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坐在監牢角落的草堆上。


    他雖然穿著囚服,但身體幹淨,發型不亂,依然很有文人的風骨。


    當他見到陸森時,笑了起來,很文雅的那種,頗有泰山崩於眼前而色不變的味道。


    陸森扭頭看著展昭:“你不是說他一直在罵我嗎?”


    展昭聳聳肩,無奈地說道:“可能他罵累了吧。”


    罵累了?陸森看著韓琦一臉精氣神十足的模樣,不這麽覺得。


    “你們兩人慢慢聊,我先出去了。”展昭響兩人抱拳行禮,然後疾行離開。


    監牢中再一次安靜下來。


    陸森走到鐵柵欄前,看著韓琦,問道:“聽說韓相之前在一直罵我,現在為何不罵了?”


    “氣出完了。”韓琦神色很平靜,他盯著陸森的眼睛:“隻是我不明白,往時我曾得罪過陸真人?”


    “沒有。”


    “那就是純粹地為那些死去的士卒張目?”


    “是也不是!”


    韓琦好奇地挑起眉毛:“那為何?”


    這也是韓琦不解的原因之處。


    他是純粹的政治家,政治這玩意無論髒不髒,就講究個利益交換。所以他無法理解,陸森為什麽要把自己鬥下去,什麽好處都撈不著,還得把巨人稻獻出來。


    這樣子損人不利己的事情,為什麽要做?


    陸森笑道:“就是看著韓相明明犯下了大錯,卻依然能逍遙快活,為相為爵,我很不舒心罷了,覺得天道不公。”


    韓琦其實長得帥氣的,北宋的文士大多數都有股驕傲的風骨。這人精氣神好了,麵相上就不會給人寒磣的感覺,那‘魅力’自然就提升上去了。


    他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著陸森:“就因為這?而且你一個天道的漏網之魚,憑什麽說天道不公。最逆天而行的,就是你們這些煉氣士,生老病死乃天理正道,你們修行者想方設法避開這些劫難,豈不是最忤逆,最不忠不孝之人?”


    啪啪啪!


    嘖,厲害!


    陸森忍不住拍起手掌來。


    這反駁和反諷,真是有夠一針見血的。


    若陸森真的是修行者,聽到這話,估計內心中都有些心理陰影。


    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們,幾乎都是這麽認為的,天道至高無上。


    可他們又期望長生,所以‘仙’這種幻想中的生物,便被創造了出來。


    仙是和‘天道’站在一起的,成了仙,便不會被天道押著去‘生老病死’了。


    ‘天’就是一切,連皇帝都自稱天子,更何況普通人了。


    韓琦這麽罵,以這個朝代的角度來看,是站得住腳的,而且是黃鍾大呂,是震撼內心的猛藥之言。


    即使是天機門劉福榮在這裏,也會被這麽罵蒙掉。


    但陸森來自於後世。


    後世的醫學和人體研究認為,‘衰老’是有辦法抑止,甚至是能逆轉的,長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不是什麽天道至理。


    因為遠古時期,人類的平均壽命隻有七歲左右,而後世八十歲的老人到處能見著。


    這多了十倍以上的壽命,全依賴於更好的生活質量和醫療條件。


    現在科技繼續發展下去,人類的壽命再提高一兩倍,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所以陸森並不認為人就該短命,不能給自己爭奪壽數。


    韓琦的話,對他來說,就和笑話無異。


    看著鼓掌,笑意盈盈的陸森,韓琦皺皺眉頭:“看來陸真人對自己忤逆天道之舉,甚是得意?”


    陸森搖頭:“隨韓相你怎麽想,我也清楚你是想讓我不痛快。但很可惜,你是普通人,永遠不知道我等修行人的想法。”


    修行人有什麽想法?屁的想法,別人的想法他怎麽知道。


    陸森隻是在給自己扯大旗罷了。


    韓琦終於皺起了眉頭:“你們修行人,有什麽想法?”


    “其實沒有什麽想法,就是求個痛快。”陸森拍拍柵欄,笑道:“一般人我懶得理,但韓相,還有王介甫,你們害死那麽多士卒,險些造成大禍,卻依然能得以脫身,我就是不服。我先把王介甫送到瓊州,現在就是你了。”


    “就為心中痛快?”韓琦臉上的笑意沒有了:“所謂的為士卒張目,隻是順帶的。”


    陸森點頭:“就是順帶的。”


    短暫的沉默後,監牢裏突然冒出一句怒吼。


    “豎子,汝心甚毒!我從未見過你這種嫉恨無常的小人!”


