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陸森喊出那句‘大不了投奔契丹去’這話後,整個中原地區對他褒貶不一。


    然則不管如何,依然是褒大於貶。


    現在民間有大量的存糧,天下幾乎再無餓殍,這就是陸森每年新春後,大量向朝廷提供巨人稻種子的緣故。


    另外人心都是肉長的,陸森暫時解決了天下的糧食問題,又把西夏打得潰不成軍,甚至傳聞契丹的內亂,也是與陸森有關。


    這樣子於國於民都有極大貢獻的人物,願意‘黑’他的人很少。


    除了某些特定人群。


    比如說佛門。


    陸森雖然門派不詳,一個所謂的‘係統’流,根本找不出根腳,仿佛突然冒出來的一樣,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但卻以道人自居。


    而此時道興則佛退,雖然終南山道士門,煉丹把趙禎給毒死了,按理說道門應該大受打擊才對。


    可偏偏有陸森這個‘真仙’在,硬生生地把道門的麵子撐住了,不至於太丟臉。


    現在佛道激辯的畫風大概是這樣的:


    “我佛慈悲,可普度眾生。”


    “虛的,我們陸真人有仙人稻可活萬民。”


    “涅槃寂靜,佛法可度世人因果。”


    “道人修到陸真人那層次,不需要涅槃,直接飛天升仙,不占凡俗,何來的因果。”


    “佛法無我,不行諸惡。”


    “修到陸真人那水平,自給自足,自清自憐,哪來的惡?”


    “世人七苦,佛法開悟可解。”


    “修得道門無垢體,苦從何來?哈哈哈哈。”


    “能不能不提陸真人?”


    “陸真人乃我們道門高人,為何不能提。你們當年使勁個說達摩,就不準我們也說?”


    然後雙方不歡而散,區別就是道人事後個個驕傲得不行,佛僧個個愁眉苦臉。


    也因此,陸森算是在佛門那裏掛上號了。


    在皇宮中,小官家很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前邊寶相莊嚴的高僧。


    而在他旁邊有個珍珠簾子,曹太後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慧心大師,你所說的陸真人乃域外天魔,有何證據。”


    “此乃陸真人的前生。”


    這高僧手掌一翻,直見金色的光柱從他的掌心中冒出來,裏麵隱約有個人影在扭動,仔細一看,似乎就是陸森的容貌,可這人在金光中,卻是一時容貌和善,一時獰笑,似乎有著截然不同的麵容。


    小官家看得直咽口水,有些驚惶。


    而曹皇後藏在簾子之後,未出一言。


    一會後,光柱中的人影血肉盡褪,化成了骷髏在狂笑。


    小官家已經嚇得不敢睜眼了。


    似乎感覺氣氛已經到了,這慧心高僧右手一合,光柱消失。


    隨後他雙掌合什,等著兩位貴人詢問。


    小官家是不敢說話了的,那個會笑的骷髏對於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委實過於可怕。


    隔了好一陣子後,曹太後的聲音才從簾子後傳出,隻是多了些沙啞和顫音:“慧心高僧,你這佛法,照出來的真是陸真人的前世?”


    “此乃佛門的秘術,每發動一次,就會消耗老衲的壽數。”慧心高僧說道:“陸真人雖是域外天魔,但常年被我佛祖鎮壓,且在佛祖座下頌經,這漸漸褪了戾氣。隻是有日佛祖前往天庭蟠桃會,陸真人趁機逃走,遁入輪回道,投胎轉世化成了現在的陸森。畢竟是域外天魔,他有前世宿慧,因此可以輕而易舉地修行術法。”


    “可這陸真人,獻仙人稻,固守邊疆,平時也是不擾民,不建廟,淡薄名利,不像是天魔啊。”


    曹太後並不是那麽容易被忽悠的人,雖然信了大半,但她依然還是有些疑問。


    “這便是在佛祖座下聽禪的功勞了。”慧心和尚笑道:“陸真人的戾氣已去大半,所以現在他與其說是域外天魔,倒不如說,他是個人。隻是他尚未被真正點化,心中依然有著戾氣。”


    “陸真人雖然為人驕傲,卻不見有戾氣之事發生。”


