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來著實被嚇到了。


    他怎麽也沒能想到,布隆的傷勢竟會如此嚴重。


    那傷口的樣子隻能用“恐怖”二字來形容——原本手指粗細的窟窿已經變成了碗大,而邊緣依舊是燒焦、潰爛的狀態。


    不過,這還不是最嚇人的,最可怕的是他的小腿——他的小腿之所以還沒有斷掉,完全是靠兩條纖薄的肌肉和皮膚在接連,隻要這窟窿的直徑再大半厘米,這截小腿也就徹底斷了。


    “最開始隻是手指粗細,兩天過去了,不僅沒愈合,還在不斷擴大。”


    薩滿婆婆把毯子給布隆蓋了回去,重新看向紀來,麵色沉重。


    聽她這麽一說,紀來瞬間想起了那些化作黑霧的巨魔。


    他清楚地記得,在那些刺消散的時候,巨魔的身體也是在以每根刺為中心向外消散,隻是他們身上的刺太過密集,所以整個人都消散了。


    這也就是說,那些黑色的刺,或者說,黑色霧氣,可能有著比灰色霧氣更強的腐蝕性——灰色霧氣會對肉體造成吞噬,這是很久之前就知道的。


    想到這裏,紀來不由得長舒了口氣,心說幸好——好在布隆隻有肩膀、小腹以及小腿受傷,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他這命是保住了,但霧氣的腐蝕不可避免。


    由該怎麽中止這種腐蝕呢?


    有什麽東西能中和掉黑霧嗎?


    “是有什麽想法嗎?”


    一旁的薩滿婆婆見紀來表情變化,問道。


    紀來點了點頭:“我想再看看他的傷口。”


    薩滿婆婆沒說話,隻是默默地掀開了蓋在布隆身上的毯子。


    紀來二話沒說,立馬湊了過去。


    他本打算仔細觀察一下布隆的傷口,看能不能從中找到一些線索,結果在靠近的那一瞬,他便有了答案——他在布隆的身上感受到了霧氣的存在。


    那些霧氣雖然極其微弱,但的確存在,並均勻地分布在創口周圍,想來這應該就是傷口無法愈合,甚至逐漸擴大的原因。


    這是紀來第一次有機會近距離觀察由霧氣造成的傷口。


    之前的他一直以為是霧氣本身具有腐蝕性,才會造成吞噬的效果。


    現在他才算明白,其實霧氣本身並沒有腐蝕性,隻是在接觸的過程中,殘留在了傷口上,進而營造出一種正在腐蝕的假象。


    這樣一來,如果想要終止這種“腐蝕”,隻要將殘留在身體裏的霧氣析出來,應該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


    他嘴上嘟囔了句,眼中湧起灰蒙的風暴。


    薩滿婆婆見狀,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看樣子她還是懼怕紀來的力量。


    紀來也沒在意。


    他屏住呼吸,抬起手,放到布隆身前。


    緊跟著,隻見極其微量的黑色霧氣從傷口邊緣滲出,浮到空中。


    通過感知,確認了布隆體內沒有殘留的霧氣,他便輕攏手指,完成了對霧氣的回收。


    “應該不會再惡化了,”紀來長出了口氣,站起身,轉向薩滿婆婆,深深地鞠了一躬,“接下來的治療就拜托了。”


    說完,他徑直離開了帳篷。


    …


    整座營地已經被白雪覆蓋,鉛灰色的雲壓在頭頂,不見日月,如果不是來往、勞作的人們,根本從判斷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這暗如黑夜的白天,給人的感覺十分壓抑。


    “呃…”


    紀來哆嗦了下,便朝著營地的出口走去。


    現在的他心情十分複雜,說不上開心,也說不上難過,就是感覺有什麽東西堵在心口,讓人喘不過氣來。


    擊敗特朗德爾,給麗桑卓來了個下馬威,固然是件值得開心的事,但那個飄渺的聲音還有布隆的傷,又剛好抵消了這份開心。


    關於那個聲音,他也想起了是在什麽地方聽過——那是在荒,那七個由霧氣凝成的人形,也就是‘神明’的聲音。


    如果隻是單純地討論這個聲音,沒有任何問題,可一旦結合布隆之前提到的那則訓誡,事情就變得複雜了。


    雖然那則訓誡大概率是麗桑卓給布隆植入的記憶,但仔細一想,麗桑卓根本沒有理由這麽拐彎抹角的行事,也就是說,那則訓誡的真實性還有待查驗。


    其實於紀來本心,他早就認可了自己是作為容器的存在,隻是他不願去承認。


    他不能接受這種命運,所以才極力去反駁,企圖騙過自己的心,不過可惜的是,剛騙到一半,那個飄渺的聲音出現了。


    如果‘神明’沒有寄宿在體內,他們的聲音又怎麽會出現在腦子裏?


    那些黑色霧氣又是怎麽回事兒?


    要知道,黑色的霧氣,代表著真正的亡靈,而灰色的霧氣,是亡靈混合了精神力量的產物。


    這是最直接,uu看書.uukan.co 也是最有力的證據。


    紀來知道,自己終究還是沒能騙過自己。


    ‘神明’是尾獸,自己是‘人柱力’。


    ‘神明’給予自己力量,自己為‘神明’提供棲身之地。


    在未來的某一天,當‘神明’解除封印,自己也就失去了自己的身體。


    這,就是事實。


    “唉…”


    想到這裏,紀來不由得歎了口氣,便繼續踏著雪,朝營地外走去——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那裏做什麽,隻是單純的想走一走,來排解一下陰鬱的情緒。


    這一路上,不斷有人從他的身旁經過,每個人都會向他點頭致意。


    看著這一張張質樸的笑臉,看著這一個個辛勤勞作的人們。


    他突然釋懷了許多。


    每個人都在努力地活下去,怎麽能輕易放棄?路還很長,隻要一直走下去,總會有轉機的。


    …


    不知不覺間,他走出了營地。


    這時,他注意到,營地入口左側的一棵樹下,圍了一大群人,好不熱鬧。


    他走了過去,想要一探究竟,可剛一站到人群中,他整個人就愣在了那裏——隻見一根獸皮擰成的繩索一頭拴在樹杈上,一頭纏在一個人的脖子上。


    從那人的臉色上來看,已經沒有了搶救的必要。


    紀來認識他,他就是那個差點兒被塞拉斯肢解的冰裔。


    他…這是自我了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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