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明媚的花海也撫慰不了狄青此刻鬱悶的心情。


    樞密使這位置,是他的執念之一,就如他之前臉上的刺青。


    坐在這位置上,他才感覺到,自己算是從文官的壓迫上掙紮著站起來了。


    但問題是,他沒有感覺到自己身為樞密使,應該起到的作用。


    在朝堂上,文臣們談起政事,他根本沒有插嘴的餘地。


    因為不懂……而軍事方麵,現在南方邊患已平,而北邊的戰事又是折家和種家在處理,他貿然插手不但會引起這兩家不滿,甚至文臣們也會懷疑他的動機。


    所以現在他更多的情況是在朝堂上幹站著,空有樞密使一職,卻根本說不上話。


    也是在一個多月前,陸森的‘漏網之魚’妙論徹底引爆了整個北宋的話題圈,但凡有點閑錢的,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都去找算命先生給自己占了一卦。


    就連狄青也不例外。


    他裝作普通富員外,找了傳聞中比較靠譜的算命先生,給自己算了算往後的‘命數’。


    結果算命先生說,他現在已經最鼎盛的時期,再無可上進之卦相,接下來會極盛而衰,甚至會有血光之災。


    狄青本來是不太信命的,信命的人不會像他這麽拚。


    但陸森的橫空出世,給了整個大宋一個錯覺:這世上是真有鬼神的,就看你碰不碰得到。


    算命先生剛說他極盛而衰不到一個月,此時陸森這位正牌‘真人’,又讓他放棄樞密使之位。


    完全契合算命先生的說法。


    所以現在狄青有些驚恐,也有些釋然。


    “陸真人似乎是知道我之後的命數了?”狄青身子微微前傾,雙眼如鷹目般盯著陸森:“不得善終?”


    汝南郡王在旁邊聽到這話,眼眉猛地挑了一下,有些驚訝地看著陸森。


    “不知道。”陸森斷然否認,甚至他邊表情都沒有改變:“隻是單純覺得,狄將軍不太適合樞密使這位置而已。”


    要是一般人說狄青不適合當樞密使,他自然是要翻臉的。


    但陸森不同,他可是有神異在身的。


    這個時代,即使再桀驁的人,內心中對於鬼神,也是有所敬畏。


    “既然陸真人說,本將軍不適合當樞密使,那想來是不會錯的。”狄青不知道是想通了,還是怎麽回事,臉上的表情釋然許多,他扭頭對著汝南郡王問道:“趙王爺,如果拿我現在樞密使的頭銜作押,可否能讓我去西北走一趟。”


    陸森微微笑了下。


    狄青就應該在戰場上縱橫,不應該被困在朝堂中。


    汝南郡王臉色沉靜,心中念頭紛轉。


    雖然說作為王爺,他是不需要結黨營私的,但如果能利用樞密使這頭銜,他確實可以做出相當有利的運作。


    而且女婿能作監軍的可能性,又會提高許多。


    “我盡力而為。”汝南郡王想了會,說道:“不敢擔保。”


    狄青舉起蜂蜜水和對方碰了下:“勞煩王爺了。”


    汝南郡王眯眯笑道:“客氣客氣。”


    一次重大的官場交易,就在三人的幾句話中達成。


    即簡單又快捷。


    汝南郡王和狄青兩人在院子中逗留了一個時辰後,結伴離開。


    之後汝南郡王便開始頻繁接觸文官集團,無論是龐太師那邊,還是八賢王這邊,都有走動。


    可以說,為了陸森成為監軍這事,他是真正苦心勞力的。


    時光漸逝,十數天後的早朝,文臣們例行吵完後,按理說,此時就應該退朝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趙禎突然問道:“陸真人,你來朝堂旁聽已三月有餘了,為何一直不發表自己的政見?”


    陸森雙手攏在寬大的衣袖裏,神情平淡,說道:“不通政務。”


    聽到這話,幾乎所有的大臣都在心裏暗暗一陣點頭。


    他們個人對陸森的感覺其實相當好。


    從之前陸森打消官家修仙的心思,再到陸森這三月來,隻是看戲不說話的態度,著實討人喜歡。


    他們從個人角度出發,對道人這個群體是沒有什麽偏見的。


    但就是怕道人利用自己的神異,將官家帶到隻問鬼神不問蒼生的歪道上去。


    而陸森這段時間以來,既不插手朝務,也沒有去親近官家的意思,端是顯得遺世而獨立,確實頗有他們想像中,修行者不染紅塵的那種意境了。


    “不懂政務,也可以說些術法上的趣事嘛。”趙禎語氣中帶著點央求:“給我和眾愛卿們開開眼界。”


    似乎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世界觀都不同……等等。


    陸森突然想起來了,自己既然有想改變北宋‘風格’的想法,何不趁此機會弄點‘奇觀’?


