉了,我就幹起了這行,也有七八年了吧,早就習慣了,也不覺得辛苦!”


    “那你每天遇到的人那麽多,你覺得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呢?”楊清卓問。


    司機師傅差點被他的問題逗的笑出來。


    “現在社會上啥人都有,以前我還經常遇到打車給假錢的,後來自己就備了個小的驗鈔機才好多了,不過要我說那肯定還是好人多啊,前段時間我就經常跑雲州大學,有一次遇到個學生身上錢不夠給車費的,就要了我的微信,說回宿舍就給我轉過來,我雖然加上了,但也沒打算要那個錢,畢竟學生嘛,出門在外也不容易!”


    “誰知道半夜都挺晚了,還真就轉過來了,十幾塊錢,不多,但看到信息的時候我差點哭出來!”


    楊清卓目光望向車外麵,車水馬龍,燈火通明。


    “可是一個人是好是壞又怎麽能隻憑外表或者是一件事去判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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