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是一年裏收獲的季節,這一年,蕭溢茗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豐收。


    城市西北方數十棟風格各異、美觀氣派的中西式樓宇拔地而起,沿著一公裏長東西向的寬闊江漢路、八百米長南北向的振興路整齊分布,其中,除了十字路口處漂亮的尖頂教堂屬於德國基督教會所有之外,兩條大道北麵和西麵的所有建築和小花園,全都屬於赫赫有名的華西實業公司所有。


    地處最佳位置、占地三畝的德國教堂,付給了華西實業公司三千五百元土地購買費,華西公司立即用這筆錢與德國教堂合作,緊鄰教堂北麵建起了一座同樣占地三畝的中德合資醫院,建設資金、醫院流動資金由華西集團負責,醫務人員、醫療設備和藥品由德國基督教會負責,雙方各占百分之五十股份。


    如今,醫院三棟大小建築已經封頂,正在進行德國醫生護士宿舍和花園式庭院的建設,聖誕節過後,八位德國醫生和一批經驗豐富的護士將會從德國啟程,明年二月,四川乃至西南各省第一家西醫院將正式開張。


    教堂西麵漢江路北側是個占地兩畝的公共小花園,此地有兩棵生長百年的高大樟樹,蕭溢茗堅持把大樹周圍的兩畝寶貴土地當成公共用地,平整過後,修出兩條漂亮的石板小徑,在邊角處修了幾個別致的花壇,建起秋千、滑梯等兒童遊樂設施,購來十二套雕刻精美的石凳石桌沿小徑擺放,讓民眾有個散步休閑的場所。


    此舉受到洋人和市民們的高度讚揚,卻沒有幾個人發現,緊鄰小公園的西麵和北麵,整齊排列著六棟西式風格的兩層洋樓,與隔著小公園的德國教堂相映成輝,每一棟占地約四百平方米,已經全部被城中富豪高價買走。


    沿漢江路往西走,分別是蕭溢茗新落成的占地三畝的四合院和占地十畝的華西實業公司,沿街而建、長達三百餘米的各式建築的北麵,是寬達百畝的華西實業公司下屬五金加工廠、服裝鞋帽廠和三個不同功能的倉庫區。


    臨近北校場靠城牆的三十餘米高的山包上,聳立一座漂亮的八角亭。


    千萬別以為建這個八角亭隻是為了裝點門麵,真正的功能是蓄水塔,位於八角亭底座內的蓄水塔容量為一百六十立方米,鬱鬱蔥蔥的山包下方是個深達五十六米的清洌水井,由特別從上海請來的荷蘭勘探隊挖掘建設,足足花掉蕭溢茗一萬三千美元,這才有了如今全城羨慕的自來水廠。


    在全城水質普遍渾濁、井水味道苦澀的情況下,這個甘洌深井的吸引力可想而知,它將和不遠處的發電機廠房一起,構成華西公司的服務公司,全力為方圓三平方公裏的住宅區、教堂和在建的私立學校服務。


    眼看蕭溢茗和兄弟們盼望已久的理想一步步實現,成都內外卻因一個突如其來的重大“謀反案”而一片震動:


    連續數日不斷出現在街頭和政府公告欄上的革命黨宣傳傳單越來越多,內容越來越激進,不管是否真實,十幾個各級政府主官幹過的齷齪事和貪汙腐化醜聞,隨之昭彰天下,引起成都市民的極大憤怒。


    緊接著,一貫聽話的新軍躁動不安,瀕臨嘩變,位於城市東南角的四川兵工廠工人群起響應,近千工人聚集在總督衙門,向上萬名圍觀市民痛訴兵工廠各級官員層層盤剝、貪汙壓榨的行為,甚至把為何數年來造出的火炮步槍少之又少、為何每年花費數十萬竟造不出一千支能正常開火的步槍等等秘聞盡數宣揚。


    第三天,省立政法學堂、師範學校、鐵路學堂、省立中學等三十餘所大小學校萬名學生上街遊行,成都府要竭力彈壓,卻無法調動人心浮動的新軍,剛剛成立於北校場的陸軍小學三百餘學員突然罷課,控訴總辦薑登選和學校教官貪汙軍餉、罔顧學生死活,唯一還算安靜的陸軍速成學堂也出現不穩跡象。


    麵對如此混亂時局,毫無思想準備的成都各級官府焦頭爛額,無計可施,所有提督、道台、知府、知縣,此刻全都垂頭喪氣地站在總督趙爾巽的公堂下,一個個戰戰兢兢,手足無措,都知道如果再不拿出切實可行的辦法,一旦城外各縣各鄉鎮民眾被革命黨煽動起來,任何的處分哪怕烏紗落地都不可怕,可怕的將是麵臨家破人亡的滅頂之災。


    趙爾巽已經氣得胡子發顫,老臉青紫,凝視一群毫無作為的各級官員,無比失望,最後隻能無力地坐下,揮揮手讓這群酒囊飯袋暫且回去,盡一切努力,控製事態擴大。


    心腹謀士袁金鎧望著空蕩蕩的大堂連聲歎氣。這位滿腹珠璣、才高八鬥的智者哪裏見過這等陣勢?心中滿是無力感,隻能靜靜陪著同樣精疲力竭的總督大人,一言不發。


    “稟報大人,蕭軍校求見。”侍衛長郭鐵城突然到來。


    趙爾巽緩緩抬頭:“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麽?”


    “老師,也許轉機就應在蕭軍校身上,您想想,這小子何時主動來求見過老師?此刻突然而至……”


    袁金鎧雙眼發亮,臉上露出希冀之色。


    趙爾巽精神一振:“快帶他進來。”


    蕭溢茗很快到來:“參見製台大人!”


