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叮……”


    時輕時重的錘打聲,成為薛劍生耳中的主旋律,他就像一個過客,親眼見證著歐冶子的一切,一切卻都又與他無關。


    “師父,這一次徒兒下山采集不老銅與九天隕鐵時,忍不住回了一趟家鄉。我唯一的兄長死了,撇下一個年幼的女兒,徒兒想把她留下。”


    歐冶子站在獨眼男子麵前,忐忑地對他說道。在這一幕中,歐冶子已經成為一名皮膚微黑,結實粗壯的漢子,獨眼男子則越發蒼老了一些。


    獨眼男子眉頭微皺,喝道:“兵者,凶器也!對於我等鑄劍師而言,每鑄一劍,便鑄一惡,終有一日惡貫滿盈,自亡劍下。時至今日,難道你還參不透這無情之道,練不出一副鐵石心腸嗎?”


    歐冶子慚愧道:“師父的教誨,徒兒沒有一刻不放在心上,始終都在向著絕情斷愛的至高境界努力。可是,這孩子已經是徒兒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親了,徒兒不能拋下她不管,任她自生自滅。”


    獨眼男子的獨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冷哼道:“心有牽絆,如何能鑄成天下第一等的神兵?你不要忘記了,你的目標可是成為天下第一的鑄劍師,是要回去擊敗風炎子那老家夥的!隻要你的心中一天還有牽絆,心劍相通,你鑄成的劍便永遠無法成為至凶至強的神兵!”


    “是,徒兒謹記。”歐冶子單膝跪下,對獨眼男子懇求道,“但是徒兒想要她活,隻要她能活著,師父讓徒兒怎麽樣都好。”


    獨眼男子冷漠地望著他,許久之後,方才開口道:“好,你帶她來見我吧,我可以允許她在這裏生活。”


    “謝師父!”


    歐冶子大喜謝恩,轉眼抱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女孩隻有五六歲的樣子,身體稍微有些瘦弱,但一雙大眼睛卻炯炯有神,長得非常討人喜歡。


    “莫邪,快點叫爺爺呀。”歐冶子笑著對小女孩說道,女孩卻緊緊摟著他的脖子,隻是有些怕生地,偷偷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瞥著獨眼男子。


    “哼!”


    獨眼男子冷哼一聲,身體陡然化作一道殘影,飛速衝向歐冶子。在他幹枯的手指間,不知何時也多出一截短刃,直刺向女孩的眉心。


    “師父,不要!”


    歐冶子失聲驚呼,眼睜睜看著短刃即將刺入莫邪腦中,動作快到令他來不及做出絲毫反應。


    正在這時,獨眼男子卻忽然輕咦一聲,瞬間停住身子,短刃刀鋒距離莫邪的眉心隻有不足一寸的距離。


    “師父。”歐冶子臉色蒼白,嚇得額頭上冷汗直流,一動也不敢動。


    “你剛才說,這女娃叫什麽名字?”獨眼男子冷聲道。


    歐冶子緊張道:“回稟師父,叫莫邪。”


    “莫邪,莫邪。”獨眼男子嘴裏咕噥著,倏地收回手中短刃,說道,“好,我同意讓這女娃活著了,不過她卻要跟著你學習鑄劍。如果你教不了她,我甚至也可以親自教她。”


    “多謝師父,徒兒一定會用心教莫邪學習鑄劍。”歐冶子長鬆一口氣,感激道。


    獨眼男子冷冷一笑,說道:“不要過早地謝我,如果她最終沒有學成的話,同樣還是會死。”


    “是,徒兒明白了。”歐冶子臉色微變,沉聲答應。


    畫麵又是一變,熟悉的景色之中,歐冶子竟然再次回到了當初那個使他黯然離去的山穀。昔日風炎子簡單的茅草房,似乎一點兒也沒有改變,周圍瑰麗的湖光山色,也依舊是風光宜人,美不勝收。


    “風炎子,一別百年不見,老子今天又來找你了!”獨眼男子望著眼前的茅草房,囂張狂妄地放聲笑道。


    茅草房中傳出一聲歎息,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風胡子,一百年過去了,看來你不僅沒有醒悟,心魔反而越來越重了。”


    獨眼男子狠狠呸道:“風炎子,你少在老子麵前擺譜,憑你還不配!今天老子就要讓你知道,你和老頭子都是錯的,真正的最強之劍,隻有以我風胡子的方法才能誕生!”