    剛好最近他把‘大型放映機’的材料給備齊了。


    他當下就有所意動。


    而朝堂上的大臣們,個個都是察顏觀色極其厲害的主,包括趙禎。


    他當時興奮地問道:“陸真人欲有高論?”


    陸森搖頭:“高論倒是不敢當。隻是想起了以前師尊教我啟蒙讀書的日子。”


    文武百官靜靜聽著。


    “我這人沒有學過什麽儒家名著,自打小學的就是格物和術算居多,以及一些奇特的見聞。”陸森一邊說話,一邊組織自己的語言:“而且師尊教導的方式,也有些與眾不同的。”


    “如何個不同法?”趙禎好奇滿滿地問道。


    這也是其它朝臣的疑惑,他們很想知道,是什麽樣的教育,可以培養出陸森這種年紀輕輕便有大神通的人。


    “世界萬物的影像。”陸森答道。


    “影像?”趙禎琢磨了一下這個詞,他能影影感覺到這詞語的意義,這就是象形文字的優勢,但卻沒有直觀的感受:“能細說一下嗎?”


    “皮影戲官家應該清楚吧。”


    趙禎連連點頭。


    “影像就是極為逼真的皮影戲。”


    “逼真到何種程度?”


    “逼真到官家會認為是真的程度。”陸森繼續說道:“世間萬物,皆在眼前展開。大到日月星辰,小到蟲蟻蜉蝣。”


    聽到陸森這麽說,趙禎一臉的好奇。


    其它群臣亦是如此。


    “可惜不能見識這樣的術法啊。”趙禎滿是失落。


    一般來說,‘道’派的啟蒙學,是不會隨便讓外人知道的。


    “倒也是可以。”


    哎?


    別說趙禎,連其它群臣也愣住了。


    “可以外傳嗎?”趙禎興奮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問道:“陸真人的師尊不會怪罪你?”


    “隻是蒙學基礎罷了,還沒涉及到本派術法核心。”


    “何人可有緣觀習?”趙禎從高處走下來,站在陸森前邊些,問道:“我家小幺可得此緣?”


    陸森想了會,說道:“關於此事,我想讓整個汴京城的人都看看,畢竟影像很大很大。”


    很大?


    群臣議論紛紛,有些無法理解。


    畢竟人類是沒有辦法想像出,自己沒有見過的東西的。


    而且陸森想讓整個汴京城都看看?


    包拯立刻皺起了眉頭,他正想站出來,建言不應讓太多的大宋子民尋仙問道。


    但就在這時候,八賢王突然拉住了包拯,同時微微搖頭。


    果然,陸森繼續說道:“影像展現的內容,是這個天下生靈的一爭,與術法無關,與修仙無關,請諸位放心。”


    包拯這才鬆了口氣。


    “那我等可以做些什麽?”


    “我需要在西城牆上建一塊大大的薄石牆,還請官家允許。”


    “不會把西牆拆了吧。”


    “當然不會,隻是加高些。”


    陸森選中那裏,純粹是因為西側的高樓少些,視野更開闊,同時在皇宮和樊樓都有不錯的觀影視角。


    其實主要是樊樓。


    汝南郡王是真把陸森當一家人看的,這三個多月來,各種提點幫襯,可以說幾乎沒有藏私。


    陸森也不是什麽白眼狼,汝南郡王對自己好,或許有是趙碧蓮的原因在內,但這並不妨礙他感激趙允讓。


    所以把影屏建在樊樓後邊,也是陸森對汝南郡王的一點點小回報。


    “那我放心了。”趙禎期待地問道:“大致上需要多少時日可觀影像?”


    “短則三天,長則七日。”陸森想了會,估算了下時間說道:“人手越多,就越快。”


    “人手這事就交給汝南郡王府吧。”趙允讓立刻站了出來,說道:“家中仆役,皆聽賢婿的指派。”


    其實在陸森說需要人手的時候,很多人就想自告奮勇把人手借給陸森,賣個人情的。


    但趙允讓主動站出來,他們就隻能退回去了。


    “那就靜候陸真人的消息,沒事就先退朝吧。”


    為了讓陸森快點幹活,趙禎主動請群臣們離開。


    而隨著朝臣們打道回府,陸森要弄‘仙家皮影戲’給京城的人看看這事,在一下午間就傳播了整個汴京城。


    市井議論紛紛,都在討論著這仙家皮影戲,與俗世的皮影戲又有何不同!


