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六日,深夜。


    兩艘八百噸貨輪打開探照燈,逆水而上,在韓江岸邊停泊的十餘條小漁船上漁民的驚愕注視下,一前一後,穩穩靠上潮州城東的清龍碼頭,早已等候在岸上的數百川軍官兵接過船上扔下的纜繩,綁定船隻,抬起十餘塊長長的跳板架到船舷上。


    “香亭大哥——”


    一旅長蕭飛和二旅長徐彤耀同時發出驚呼,雙雙上前,與久違的總司令部副官處長陸傳芳緊緊擁抱,臉上全是驚喜和感動之色。


    身穿便服的陸傳芳哈哈一笑,看看黑瘦的小飛,又看看熱淚流到絡腮胡子上的師弟徐彤耀,輕輕推開兩人,上前一步,麵對一大群熟悉的老兄弟,行了個莊重的軍禮:


    “弟兄們,蕭總司令托我給大家帶句話——委屈弟兄們了,他和我軍三十萬弟兄一樣,沒有一刻忘記孤懸粵東的八千弟兄,他和我軍三十萬弟兄一樣,為你們感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


    數十名各級軍官激動地舉手回禮,一個個就像飽受虐待的小媳婦見到娘家人一樣,淚流滿麵,不少弟兄甚至失聲痛哭起來,就連簇擁在陸傳芳左右的蕭飛和徐彤耀也禁不住熱淚盈眶。


    陸傳芳上前與眾弟兄一個個見麵,一個個握手,最後回到眾弟兄麵前,大聲轉達總司令蕭益民給予八千弟兄的讚譽和嘉獎:


    “弟兄們,根據蕭總司令的指示,南京行營軍政部已經做出決定:授予你們‘南京行營直屬獨立第二師’的番號,全體官兵晉銜一級,集體獎勵五十萬現大洋!”


    碼頭上一片歡呼,正在搬卸貨物的八百餘名士兵激動得大聲叫喊,不少人手舞足蹈地連聲大吼,以發泄心中壓抑已久的怨氣。


    陸傳芳指向兩艘貨輪:“弟兄們請看,正從船上卸下來的是一萬套連帶新式鋼盔和厚底軍鞋的新軍裝、一百五十門迫擊炮、三百挺最先進的M1918改進型輕機槍、五百萬發子彈和迫擊炮彈,希望全體弟兄以最快速度將這些新裝備帶回各部下發,以嶄新的麵貌,迎接即將到來的大戰,此戰,定要打出我軍的威名來!”


    “殺!殺!殺——”


    熟悉的吼聲驟然響起,震得潮州上空風雲激蕩。


    一小時後,回到城中大營的蕭飛和徐彤耀對著地圖,輪番向陸傳芳等人介紹情況,最後蕭飛提出個不在計劃中的請求:


    “陸師兄,如果福建南邊能夠繼續牽製粵軍第八旅,不讓其從容南下,小弟想分出一個團,外加一個臨時編組的機炮營,以最快速度打下饒平縣城,堵住粵軍第八旅回撤梅縣的道路,將該部敵人殲滅在閩粵邊境線上。”


    陸傳芳思考片刻:“要是分兵的話,水口鎮方向會不會受到影響?”


    蕭飛笑著回答:“影響不大,其實我們在水口鎮布置的兵力不是四個主力團,而是兩個團加上直屬機炮營和特務營,總兵力不到五千,隻不過打出四個主力團的旗號以迷惑許崇智,我們二旅的兩個團和輜重營一直留在潮州和汕頭沒動。”


    徐彤耀在一旁補充道:


    “去年底開始,我們師的編製就在廣州大本營的要求下,改成和粵軍一樣的兩旅四團製,主力團官兵人數僅為一千五百餘人,可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要比許崇智麾下的部隊強得多,至少在火力裝備上,我們一個團就能頂他一個旅。


    “許崇智的東路軍聽起來很強,但是隻有三個混成旅和兩個直屬營,總兵力隻有一萬八千餘人,其中兩千餘人還是正在養傷的傷兵,三個旅的完好火炮加起來隻有十六門,重機槍剩下不到六十挺,輕機槍他們恐怕見都沒見過。”


    陸傳芳權衡片刻,立即答應下來:


    “我同意,不過還是得請示一下總司令,需要獲得南京總部的批準才能實施,值此關鍵時期,任何一個方向作戰計劃的改變,都有可能牽動全局,再說如果總部批準這個新方案的話,還需要與福建友軍建立起緊密的聯係,如此方能順利實施南北夾擊。”


    蕭飛和徐彤耀興奮地笑了:“我們馬上給總司令發電報請示!”


    ……


    八月八日淩晨三點,南京督軍府。


    主管機要通訊的參謀處副處長喬毅夫匆匆進入煙霧繚繞的指揮部,來到蕭益民麵前,遞上電文:“司令,潮州急電。”


    蕭益民飛快閱讀電文,抬起頭望向王陵基、張斯可和張群等人:


    “蕭飛和徐彤耀聯名來電請求,想分出一部奔襲閩粵邊境的饒平縣城,堵住粵軍第八旅的退路,諸位怎麽看?”