    韓琦衝到柵欄前,瞪大發紅的眼睛,對著陸森一字一頓地怒吼。


    他終於破防了!


    再不複剛才的輕鬆逍遙。


    陸森輕輕笑了下,說道:“對,我就是這樣的小人,看到韓相如此通透人心,我甚是佩服。再看到韓相如此失態,我更是開心。”


    輕輕做了個揖後,陸森燦爛一笑,轉身離開。


    而後邊,便是韓琦劇烈的喘息聲,以及硬物撞擊鐵柵欄發出的咚咚響聲。


    憤怒的火焰在韓琦的內心中焚燒,卻無法泄露出來。


    陸森卻覺得很開心,無論是韓琦,還是王安石,都得到了一定的懲罰,雖然遠遠還不夠,但至少也算是能慰藉一下那些死掉的邊軍亡靈了。


    陸森回到趙府中休息。


    按理說,他應該去天波楊府住下才對的,畢竟楊金花是正妻。姑爺出門在外,放著正妻家不住,跑去小妾家是不太禮貌的。


    但……天波楊府現在隻有幾個女子在家中,楊金花這次又沒有跟來,他住進去反而不好。


    瓜田李下的。


    所以就跑汝南郡王這邊住下了。


    其實也可以到龐家住,但……龐家的人太多太雜了,不像汝南郡王這邊關係那麽簡單純粹。


    陸森剛回到趙家,便被管家請到書房裏去了。


    汝南郡王弄了雨前龍井給泡上,各倒一杯後,說道:“賢婿啊,這次你把韓相都給坑到瓊州去了,此事非同小可。”


    “怎麽算是我坑的,不是包學士下的手嗎?”


    汝南郡王露出奇怪的神色:“咦,不是你托包龍圖,說要我們幾人聯手,把韓相送進去嗎?”


    “我沒有說啊。”陸森愣住了:“我隻是和包學士做了個交易,之後的事情我一直沒有插手。”


    聽到這話,汝南郡王也愣住了。


    數息後,兩人齊齊吸氣。


    汝南郡王覺得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不是吧,包龍圖那塊臭石頭,居然會使詐了,而且還是這種假人言,托人詞的手段……等等,他似乎沒有說是你要對付韓相,這包龍圖,何時這麽狡詐了。”


    此時的汝南郡王更是一臉的震驚。


    陸森忍不住問道:“包學士如何與你們說的?”


    “包龍圖這廝,學壞了呀。”汝南郡王下意識抓著自己的胡子,用力扯著:“他明說你要對付韓相,他隻是在我麵前說‘陸真人想到韓相,便食無味,睡不眠,唉聲歎氣’。”


    陸森臉上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我什麽時候如此了!”


    “所以說,包龍圖這人做事向來直接,不彎繞的,所以我便覺得,他說得應該是真的,賢婿你肯定想著要對付韓相,所以就與他聯手了。”


    陸森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就是所謂的真君子騙死人不償命?”


    汝南郡王也是一臉大受震撼的表情:“估計他在龐太師麵前,也是如此說的。”