    為此甚至在這兩三天裏,極大的帶動了皮影戲的觀看次數。


    既然看不到仙家皮影戲,那就先看看普通的皮影戲解解饞。


    同時這三天的時間,陸森也沒有再去上朝,而是帶著汝南郡王府的人,去河邊挖白石。


    將其做成一塊塊方磚,放入到係統背包中。


    最後再帶到西城牆上,搭成了一塊長五十米,高三十米的白色石屏。


    雖然皮影戲還沒有開始,但這石屏的出現,就已經讓人驚訝萬分了。


    因為幾乎是全城的人,看著這白色的石牆建起來,就在短短一個時辰之內完成。


    接著陸森入宮,告之官家,晚上戌時(19:00)後開始放映。


    而這消息也由宮中傳到了民間。


    大量的老百姓們穿著厚厚的衣服,拿著小木凳子在西城牆下占位置。


    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阻擋不了他們看新鮮熱鬧的激情。


    周圍還有大量的小販在吆喝。


    “出售前排位置,板凳,瓜子和豆汁。”


    “賣肉幹,賣鍋巴!”


    “賣饅頭,一銅板三個,嘿嘿嘿。”


    等等,不得不說,在熱鬧的地方做生意這事,似乎是從古到今流傳下來的本能了。


    達官貴人自然不會和老百姓們擠,他們都跑到樊樓,或者樊樓旁邊的酒肆上坐著。


    即使價錢比平時貴上兩三倍也無所謂。


    包拯和八賢王坐在樊樓的西側,這裏能看到那堵白牆,也能看到宮中。


    八賢王眼尖,宮中燭光明亮,他甚至能看到趙禎抱著自家的幼子,坐在了皇宮的城牆西側上。


    “希仁,你覺得陸真人這所謂的‘仙家皮影戲’與普通的皮影戲,有何不同?”


    包拯喝了口汾酒,說道:“陸真人不是說了,要比皮影戲真實許多。”


    “還無法想像,這皮影戲就在一片幕布後,弄幾個剪紙小人,用燭光照著,扭來動去的。”八賢王富貴出身,年輕時聲色犬馬,自認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沒見過:“仙家皮影戲,就多了仙家兩字,估計也應該脫不了皮影戲的本質,本王是不太看好。若是陸真人這次的皮影戲,隻是大號的剪紙人,那對他的聲望打擊,應該很大。”


    “期待越大,失望越大。”包拯扭頭,看著樊樓前邊,城牆下邊的空曠處,密密麻麻了擠了大量的百姓:“但本府觀陸真人,不是那種信口開河之徒。”


    他說話間,司馬光與數名同僚也過來了。


    他們行了個虛禮後,在旁邊坐下。


    司馬光說道:“剛才我到樊樓裏走了一圈,幾乎所有的朝臣都來了,還有一批人在旁邊的酒肆裏坐著。”


    “難得盛事,希望陸真人別搞砸了。”八賢王捏碎了個核桃,把果肉塞進嘴裏:“現在離戌時還有多久?”


    “不足半柱香的時間。”司馬光答道。


    “看城牆上,那不是陸真人嗎?他似乎抱著什麽東西!”包拯指了指城牆那裏。


    幾人看過去,果然發現陸森在城牆的白色石屏前鼓搗著什麽東西。


    幾人靜靜等待……或者說,整認汴京城都在靜靜等待。


    仿佛天地間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過了些許時間,一束光柱,從陸森放下的黑色盒子中噴射出來,斜上投射到白色的石牆上,鋪滿化開。


    然後上麵就出現了極其絢爛的色彩,然後組成了天地,組成了草原,和一個個活生生的草原生靈。


    同時還有激昂振奮的音樂聲,從城牆那邊傳了過來。


    “這就是仙家皮影戲?”


    八賢王喃喃地自言自語,聲音低得難以聽清。


    在他的眼中,那塊石屏上,呈現了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名為荒野的世界。


    大樹與綠草之間,是數不盡的成群黑牛在移動。


    周圍有許多獅子在遊移,似乎在尋找捕獵的目標。


    上麵的畫麵,在他看來,都是真實的。


    根本不是什麽皮影戲,而是仙家的海市蜃樓。


    同時還有一個溫暖且厚重的男聲,同時從城牆那邊傳了過來。


    “在這塊炙熱的土地上,又到了動物交配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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