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代總統馮國璋官邸。


    送走前來探望的北洋老好人王士珍,陳之驥很快回到馮國璋的病床旁邊。病得瘦骨嶙峋的馮國璋低哼幾聲,看到與陳之驥一同進來的竟然是愛將李純和擔任安徽督軍的心腹倪嗣衝,激動不已,連聲吩咐年輕漂亮的夫人周砥把自己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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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純和倪嗣衝看到馮國璋勉強睜開深凹的眼睛,兩個青烏的大眼袋似乎充滿積水,剛剃光的腦門上已經長出了成片的老人斑,心酸之下,連忙上前請求馮國璋躺下。


    馮國璋艱難地露出個笑容,抬起骨節粗大的手微微一搖:“這點兒病死不了,你們還別說,段芝泉給我送來的兩名德國醫生就是比日本醫生高明,否則我還醒不過來呢,咳咳……沒事,秀山、丹忱,坐下說吧!叔亮,去拿壺好茶來。”


    陳之驥連忙勸道:“嶽父大人,醫生說治療期間不能……”


    “去吧,別聽那些中醫和日本醫生的瞎話,真要聽他們的,我連沾點兒肉星的稀粥都不能喝了,還是德國醫生說得好,適當喝一些清淡的綠茶,對我的調養有益,快去吧。”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馮國璋氣息喘急,臉色潮紅,看樣子病得不輕,身體已經到了非常虛弱的地步。陳之驥轉過頭看了一眼年輕的丈母娘,見丈母娘微微點頭也就轉身出去備茶,李純和倪嗣衝臉上均露出不忍之色。


    馮國璋略微調整一下呼吸,示意夫人再給自己腰部加個小木棉枕,一番折騰竟讓他腦門沁出微微的汗珠,李純兩人站起來低聲勸慰,連聲埋怨自己不該這時候來,卻被大度的馮國璋含笑製止,安慰兩人說出身汗就好,要是不出汗反而糟糕了。


    調整好斜靠的姿勢,周砥默契地告別離去,臨走前不放心地反複叮囑不能激動,馮國璋全都答應下來,待夫人離開後,便望向仍然站著的李純和倪嗣衝兩人:


    “坐下吧!丹忱啊,你是安徽督軍,一方大員,在如此敏感之際,怎麽也擅離職守啊?”


    剛坐下的倪嗣衝連忙站起,看到馮國璋不悅的眼色,又趕忙坐下:“大帥,職下實在不放心大帥的病情,麾下弟兄時時盼望大帥早日康複啊!”


    馮國璋欣慰地笑了笑,望向李純,和藹地問道:“秀山,你不是回南京整軍了嗎?怎麽還沒離京?是不是你和日本泰平公司的那筆軍火生意弄黃了?”


    李純驚愕不已:“大帥,這事竟然捅到您這兒來了?誰幹的?”


    馮國璋忍不住笑出聲來,結果又咳嗽了好一陣,正好陳之驥領著倆丫鬟端來香茗,馮國璋喝下兩口潤潤喉才感覺好受些:


    “芝泉昨晚來看我,和我嘮了很長時間,說起你私下購買日本軍火的事,他還是很支持的,隻是建議你注意統一軍械,眼下漢陽、金陵、鞏縣三大兵工廠都能生產德製標準步槍彈了,再弄些日本步槍回來,確實不方便今後的補給,這一點你得好好思量思量。”


    李純頗為惱火:“估計段芝泉也跟您說這批軍火不止六十五萬,而是一百六十五萬吧?”


    李純的耿直讓馮國璋倍感親切:


    “錢多錢少沒關係,你自己把握好就行了。不過,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按照慣例,新任軍政次長蕭益民恐怕要到南京坐鎮了,幾個陸軍次長和海軍總長劉冠雄都支持他統製江南各省軍務,你和丹忱一個是安徽督軍,一個是江蘇督軍,還有就是剛當上江西督軍的秀峰,今後的日子恐怕不怎麽好過了。”


    馮國璋所說的秀峰,便是接任李純江西督軍職務的馮國璋心腹愛將陳光遠,天津人,原北洋直係第十二師中將師長,性格暴躁而且貪財,與如今的實力派曹錕、吳佩孚和大多數文官的關係都搞不好,如今當上了江西督軍,麾下卻隻有一個旅的兵力。


    更讓馮國璋擔憂的是,陳光遠到了南昌,整天花天酒地,肆意敲詐勒索,不但得不到江西地方軍隊的支持,還得罪了一大批士紳名流,如今已經開進贛南的川軍王瓚緒第四軍更是虎視眈眈地盯著陳光遠,才智平庸的陳光遠要是不盡快想辦法調走的話,恐怕連骨頭都會被別人吞下。


    將帥三人麵隨後便開始分析目前的局勢,討論皖係和川軍這一番組合拳,最後馮國璋諄諄告誡:


    “別輕易放下手中的軍權,如今看來,手中有兵才是安身立命之本,你們兩個坐擁大江南北最富庶的兩個省,隻要不犯錯,誰也不敢排擠你們,隻要你們過得好,哪怕我明天就走了,也能放心啊!”


