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牆外的流民街,是全汴京城最肮髒的地方,沒有之一。


    說是‘街’,其實是一片很大的區域。


    從北方逃難回來的漢人,無地無田,便在這裏聚集下來,抱團聚暖,苟活於世。


    一開始人少,確實隻是條街。


    但隨著人數逐年漸漸增加,這裏已經近兩萬人。


    都已經是一個大縣的人口了。


    但和汴京城近兩百萬的人口相比,隻是個小區域罷了。


    流民街是整個大宋上層的痛點,這意味著北方正在蒙受苦難,但大宋卻沒有任何辦法。


    打不過北邊的鄰居。


    事實上,這裏聚集的流民,隻是南逃漢人中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死在了逃亡的路上,或者被分流到其它地區了。


    流民街奇臭無比,宮中的剩菜剩飯全往這裏倒,而且這裏的衛生係統和汴京城內相比,簡直就是天與地的區別。


    沒有下水道,流民們四處排泄生理汙水。


    泥道上隨處可見的排泄物。


    所以當陸森來到這裏的時候,是不太願意再前行了的。


    但一想到估計隻有這地方有大量的骨頭或者骨粉,便忍了下來。


    宮裏傾倒剩菜剩飯的地方,在流民街東麵。


    而陸森是從城西過來的,他就勢必得穿過流民街這片區域。


    走在流民街的內部,陸森一路捂著鼻子。


    彎彎曲曲泥道的兩旁,全是低矮難看的泥磚房。


    很多模樣和乞丐沒有任何區別、衣不蔽體的窮苦人坐在牆根下,雙目無神地看著泥道上偶爾來往的路人。


    很多人盯著陸森和黑柱,眼神怪怪的。


    就像餓極了的狼,盯著新鮮的肉。


    兩人再走了會,旁邊突然站出來兩個男子,擋住了他們的路。


    他們也是乞丐的模樣,但精氣神明顯要比旁邊那些眼神麻木的人好得多。


    其中一個拿著個黑色的木杖,手裏拿著個幹淨的瓷碗,笑眯眯地看著陸森問道:“少年郎,這裏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家大人沒有說過嗎?”


    黑柱正想說話,陸森伸手攔住他,然後抱拳說道:“並不打算在此逗留,隻是經過而已。”


    “真的隻是經過?”這乞丐的眼神陰戾戾的,似乎有些嘲弄:“不是閑著沒事幹,來這裏耍耍上等人的威風吧。”


    “在這裏耍威風?那我不如去喝花酒。”陸森微微一笑,毫不示弱地盯著對方的眼睛:“待會我還會折返一趟,你有意見?”


    很多時候,一味謙讓是不行的。陸森很明白這個道理。


    說話的乞丐皺皺眉頭,隨後笑了下,讓開身子:“希望少年郎你說到做到,這地片兒是我們管的,你是虎子虎孫,沒必要和我們這些地頭蛇搶糟食吃。”


    陸森不說話,隻是笑笑,然後從他麵前走過。


    黑柱低頭迅速跟上。


    等陸森走遠些,另一個乞丐不解地說道:“李堂主,你怎麽讓那小子跑了?他細皮嫩肉的,我們綁他回去,一兩白銀跑不了。”


    “不好綁。”李堂主搖搖頭,黑汙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那小子眼神不對,跟狼似的,估計是將門後人。”


    “將門後人也不怕啊,我們又不是沒有綁過。曹家的私生子不也還在我們那裏當著肉盂兒。”


    李堂主哼了聲:“楊家,種家,狄家三個將門的人你敢綁?”


    旁邊的乞丐立刻不說話了:“那肯定不能綁,雖然不怕,可事後報複也確實是麻煩。隻是他這模樣都對不上吧。楊家獨子在西北軍那邊,種家全家都在北邊駐軍呢,狄家的男人現在全去了西南。那小子應該不是這三家的人。”


    “不是也差不離。”李堂主搖搖頭:“現在隻有這三家,或者與這三家有關的勳貴,才能培養出這種跟狼似的少年郎了。”


    這李堂主頗是可惜地搖搖頭,然後離開了這裏。


    而陸森繼續順著泥道往前走,過了會問道:“黑柱,你很害怕,認識他們?”


    黑柱點點頭,剛才他真是被嚇到了:“他們是無憂洞丐幫的人,無法無天,除了稍稍顧忌將門外,什麽人都敢下手。聽說不少達官貴人的男娃和女兒,都被他們綁走了,為奴為娼。”


    “官府不管?”