    聽到這裏,陸森完全明白包拯的操作手法了。


    他先跑到汝南郡王這裏,用這種似是而非的話,詐騙汝南郡王和自己聯手。


    然後重技重施,又擺平了龐太師。


    因為汝南郡王和龐太師,都是陸森的泰山,所以出手幫陸森很正常,況且他們兩人肩膀上,還趴著陸森送給他們的‘靈獸’。


    然後便是天波楊家,雖然楊家設落了,但朝中還是有不少人暗中念著楊家的好的,同時曹家與陸森的關係也不差。


    龐太師和汝南郡王又各能說動不少人幫忙,於是乎,包拯雖然隻撬動了兩個人,但實質上,就已經得到了朝堂過半朝官的支持。


    更何況包拯自己雖然人脈不足,但他清名極甚,朝中願意幫他的人也是不少的。


    所以當包拯要扳倒韓琦時,那朝堂上真是應者如流。


    一棍子打下去,韓琦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擼掉了官身。


    其實這也與龍椅上坐著的是個少年有關,根本還不懂政事,那邊人多,他就覺得那邊是正確的一方。


    也幸好包拯這邊確實是正義的。


    弄明白包拯的手法後,翁婿兩人一邊喝著茶,一邊驚歎包拯的變化。


    反正汝南郡王打算是離包拯遠些了。


    一個直腸子的包拯不可怕,但一個懂得用計的包黑炭,那就讓人有點心裏發行了。


    不是怕包拯害人,而是怕被包拯抓到痛腳。


    汝南郡王這麽多年下來,也是做有些錯事的,雖然不是很嚴重就是了。


    陸森在汝南郡王這裏住了三天,第四天他去了開封府。


    包拯就在衙門內批改著案卷,見到陸森進來,把那個金色的盒子往前一推,說道:“東西在這裏了,陸真人這就要走了嗎?”


    “是啊,該回去了。”陸森笑笑:“再待久些,估計小官家的詔書就要下來了。”


    “反正你又不接,為何懼怕。”包拯抬頭看了陸森一眼。


    “總歸是麻煩事。”陸森把收納盒子收到了背包中:“包學士你做事手段似乎有變化了啊。”


    包拯笑了下,說道:“不好嗎?”


    陸森看看包拯肩膀上站著的黑貓。


    都說貓天性狐詐,估計包拯和靈貓合體變身的次數多了,他的性格也受到貓靈的影響,更懂得變通了。


    “好,挺好的。”


    陸森是笑著離開汴京的。


    包拯在他的心目中,是那種又冷又硬的石頭性格,幾乎是不會改變自己想法的那種男人。


    但現在包拯性格都變了,那自己的計劃,想來也是能夠讓改變北宋的‘性格’的。


    陸森回到杭州後,又托張員外把香料商和海商們聚集到一起,就在碧天閣裏。


    陸森站在高台上,下麵是被張員外衣過來的豪們。


    “香料群島這條航線,大家都賺得盆滿缽滿,而且很多朋友都自己派人出海去運香料,都很熟悉了。”


    聽著陸森的話,下麵很多人都心虛起來。


    因為香料群島離大宋並不算遠,而且航線也比較好走,因為他們之前走一趟後,便能自己出海了,不再需要陸森的寶船護航。


    其實他們一些人自己聯合起來,搞了個海上互助會。


    本質上,他們就是把陸森甩一邊單幹了。


    沒辦法,寶船的運載量實在太大了,如果有寶船參與,一次性運太多香料回來,所有的香料都得降價更多,然後他們就少賺很多。


    所以,把領頭人扔一邊,自己賺錢,這事怎麽想都有點不占理。


    若是領頭人沒有太大的本事,扔就扔了,他們不怕。


    問題是陸真人可不是那種能用普通手段擺平的人。


    這可是半仙。


    看著下方一群人訕訕地笑著,另一群人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陸森擺擺手說道:“你們也不用害怕,錢這東西對我來說用處不大。香料群島讓給你們無妨,但有個地方,我希望你們能去一趟。”


    下麵的海商們議論紛紛。


    有人忍不住問道:“陸真人請說,我們能做到,當仁不讓。”


    “我想讓你們去天竺國,幫我用絲綢和瓷器,換大量的寶石回來。黃金也行!”


    其實真正意義上的天竺國,應該是尼泊爾,那時候的印度,並沒有統一,而是諸多小國紛爭的拉其普特時期。


    當下就有人站起來:“陸真人有令,我們自然得遵從了。隻是可有航線海圖。”


    “這是自然有的。”


    此話一出,所有海商都興奮起來。


    香料群島的利潤開始變低,雖然也能賺錢,但已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商人天生就是追求更高利潤的群體,一條新的商業航線,肯定能給他們帶來新的生意和利潤。


    “當然,這事做了白送你們一條航線外,我還有其它的獎勵。”陸森搖著扇子說道:“我要大量的寶石,越多越好。根據送來的寶石數量,我可以給你們陽壽……單人上限是一百年。”


    短暫的沉默過後,便是濤浪似的驚呼聲。


    有人喊道:“陸真人,若是我能帶來足夠一百年陽壽的寶石,能分一半給其它人嗎?”


    “當然可以,但得以十年為一單位來進行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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