    慧心和尚輕輕一笑,旁人覺得他笑起來,真有如佛祖拈花而笑,有著種知覺而上的佛性。


    “陸真人之戾氣,正發泄在西夏人的身上。”慧心緩緩說話,沒有一絲著急:“隻是這世間一因一果,皆有緣法。陸真人越是殺戮,他便越是容易被戾氣入侵。等戾氣在他體內積存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便會反噬,重新化為天魔。”


    “真有此患?”曹太後的聲音內,有些著急。


    她本不願意多信,隻是方才慧心和尚那一手佛法,實在太過於驚人了。


    “曹太後也應該清楚,陸真人不久前那驚天之言。”慧心和尚的臉上,滿是慈悲:“這便是開始被戾氣入侵的征兆。一旦陸真人入魔,這天下便再無真仙,隻有為禍人間的天魔。”


    “這如何是好?”曹太後有些急了,若是陸森入魔,自己想要的蟠桃,還能有嗎?


    “那便是讓陸真人回到中原來,再到我晨光寺中渡化。”


    “可高僧你也應該聽說了,若是再召陸真人,他便要投契丹而去。”


    “此事不難。”慧心看著前邊不遠處的小官家,說道:“隻要朝廷能給我一道密旨,再派十數皇城司高手與我寺中僧人同行,我們便可去興慶府,將陸真人帶回來,再放置晨光寺中,渡化他身上的魔氣和戾氣,等他不會再變成天魔後,本寺自然會將陸真人放出來,繼續造福人間。”


    說完這話的時候,慧心通體金光大作,光芒刺眼,整個房子仿佛化成了光源一般。


    小官家驚得雙手蒙眼,而簾子後傳來小小的驚呼聲。


    一會之後,慧心身上的光芒散去,房中重回原來的樣子。


    隻是此時無論是小官家,還是曹太後,都已對慧心信服之極。


    “果然是佛門高僧,本宮方才懷疑你,確實是怠慢了。”簾子後方,曹太後的聲音傳來:“請稍等片刻,本宮這就讓官家,給大師你寫道秘旨。”


    “勞煩兩位貴人了。”


    “不麻煩,還得多謝高僧為我大宋社稷著想。”


    半個時辰後,將秘旨放在袖口中的慧心出宮門,此時他的身後已跟著二十多位皇城司人員。


    他看看天色,往上的全龐,似乎有些慘白,可他卻笑得很開心。


    現時,陸森已從定州回守興慶府。


    他坐在屋子裏,看著外邊白茫茫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麽。


    楊金花在屋內的床邊坐著,正在繡著衣裳,很是安靜。


    現在陸森身上的衣服,幾乎全是她織出來的。


    最近一段時間她真的很開心,能一直和官人相處,不用與其它姐妹們分享。


    對她來說,這樣子的生活真的很好。


    沒過多久,穆桂英從院外進來,她先抖抖身上的雪花,再脫去毛氅,推房門進來。


    楊金花站起來,笑道:“娘親,你怎麽有時間過來了。”


    陸森也拱拱手:“嶽母請坐。”


    穆桂英自己找椅子坐下,她說道:“森兒,修路之事,在按計劃進行。不過有些小吏貪墨糧食和衣物,拿到外麵倒賣,為首者已被斬首示眾,其餘從罪者,已被刺字,當場貶為賤籍,幫著修路。”


    “這事是嶽母下令?”


    “我當然沒有那麽傻!”穆桂英白了他一眼:“我隻是將罪證交給了呂郎中,由他辦理的。”


    這樣沒有問題。


    穆桂英性情火烈,嫉惡如仇,陸森就怕她忍不住當場殺了罪犯。


    如果是陸森這麽做沒有問題,但穆桂英是武將,她亂來的話,隻會把楊家在文官心目中的那點‘情誼’給敗光掉。


    當然,若是穆桂英真的把人殺了,陸森自然也能保住楊家。


    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另外,呂郎中近日就得返京了。”穆桂英微笑道:“朝廷把他喚了回去,再派了個年輕人來輔助你。”


    這事在陸森的意料之中。


    因為定州這裏是一直有奏章往京城發的,都是隨行的史官編寫。


    北宋的史官隊伍很龐大,很多是私人修史。


    陸森現時的身份地位,早已不是什麽可有可無的小官,因為編修院專門派了兩名史官隨行,跟在呂惠卿身邊。


    即要幫忙幹活政務活,也記錄這邊的戰事。


    也因為兩名史官的奏章,朝廷一直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現在呂惠卿的功勞幾乎已經頂天了,再讓他繼續在定州城待下去,回到京中論功行賞的話,豈不是一步登天,直接能有朝議之權?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驚豔如王安石,都在朝堂上當了數年的‘啞巴’,最近才得以有發言的權利,呂惠卿自然不能跳過這一步。


    所以呂惠卿必須回京,升官後再打磨打磨,便是國之棟梁。


    “知道來者是誰嗎?”