    “管啊,但管不過來。無憂洞和鬼樊樓相當麻煩。”


    接著,黑柱把他知道的事情說了一遍。


    汴京城擁有全世界最好的地下排汙體係。


    汴京城有多大,地下排汙通道的範圍就有多大。而且汴京城的地下通道又大又寬,高度寬度足以讓成年人六七人並行。


    裏麵環境錯蹤複雜,通道密布。


    那些作奸犯科者逃入地下水道後,利用裏麵複雜的地勢,就幾乎不會再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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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晚上了,又從其它通道口蹦出來找吃的,或者犯事。


    久而久之,地下水道裏的惡徒越來越多,然後就開始拉幫結派,最後形成了以丐幫為首的無憂洞,和以江湖人士為首的鬼樊樓兩個組織。


    無憂洞喜歡‘經營’,搶地盤,收保護費。


    拐帶兒童,男童充仆,或者洗腦成自己人。


    女童絕大多數是養幾年,調教成娼賣入青樓,或者直接留在無憂洞裏當成發泄工具。


    另一個組織鬼樊樓雖然人少,可戰力比較高,喜歡搞暗殺生意。


    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同時也做些比較中端的生意,比如說幫人洗洗錢什麽的。


    官府對這兩個組織深痛惡絕,畢竟有不少大臣的子女也遭了無憂洞的毒手。


    還有某些官員則是死於鬼樊樓的暗殺之下。


    每年官府都會圍剿這兩個組織一次,特別是包拯當上開封府尹短短半年,就掃了三次。


    次次都是展昭帶頭,每次都能幹掉兩三百無憂洞的人渣,或者是幹掉鬼樊樓的一些精英力量。


    但效果並不明顯……地下排汙水道裏麵的環境實在是太複雜了,空間又足夠大。


    保守估計,裏麵長期住著近五六萬的惡徒,每次掃掉兩三百人,真是連根毛都算不上。


    黑柱三四年前也曾想加入無憂洞混口飯吃。


    但對方不要他,甚至還把他打了個半死。出手的人,就是剛才和陸森說話的李堂主。


    因此黑柱相當怕那人。


    陸森搖搖頭,覺得頗是諷刺。


    原本如此宏偉的地下排汙體係,應該是造福汴京城的人民的,結果卻成了惡徒的避風港。


    甚至反過來傷害這座城市的民眾。


    他搖頭的時候,眼睛餘光突然瞄到路旁有個小小的身影,其仰躺在黃色的泥土上,一動不動。


    成群的黑蠅覆蓋在她的身上,像一塊塊黑色的抹布,甚至連這幼童的容貌都蓋住了。


    死了嗎?


    陸森停下了腳步,駐足了會,見那小小的身影一動不動,便又移步離開。


    若是活的,他自然要幫的。


    但若是死了,他也沒有再管的心思。


    微微歎了口氣,陸森繼續前行。


    如若死的是個成年人,他都不會這麽惆悵,但死的是小孩子,心裏就會難受得多。


    這是人類的天性。


    對於幼崽有種保護本能。


    又花了十幾分鍾,他終於穿過了流民街核心區域,來到宮裏傾倒剩菜剩飯的地方。


    眼前是散發著腐臭的垃圾場。


    大量的生活垃圾在這裏堆積。


    除了宮裏把垃圾往這裏倒外,很多大家族或者達官貴人也會把生活垃圾往這裏倒。


    久而久之,這裏的垃圾已經堆積成山。


    山頭上的垃圾還算是新鮮的,但山體中部開始,垃圾都已經腐敗成黑土了。


    此外,這裏還有大量瘦骨嶙峋的人,在垃圾山上找吃的。


    陸森捂著鼻子,看著眼前這座垃圾山,苦笑了下:“看來都不需要我去找骨粉了。”


    因為此時在他的視野中,顯示眼前有大量的‘黑土’。


    一單位土塊和一單位骨粉可以合成一份‘黑土’。


    然而眼前垃圾山盡是黑土。


    陸森伸出手,垃圾山腳的黑土先是崩縮成一個個黑色的方塊,最後化成道道金色的流光沒入到他的掌心中。


    旁邊許多人都驚呆了,有的乞丐甚至已經跪下,正在磕頭,這是把他當作神仙來拜。


    收了三百多單位的黑土,垃圾山腳已經缺了半邊。


    再吸下去,垃圾山估計就要崩塌。


    陸森轉身就走。


    黑柱跟上來,小聲問道:“郎君,要不我們從東門那邊繞回去吧,流民街那地方實在是太汙糟,小人怕髒了你的身子。”


    “沒事,我不是那麽嬌貴的人。”


    陸森笑了笑。


    其實他現在腦海中,還在浮現著那個小小的,被黑蠅幾乎完全覆蓋的身影。


    總覺得心情不太舒服。


    他要回去再確認一次,如果那孩童真死了,就幫著找地方埋了。


    如果沒死,能救就救下來吧。


    因為心裏懷著這個念頭,這次他走路的速度相當快。


    幾乎就是小跑。


    黑柱在後麵跟得有些難受。


    很快,陸森再次回到剛才的地方,那個被黑蠅蓋著的小小身體依然還在。


    隻是就這麽一柱香多些的時間,蓋在小家夥身上的黑蠅更多了。


    黑乎乎一片,已經將小家夥整個仰麵的身體都遮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陸森在心裏搖了搖頭。