    王陵基笑了笑沒說話,示意身邊的張群發表一下看法。


    張群的臉色因激動而微微漲紅,按理說他這個聯絡處長就是一個正處於考驗期的閑散文官,根本不敢奢望能夠參與如此重大的戰役決策,甚至連觀摩的資格都沒有,可是蕭益民和王陵基不但對他信任有加,而且似乎非常器重他的才華,張斯可和喬毅夫等同僚也在明裏暗給予他支持鼓勵,這讓張群感動不已,在來到南京之前,他從未獲得過廣州大本營諸公的重視,純屬一個默默無聞的年輕後輩,其中強烈的反差讓滿懷抱負的張群感慨之餘,也在心裏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抉擇。


    但是,張群一時間還不了解駐紮潮汕的八千川軍的具體情況,也不知道這八千川軍已經獲得了武器裝備的補給,戰鬥力成倍提升,因此,出於穩妥考慮,張群把目光投向了此次戰役的最大關鍵點:


    “屬下對很多情況不了解,隻是有些想法,感覺西聯潮梅、南接惠州的河源縣城,很可能會成為此戰的一個變數……惠州駐紮著陳炯明的粵軍第一軍,而駐守河源的是陳炯明第三師第五混成旅,隻要王瓚緒將軍的第十一師能夠如期壓迫河源守敵,令其不敢輕舉妄動,潮梅一線的戰鬥就不會有太大懸念。”


    蕭益民和王陵基隨即大讚起來,張斯可等人也非常欽佩地望著頗不好意思的張群,張群在尚未掌握全局詳情之前,卻能做出如此清晰判斷,足見其功底的紮實和思維的敏銳。


    蕭益民這才詳細介紹:“嶽軍真可謂目光敏銳、心細如發啊!下麵我就簡要通報一下最新情況……經過我們多方努力,已經與陳炯明初步建立起了聯係,就許多問題達成了一致,故王瓚緒的第十一師,暫時不會再攻打河源了。


    “當前之所以仍在徐徐逼向河源,隻是為了給外界造成一種假象而已。”


    張群大吃一驚,胸中如狂瀾呼嘯,劇烈震蕩,呆滯當場,久久都沒動一下。


    王陵基拍拍張群的肩膀,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


    蕭益民繼續說道:“昨日下午四點,廣州大本營派出元老朱執信秘密前往虎門炮台,想要策反駐守虎門炮台的兩個團脫離陳炯明陣營,這兩個團長期以來就處於信仰迷失當中,說起來大部分官兵還是忠於陳炯明的,但是其中暗藏的革命黨人不在少數,結果朱執信操之過急,導致兩個團發生了火並,朱執信本人死於亂槍之中。”


    “啊?!”


    不止張群發出驚呼,張斯可、喬毅夫、萬連峰等人也倒吸了一口涼氣,誰能想到,堂堂的同盟會元勳、革命黨元老、廣州大元帥府秘書長,竟然就這樣死於亂軍之中?


    蕭益民喝口茶潤潤喉,等大家情緒恢複,繼續介紹道:“朱執信的死引發了廣東軍政兩界的軒然大波,本來就形同分裂的兩個陣營徹底反目,陳炯明一怒之下,命令麾下各部連夜脫離前線,通過公路、鐵路和水路,快速向東莞和惠州方向撤退,終於引發粵軍全線的混亂和崩潰。


    “此時此刻,恐怕陸榮廷麾下的桂係各軍已經得知這一情況,我甚至懷疑,陳炯明已經與陸榮廷、或者身在前線指揮全局的莫榮新建立起了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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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將聽到這一個個絕密消息,無不深感震撼。


    王陵基笑著道:“事情就是這樣,總是令人難以預料,相信天亮之後,整個戰局就會發生巨大變化,我們估計,三路桂軍將在兩天之內殺進廣州城,歸附陸榮廷和莫榮新的粵西各軍將會徹底控製陽江、恩平等廣州以南地區,恐怕孫先生的老家香山縣也難以保全,廣州那個中央政府距離覆滅已經為時不遠了。”


    沉默中,張群突然問道:“既然這樣,梅縣恐怕也就不用再打了吧?”


    蕭益民搖搖頭:“不,梅縣這一仗必須打,理由有三:第一、長期脫離我們的八千弟兄需要經此一戰來重鑄軍心,這是個體現出我軍凝聚力和戰鬥精神的絕好機會;“第二,必須考慮到福建友軍的心理要求,閩南被廣州革命政府派遣的粵軍常年霸占,閩軍各部打了幾年也趕不走許崇智的東路軍,大家心裏都有怨氣,所以我們必須協助福建友軍打個翻身仗,讓這股怨氣得到發泄,這樣有利於福建的歸心;“第三,為了徹底掌控潮汕這個牽製兩省的戰略要地,許崇智部不能留,隻有這樣,我們秘密經營了一年多的瓊崖地區才更有保障!”


    “明白了!謝謝司令栽培!”張斯可等人發出由衷的欽佩。


    張群徹底呆滯了,腦子裏湧進的大量機密信息,使得他陷入了巨大震動之後的渾沌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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