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虛空,薛劍生融入一幕又一幕的情景之中,經曆著歐冶子曾經的歲月,置身事外,卻又感同身受。


    當歐冶子倔強地離開風炎子的山穀時,他能夠感覺到他那深深的怨憤與絕望;當歐冶子被風胡子收為弟子的那一刻,他能夠感覺到他強烈的激動與喜悅;當歐冶子終於以龍淵劍戰勝風炎子時,他能夠感覺到他那無盡的驕傲與狂喜……


    他一直默默感受著歐冶子的一切,仿佛連對方的思維和心境,也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他的麵前,仿佛他便是歐冶子。


    可是,當幹將流下悲痛的淚水之時,他的靈魂卻忽然一陣悸動,忍不住從心底深處湧起一股無可抑製的悲傷。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好像突然也能感受到幹將的心境了?”薛劍生喃喃道,緩緩閉上眼睛,仔細尋找著那一絲微妙的聯係。


    最終,借助靈魂與身體的共鳴,他終於找到了令他悲傷的源頭。竟然是他丹田之中,那柄除卻雙劍合璧以外,一直平淡無奇默默無聞的雄劍。


    而就在這時,就在薛劍生注意到它的瞬間,一道金色光暈陡然從劍體上流過,浮現出兩個由金光組成的銘文,幹將!


    “幹將!”


    金光一閃而逝,存在的時間非常短暫,然而薛劍生卻無比清晰地看到了那兩個字,心中不禁大為震動。


    “難道,這柄雄劍竟是出自於幹將之手?那麽,那柄雌劍呢?”薛劍生滿是疑惑,忙再次集中精力,看向重新變清晰的畫麵。


    之後出現的畫麵,零零散散幾乎全是歐冶子鑄劍,或者他教幹將莫邪鑄劍的畫麵。


    再後來,歐冶子所在的宗派,似乎也被妖獸滅掉了。他們不得不匆忙逃離,一起到處流浪,並且繼續鑽研和完善鑄劍之術。


    再後來,隨著歐冶子的技藝越來越高超,他不再局限於對寶劍的鑄造,各種類型的兵器都開始涉獵。不僅如此,他鑄造出來的兵器,威力也是越來越強大得離譜,仿佛被他賦予了生命,擁有各種不可思議的技能。


    畫麵再次清晰,這次終於不再是歐冶子煉器,以及他對幹將莫邪言傳身教的畫麵。歐冶子靜坐在一間石室中,桌上茶壺內煮沸的茶香氣嫋嫋,身前則是一群身穿華麗衣服,氣勢深不可測的人。


    眾人前方,一位麵如冠玉,容貌方正的中年男子,對歐冶子拱手恭敬道:“神匠,我人族能否擺脫妖族的壓迫,成功崛起,這已是最為關鍵的一戰。本皇此番親自前來,便是希望神匠能夠助我等一臂之力,為我等多鑄造一些神器。”


    歐冶子眉頭微皺,端起茶水輕輕一泯,沉聲道:“軒轅陛下,你們既然來找我歐冶子,自然就應該知道我的規矩。我歐冶子幫人鑄兵,向來是每一萬年開爐一次,一爐從來也隻鑄造兩件兵器。”


    軒轅皇對歐冶子恭敬一禮,言語真誠道:“神匠的規矩,本皇自然知道,原本不應讓神匠為難。可是,這一戰實在太過重要,它將直接決定我族的興衰榮辱,生死存亡,還望神匠能破例一次,助我等共同抗敵。”


    “這……”歐冶子手中端著茶杯,猶豫不決。


    他知道如今大戰一觸即發,人族的前景不容樂觀,可是他自己也是有苦自知。每鑄成一件神兵,都要消耗掉他大量的精血和真元,尤其是鑄造威力強大的神器,對他的傷害更大,必須經過萬年的修養才能徹底消除隱患。


    軒轅皇明白歐冶子的難處,倒也不催促他,隻是靜靜等待歐冶子的答複。但他身後的那些人,眼見軒轅皇低聲下氣地請求,歐冶子卻依舊沒有爽快答應,已經不少人看不過眼,甚至有人破口大罵起來。


    “歐冶子,枉你號稱一代神匠,原來竟是個沒有血性的孬種。我人族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正需要你的神器來救命,你卻一再推三阻四,你到底還是不是男人!”一名像鐵塔般強壯的漢子,瞪著眼睛對歐冶子怒聲罵道。


    “歐冶子,我等既為人族一員,便應當為人族做一些事情。你身為一代神匠,明明多鑄造一件神器,便能挽救下無數生命,難道你非要讓同胞付出無數生命的代價,眼看著他們血流成河嗎?”一名容貌絕麗,明眸開合間英氣逼人的女子冷聲道。


    “歐冶子,大戰之中,上陣殺敵拚命的可是我們,我們可曾有人有過半分猶豫,皺過一下眉頭?如今隻不過讓你多鑄造幾件兵器,又不是要你的命,你這是端的什麽臭架子,行不行給句痛快話!”一名滿臉胡須的男子不耐煩道。


    “行了!你們都給本皇閉嘴!神匠自有神匠的顧慮,我等給神匠時間考慮便是。”軒轅皇大聲喝道,體內氣勢自然而發。


    刹那間,天地為之變色,就連這清晰的畫麵,似乎也承受不住他的氣勢,仿佛隨時都要碎掉一般。


    他此刻給人的感覺,就好像鯉魚跳過龍門,登時由原來的平凡樸實,變得唯我獨尊。而原本鬧哄哄的人群,也因為他這幾句話,立刻安靜了下來。


    歐冶子陰沉著臉,冷哼一聲道:“戰場殺敵,很了不起嗎?老夫雖然不曾與異族人有過一戰,但死在我神兵之下的異族人卻不計其數!就憑你們,還沒有資格教訓我!”