    一般來說,隻有屍體才會招惹這麽多的蠅蟲,因為死亡身體腐爛了。現在天氣炎熱,腐爛的速度會更快。


    他從係統背包裏拿出件衣服,當作是布片,扇開那些黑蠅。


    受到驅趕,這些黑蠅飛了起來,嗡一聲作響,像是一片散開的烏雲。


    還有些死不肯走,繼續停留在小東西的身體上叮咬。


    “身體沒有腐爛……但很臭,怪不得這以多的蠅蟲,估計離腐爛也沒有多遠了。”


    陸森愣了下,但還是走到小東西的身邊蹲下。


    地上小小的身體體很瘦,細胳膊細腿跟牙簽似的。


    一股濃烈的酸臭味衝鼻而來,小東西身上穿的衣服,都已經結板結塊,估計很長時間沒有洗過了。


    頭發很長很亂,跟塗了瀝青的水草似的,東一塊西一紮的,很是難看。


    陸森把手放在小東西的左胸口處。


    他對這小東西的生存已經不抱希望,試試他有沒有心跳,隻是一種安慰自己的舉動罷了。


    但隨後,陸森的表情驚訝了。


    掌心下,是心髒的跳動。


    雖然微弱,確實是在跳動著。


    還活著!


    活著的人為什麽會被扔到路邊?


    陸森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但隨後他沒有多想,就把手攬到小家夥的背下,想將他扶起來。


    結果這才剛把人的身體扶起來一些,閉著眼睛毫無動靜的小家夥卻突然慘叫一聲,全身都在痛得發抖。


    嚇得陸森立刻又把他輕輕平躺回到地麵上。


    這是……陸森有些不解,他是傷到什麽地方,然後被自己碰到了?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旁邊一直坐著的中年乞丐出聲說道:“少年郎,那小女娃傷著腰了,她阿母把她扔了出來,不過之前我看她的腿還能動彈,估計腰是沒斷的。養好了,還是能做些粗活的,你好人有好報,就帶她走吧。留在這裏,她遲早也是死。”


    傷著腰了?


    那怪不得!


    陸森從係統背包裏取出兩根木棍,再用那件衣服做成了個簡易的小擔架。


    最後同黑柱一起,一人抬上半身,一人抬腿,把小東西放到擔架上。


    期間小女娃痛得輕輕叫喚,卻依然昏迷,沒有醒過來。


    “進城送醫。”陸森喊道。


    黑柱搖頭:“郎君,她是流民又髒又臭,沒有醫館會收治她。守城的兵爺也不會讓她進城。”


    陸森皺眉,不得不說,黑柱話說得很對。


    如果是陸森自己進城,憑著他這容貌和氣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估計連戶籍都不用查,就會被放行。


    但再加上這小女娃,情況就不同了。


    守城的士兵不會放任一個黑乎乎,又髒又臭,還快要死掉的流民進城的。


    “那就回家,我自己想辦法。”


    陸森和黑柱一前一後,抬著小女娃子回到了矮山的院子裏。


    原本至少要走一個時辰的路,在兩人小步快跑的情況下,半個時辰就到了。


    回到院子裏,兩人立刻把擔架放下。


    黑柱去旁邊的水渠裏取了些山泉水過來,用瓷碗喂著小女娃。


    陸森則坐在地上喘大氣……他體力不比黑柱,畢竟一來嬌生慣養,二來等級還低。


    小女孩娃下意識吮了幾下清水,嘴便不再動了。


    陸森把手放在她鼻子上探了下,再放在心口處,發現她的呼吸和心跳又微弱了些。


    再這麽下去,估計活不過今晚。


    陸森打開自己的係統配方欄,看著裏麵有什麽東西可以快速救命的。


    隨後皺起了眉頭。


    如果是係統家園裏產生的食物,就算是最基礎的菜葉子,吃下去都有恢複生命的效果。


    隻要吃片菜葉子,估計能把這小女娃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但現在他才把黑土取回來,連地都還沒有開墾,別說種植了,連種子都沒有,哪來的菜葉子。


    在沒有家園食物的情況下,現在唯一能快速合成產生的東西隻有……金蘋果了。


    黑柱在一旁,很期待的看著陸森。


    他想看到自家主人用仙術救人的場麵。


    陸森扭頭看向黑柱:“你有辦法進城吧。”


    “可以,不過需要點銅錢送給兵爺。”


    “你也知道天波楊府在何處吧。”


    黑柱又繼續點頭。


    “拿著。”陸森將一把銅錢塞到黑柱手裏:“你腿程快,去天波楊府一趟,找到楊小娘子。就說我要煉丹救人。需要八塊一兩的黃金,和一顆成熟的蘋果,麻煩她能資助這些物資。丹成後,我願意分一半給她。”


    黑柱捏著銅錢,疑惑地問道:“郎君,蘋果是什麽?”


    陸森想了會,說道:“哦,現在應該叫林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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