    “似乎是叫王韶的人。”穆桂英搖搖頭:“我遠遠見了他一次,是個年輕人,和呂郎中差不多年紀。”


    陸森想了會,他似乎在那裏聽過這人的名字,但沒有太大的印象了。


    想來,應該不是什麽重要的曆史人物吧。


    “朝廷願意多放年輕人過來曆練,是好事。”陸森坐了下來,給穆桂英倒了杯熱飲:“嶽母前來,應該還有其它事情吧。”


    “這麽明顯?”修長的桃花眼眨了眨,穆桂英笑起來,真有二八少女的風情:“我昨日收到了老太君的來信。”


    “老太君想讓嶽母回家帶孫兒了?”陸森笑問道。


    楊家的獨苗,可被寶貝得很,平時的時候都是由老太君摟著,睡覺都不太願意放開。


    “那倒不是,是文廣出海回來了。”穆桂英臉上有些自豪:“老太君在信裏說,文廣賺了不少錢,還帶回來了很多番邦的奇珍。”


    “那就好,人回來就好,出海在外總是有風險的。”陸森緩緩說道:“既然賺到大錢了,就讓文廣別外去了,專心在家裏帶孩子,教導一個楊家好兒郎出來。”


    穆桂英嗔了陸森一眼:“哪有男兒帶孩子的,真當我們女子都是懶豬?”


    “男女都一樣!”陸森笑道:“男人帶孩子又怎麽了。”


    “你是道人,不用顧忌外人眼光。”穆桂英輕歎道:“但我們不同,我們凡夫俗子的,若是家裏的女人讓男人去帶孩子,不被人戳脊梁骨才怪了。”


    “可你們楊家女子,不一樣上了戰場,還比絕大多數男人更厲害。”


    “你以為我們想啊。”穆桂英神色黯然:“若不是家裏的男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會需要我們女子征戰沙場嗎?”


    聽到這裏,陸森輕輕地歎了口氣。


    楊金花走過來,輕輕握著母親的心以示安慰。


    隨後穆桂英便振作起來,笑道:“文廣想來這裏,他想殺敵報國。”


    陸森愣了下:“不如讓他……”


    “別說帶孩子的事。”穆桂英揮手打斷了陸森的話,她相當認真地說道:“文廣聽著我們都在這邊後,便已開始在擦拭自己的步人甲了。而且長槍和陌生也已磨利,就等著你同意他過來。”


    看著穆桂英嚴肅的表情,陸森知道這事勸不動的。


    楊家人,無論男女,現在的執念就是殺西夏人,無論是為國,還是為私仇,這事都沒得緩和的餘地。


    當然,金花現在是陸家人,她的想法變了很多。


    “既然要來,也是可以的。”陸森想了會,說道:“我可以用權給他安排一個遊擊校尉的官職,隻是他得改名。”


    “行。”穆桂英站了起來:“從今天起,他就叫楊不悔,直到西夏滅國為止。”


    楊不悔……陸森眼睛眨巴了兩下,他覺得這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很有熟悉的感覺,也有股怪怪的感覺。


    送走了穆桂英,沒過多久,又有兩個年輕人過來拜訪。


    一個是陸森很熟悉的呂惠卿,另外是一個年輕人,看著挺英武的,書生意氣中帶著一股殺伐之氣。


    “下官拜見陸真人。”


    “下官司理參軍王韶,拜見陸真人。”英武的年輕人躬身到底,顯得很是恭敬。


    “免禮。”陸森請他們兩人坐下,笑道:“呂郎中,我知道你不日就要回京了,祝你步步高升。”


    呂惠卿拿起桌麵上的熱飲,甜甜的蜂蜜汁一飲而盡。


    隨後陸森向王韶說道:“王司理,接下來我們兩人得好好協助才行,若本官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不用客氣,請指正。”


    “不敢不敢。”王韶有些激動地拱手:“能在陸真人麾下拜官,是小子幾輩子修來的福份!”


    看著這年輕人激動的表情,陸森內心有些驚訝:若非,這人是我的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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