    就在這時,幹將忽然從門外闖了進來,目不斜視地穿過眾人,直接行至歐冶子麵前,重重跪下。


    “師父,請您答應他們的請求吧!幹將願以自身精血,為所有的神兵祭祀賦靈!”幹將重重叩頭,保持著叩頭的姿勢不起身。


    “叔叔,莫邪也願意貢獻精血,您就幫幫他們吧。”莫邪緊隨在幹將身後,在幹將的身邊盈盈跪倒,向歐冶子請求道。


    “懇請神匠答應我等的請求!”眼見歐冶子的兩大弟子同時出麵求肯,眾人也忙向歐冶子抱拳行禮,大聲請求道。


    歐冶子臉色一變,目光緩緩從幹將、莫邪以及眾人身上掃過,搖頭苦笑道:“罷了,老夫大不了便拚了這把老骨頭,死在爐上。老夫答應你們了。”


    “多謝神匠!”眾人齊聲道,臉上紛紛露出喜色,就連軒轅皇的臉色也輕鬆了不少。


    歐冶子苦笑著扶起幹將莫邪,歎息道:“幹將,這次你可是給我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我要被你害苦了。”


    幹將露出愧疚之色,堅定道:“師父,對不起,但是父仇不共戴天,何況還有兩位師祖的仇,幹將不能不報!”


    歐冶子聞言輕輕一歎,笑道:“以你的性格,當他們找上門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會是這樣的結局。這些年來,你的心中始終放不下,所以煉器之術始終也達不到巔峰之境。既然如此,你便跟他們走吧,以你如今的煉器之術,對他們一定也會有不小的作用。”


    幹將眼中一亮,激動道:“多謝師父成全!”


    歐冶子微微一笑,轉而望向莫邪:“莫邪,那你呢?你有什麽打算?戰場上太過危險,你是跟叔叔待在這兒,還是隨幹將離開?”


    莫邪笑著看了幹將一眼,說道:“嫁乞隨乞,嫁叟隨叟,莫邪是幹將的妻子,自然要隨他一起走。”


    歐冶子哈哈一笑,說道:“你這丫頭,我就知道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罷,你們兩人互相照應,我也可以放心一些。不過,無論如何,你們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己。”


    “是,師父。”


    “是,叔叔。”


    歐冶子點點頭,轉而對軒轅皇鄭重道:“軒轅陛下,老夫今日便將他們二人交托給你了。他們兩個,這些年隻隨老夫學了些煉器的手藝,並不精通戰場廝殺,還望陛下能夠盡可能地保護他們周全。”


    軒轅皇拱手道:“神匠請放心,隻要有本皇活著一日,定會保護神匠高徒周全。”


    畫麵砰地一聲破碎,就像碎掉的玻璃,大片大片剝落。薛劍生身在其中,隻覺得腳下一陣不穩,不由也跟著晃動起來。等到一切平靜,他已經再次站在了歐冶子的劍爐之中。


    “叮……叮……叮……叮……”


    歐冶子光著膀子,大錘在他手中上下翻飛,一下下打擊在爐中鑄煉的兵器之上。


    這隻大錘,已經跟了歐冶子一輩子,從他第一天練習錘煉的時候,用的錘頭便是它。它本是由凡鐵鑄成,原本隻是最普通的錘頭,然而常年累月下來,卻早已不知道有多少神器出自它的錘煉,它自己甚至也達到了堪稱神器的程度。


    火花亂飛,兵器漸漸開始呈現出刀的形狀,大錘每一次砸下,兩者之間都會迸射出七彩的光暈。


    “呲!”


    歐冶子將兵器投入爐中,讓其繼續熔煉,自己則緩緩走下火爐暫時先回房間去休息。


    此時他的臉,明顯蒼老了許多,身體也更加瘦了,到處透露著虛弱與無力。他時刻遵守著對軒轅皇的承諾,盡自己最大的可能不斷鑄煉,自從大戰開始,已有許多神器被送到了對方的手中。


    “咳咳……”


    歐冶子大聲咳嗽著,臉色被憋成血紅色,咳嗽停止,卻變得比原來更加蒼白。這一戰,作為一名煉器師,他已經盡力了。


    “師父!”


    “叔叔!”


    突然,門外傳來幹將和莫邪的聲音,歐冶子猛地抬頭,大步向外走去。


    “幹將、莫邪,你們兩個不是在前方幫助軒轅皇鑄兵嗎,怎麽突然回來了?”歐冶子迎上二人,隻見他們渾身染血,周圍隨行保護的人也幾乎人人帶傷,眼神中透著絕望,不禁心中一沉。


    “幹將,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們受傷了?”歐冶子連聲問道。


    “師父,我們沒有受傷,全賴眾位兄弟一路上的拚死相護。”幹將語氣沉重地說道。


    歐冶子一眼看過所有隨行之人,他們數量雖然不多,修為卻都不弱,其中甚至還有幾個是當初追隨軒轅皇一起來的人。


    歐冶子的心情更加沉重,忍不住問道:“你們兩個為什麽現在回來?大戰結果如何?軒轅陛下呢?”


    幹將的雙眼漸漸湧起一層淚水,他雙手握拳,緊緊咬著牙,低下了頭。


    片刻之後,他方才沉聲道:“軒轅陛下,已經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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