    “起來吧,溢茗,你突然前來,是否有辦法解老夫之憂?”趙爾巽已經站起,目光炯炯地盯著蕭溢茗。


    蕭溢茗低聲回答:“辦法是有,能不能見效卑職可不敢保證。”


    “快說、快說!”


    趙爾巽轉過桌子,快步走近蕭溢茗身邊,關切地看向他。


    蕭溢茗不再客氣:


    “卑職認為,不能一味被動應對,必須采取果斷措施,才有希望平息騷亂,具體舉措是:一、立即宣布戒嚴令,命令城防軍關閉城門,嚴陣以待,若有衝擊者可全部拿下,但切不可傷及人命;二、命令鍾穎將軍速率本部衛隊,高喊奉命查處兵工廠一幹貪婪主官,號召全體工人及家屬勇於揭發,隻要把總督衙門門口那上千最惹眼的憤怒工人拉回兵工廠,就算成功一半;三、請大人立即召見各公立學堂校長、教育長和知名教授,責令他們立刻把學生帶回去,否則將停止動亂學校的所有資金支持,另選賢能合並各校,成都知府和兩縣知縣,必須進駐學校,拿出開明態度,傾聽學生意見,不管能否解決問題,都必須做出政府認真負責、尊重讀書人的姿態;四、責令警察總局各分局全力維護全城秩序,千萬不能逮捕任何人,反而要彬彬有禮,笑容以對,另密召警察學堂專業教官組成精銳偵緝隊,以最快速度查明謠言源頭,擬定暴亂者、借機騷亂搶劫者名單,下半夜立即實行秘密抓捕!


    “如此一來,明日之後一切困擾都將煙消霧散,接著公開處理一批貪官汙吏,民怨或許可平,其他的就可以從容計較了。”


    趙爾巽和袁金鎧麵麵相覷,突然齊齊擊掌,高呼妙計。


    激動完畢,趙爾巽拉住蕭溢茗的手:“老夫沒有走眼,此困一解,老夫定給你應有的獎賞。”


    蕭溢茗連忙推辭:


    “大人千萬別這樣,大人的栽培之恩,卑職無以為報,出幾個點子乃分內之事,若是大人沒有其他訓示,卑職立即趕回速成學堂,卑職身為學堂軍需科長,數月來管著學生們的吃喝拉撒,從未虧待任何人,學生們應該能給我點兒麵子,有卑職在,學生們也多一個交流的機會和發泄途徑,不至於受人蠱惑釀成嘩變。”


    趙爾巽激動不已:“好、好!你去吧,去吧!”


    “卑職告辭!”


    蕭溢茗行禮完畢,快速離去,經督府側門悄然離開


    公堂內,趙爾巽向省城各級官吏連續下達一係列命令,大袖一揮,數十官員倉惶退去,心裏全都是總督大人殺氣騰騰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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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督大人已經把辦法拿出來了,誰要是做得不好,恐怕總督大人不會在意拿幾個人的腦袋以平民憤。


    公堂恢複清靜,袁金鎧擦去額頭汗珠,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他給趙爾巽奉上杯熱茶,非常感慨地說:


    “老師,學生怎麽也想不通,溢茗這小子哪裏來的如此高妙計策?細細一想,此子的處置方法實在高明,他不是一味見招拆招,而是軟硬兼施,恩威並濟,每一點都直擊要害,處處打在關節之上,每一招均有奇效啊!”


    趙爾巽捧著茶杯,幽幽而歎:“是啊、是啊!此子真是個奇才啊!”


    “老師,學生從東北追隨老師來到巴蜀,每到夜晚或者休閑之日,通常是孤獨一人頗為煩悶,若是有個小師弟時常交流談心,恐怕心情會迥然不同。”袁金鎧臉上全是笑容。


    趙爾巽嗬嗬一笑,完了頗為遺憾地說道:


    “老夫何嚐不愛才啊?隻可惜已經答應了爾豐,若是橫刀奪愛,他可和我沒完。今年以來,爾豐從邊關的每一封來信都問及這小子,是否進步、可譯有佳作等等,麵麵俱到看得出來,爾豐並非僅僅是報答當日的救命之恩,更多的是器重這小子的才華,恐怕早已打定主意收為關門弟子了。”


    “可惜了、可惜了!”袁金鎧扼腕長歎。


    趙爾巽微笑著道:“你說說看,溢茗這小子回到速成學堂會幹什麽?”


    袁金鎧沉思片刻,答道:


    “具體幹什麽學生猜不出,不過有他在,速成學堂的學生們不會鬧事。原本不少人都說,溢茗這小子太嫩,不懂做官,擔任肥得流油的軍需官,又有大人和鍾穎將軍在上麵罩著,隨便動下手指頭,每月千兒八百大洋就能落袋,可他不但不如此,反而全心全意為學員教官著想,更難得同時也引發非議的是,溢茗搞出個收支賬目全公開的新舉措,把每月軍餉和各種收支逐筆列出,貼於牆上供所有師生監督,此舉博得全校師生一片擁戴,整個成都為之一片叫好,速成學堂教官和學生因此而成為吃得最好、餉錢最高的一群人,所以,值此關鍵時刻,溢茗出麵吆喝幾句,師生們能不給他麵子嗎?”


    趙爾巽頻頻點頭:


    “此子一片赤誠,值得栽培、值得栽培!此事過後,定當論功行賞,可惜這小子有的是錢,給他晉升卻也不妥,剛越級使用半年多,若是再次晉升,對他的名聲毫無益處,還是讓鐵城去把他叫來吧,我要親自問問他需要什麽。”


    “老師愛才之心無以言表,這是溢茗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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