    “大帥……”


    聽到這裏,李純和倪嗣衝已經滿臉是淚,不由自主齊齊跪下,失聲哭泣


    北京東城和親王府,總理官邸。


    辦公大樓東側的兩層小洋樓裏,精神煥發的段祺瑞聽完王士珍的話,濃眉一振,低聲笑道:


    “看來,華甫兄還真是不安心啊!李純借口索要去年拖欠軍費,一直留在京城上下活動不肯輕易離去,倪嗣衝沒有報請陸軍部同意就擅離職守,竟然跑到京城來了。”


    王士珍勸道:“芝泉啊,還是以和為貴吧我們費盡心力好不容易取得徐大帥的支持,我北洋各軍將領也逐漸看清形勢,參議院、眾議院相繼搭起了架子,形勢喜人啊!在這個關鍵時候,可不能因為局部的決策失誤,影響到來之不易的穩定大局!我估計一鳴老弟也會同意我的意見。”


    段祺瑞又是一笑:“放心吧,李純幾個不管怎麽說也是你我的同袍,這個時候我絕不會幹出自毀長城的傻事,何況該為此頭疼的又不是我,而是一鳴老弟,你可別忘了,一鳴老弟提出‘精誠團結、攜手共進’的呼籲,不但獲得全國各界的擁護,也得到中央各派的一致讚譽和響應連他都能以平和豁達的心態麵對政敵,我更不能比他差了,你說對吧?哈哈!”


    王士珍點點頭,笑了笑卻有些擔憂:“按理說,一鳴老弟不是那種錙銖必較的性格,可這次他卻不惜為區區一百多萬的軍火購買問題得罪李純,令人頗為不解,難道是一鳴想給四川兵工廠攬下這筆買賣?”


    “不是,一鳴的解釋很清楚,國家軍隊的改革整頓刻不容緩,軍工企業的整頓和發展勢在必行。得益於四川的大力支持,全國最大的四川兵工廠即將交付中央軍政總部,該廠與漢陽、鞏縣、金陵、上海四大廠的技術交流與合作、人員培訓等計劃基本完成,統一各種武器彈藥的生產標準即將實施。


    “在這個關頭,李純仍舊我行我素,再三要求總部資助他采購日械,無疑是對一鳴的不尊重,一鳴少有地反對給李純撥款情有可原,何況四川生產的武器彈藥有口皆碑,無論質量還是價格,都不在日本產品之下,沒必要多花冤枉錢啊!”


    段祺瑞在對待北洋各部的態度上算是很客氣了,如果沒有四川的暗中支持,提前上繳五百萬稅款,恐怕連中央上千官員的薪水都發不起,哪裏還有錢撥給敵對陣營的各部武裝更新裝備?


    重新出山的王士珍非常了解中央政府窘迫的財政狀況,當下也不疑有它,點點頭把話題轉到蕭益民身上:


    “說起來,一鳴老弟還是很夠義氣的,要不是他慷慨襄助,恐怕英國人沒這麽容易鬆口,唉!不知道他花了一百八十萬美元買回來的‘和平號’貨輪起航沒有?”


    段祺瑞頗有感觸,端起茶壺給王士珍添茶:


    “之前我們僅僅隻是嘴上對德宣戰,哪裏有能力真的派兵參戰?要不是一鳴拿出這艘剛從美國買回的六千五百噸貨輪,裝上兩千噸麵粉,以國家的名義加入到同盟國的遠東運輸船隊開往英國,恐怕我們仍舊無法打開困局啊!”


    說到這兒,段祺瑞從抽屜裏拿出份文件遞給王士珍:“此事需要保密,你看看吧。”


    王士珍看完無比震驚,他怎麽也沒想到,蕭益民花花費巨資從美國買回的大型遠洋運輸船隻是個幌子,最終的目的竟然是與劉冠雄主持的海軍部合作,以承諾購買兩艘英國巡洋艦和六艘驅逐艦的代價,換取英國對段祺瑞重組的中央政府的支持,附加條件僅僅是要求英國海軍學校接納一百五十名中國學員、代為培訓一千名中國海軍官兵。


    段祺瑞對目瞪口呆的王士珍笑道:“從這裏麵你看到一鳴老弟的拳拳赤子之心了吧?連劉冠雄這個福建蠻子都被他感動了,誰還敢說他居心叵測?一鳴老弟心裏麵有國家,有民族,讚他一聲顧全大局高風亮節也不為過吧?像他這樣默默付出的人,會是革命黨和左派們所說的野心家嗎?”


    王士珍重重吐出口濁氣,心悅誠服地歎道:“我服了!下次見到一鳴老弟,我會親口向他致歉。”


    段祺瑞哈哈一笑:“致歉倒不至於,你多支持他一下就行了,雖然他能力出眾滿腹韜略,但畢竟還是年輕啊!起碼李純、倪嗣衝和陳光遠幾個就不服他一鳴之所以遲遲不到南京履任,估計也是基於這方麵的考慮,要是雄霸安徽的倪嗣衝和控製了江蘇軍政大權的李純聯合起來,一鳴老弟能不能進入南京城都是個問題啊!”


    王士珍沉默不語,他知道段祺瑞已經基本控製了京津、直隸和北方數省的軍隊,如願以償地超越馮國璋,成為北洋各派的實際掌舵人,但是對長江以南各省根本沒有約束力,除了段祺瑞的嫡係將領、淞滬護軍使盧永祥一直牢牢控製上海之外,富庶的江浙皖贛四省大權都掌握在馮國璋的心腹將領手中,這對新任軍政次長蕭一鳴來說,無疑是個巨大麻煩,搞不好蕭一鳴根本無法前往南京,更不用說行使權力了。


    考慮良久,心地厚道的王士珍問道:“一鳴老弟什麽時候前往南京?”


    段祺瑞不無歉意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他能克服困難。”


    王士珍有些無奈地笑道:“也是,似乎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情……芝泉,直說吧,我能幫你和一鳴老弟幹點兒什麽?”


    段祺瑞大喜,站起來繞過桌子來到王士珍身邊,從兜裏拿出張折疊整齊的條子。


    王士珍接過打開一看,鄭重地點點頭,緩緩合上紙條,撿起桌麵上的火柴點燃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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