    “好吧,既然你如此執著,我們便再比試一次。”


    茅草房的門緩緩打開,當先走出一名高大英俊的中年男子,其後是一名身材壯碩的漢子,以及一名渾身充滿霸氣的少年。看到站在茅草房前的風胡子、歐冶子和莫邪,三人則紛紛忍不住一怔。


    “想不到,百年不見,你已經從當年的翩翩佳公子,變成為現在這副模樣。風胡子師弟,你這樣做,到底值得嗎?”中年男子望著風胡子的臉,語氣沉痛道。


    “嘿嘿,風炎子,你還是不要貓哭耗子假慈悲了,隻要能夠打敗你,把你狠狠地踩在腳下,一切便都是值得的。”風胡子仰天大笑,臉上猙獰的疤痕隨著肌肉蠕動,說不出的恐怖。


    風炎子歎息一聲,說道:“好吧,你既然始終執迷不悟,那便來一爭高下吧。”


    風炎子說完,默默向劍爐走去。風胡子卻是滿臉冷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風炎子,你找錯對手了。今天要跟你一爭高下的人是我,歐冶子。”歐冶子猛然踏前一步,昂著頭大聲說道。


    “歐冶子?”風炎子聞聲回頭,疑惑地看向歐冶子,隨即轉向風胡子。


    風胡子笑道:“不錯,歐冶子是我的弟子,如今已經青出於藍,盡得我的真傳。風炎子老東西,你敢不敢和他一比。”


    “和這小輩比嗎?”風炎子停住腳步,皺著眉頭說道。


    “師父,風胡子師叔派弟子出戰,徒兒便也代師父比試一場吧。”一直注視著歐冶子的壯碩漢子同樣走上前來,拱手對風炎子說道。


    風炎子尚未回答,歐冶子早已開口說道:“燭離,今時今日的我,隻怕已不是你所能夠戰勝的。況且,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離開時所說的話?”


    歐冶子緩緩挺起胸膛,大聲道:“當年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歐冶子,還會回來的!他既然說我沒有天分,我便一定要成為比他還要優秀的鑄劍師!我今天來,便是為了履行當年的承諾!”


    壯碩漢子臉上一紅,幹笑道:“三十多年不見,可不隻有你的鑄劍術在成長,我也學會了不少東西。歐冶子,如果你能戰勝我,才有向我師父挑戰的資格。”


    歐冶子瞥他一眼,笑道:“是嗎?那麽敢問燭離兄,你的鑄劍術,比起風炎子如何?”


    “自然是稍遜一籌。”壯碩漢子說道。


    “那便請你讓到一邊去吧!”歐冶子冷聲道,隨即再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對風炎子說道,“風炎子,你可敢與我比試一場?”


    “哼!鯨魚打噴嚏,你好大的口氣!這年頭,看來不隻無知的人越來越多,自不量力的人也不少啊。”原本皺著眉頭,一直盯著莫邪看的霸氣少年,嗤笑一聲,一臉不屑地說道。


    “幹將住口,不可在客人麵前無禮。”燭離聞言轉身對少年喝道。


    “爹,他們一個個都把鼻孔抬到天上去了,是他們無禮在先,這算哪門子的客人,我們為什麽要對他們客氣。”少年不滿地反駁道。


    “臭小子,你還敢頂嘴!”燭離大怒,對少年吼道。


    “哼,就知道對自己的兒子凶。”少年撇撇嘴嘀咕道,怏怏退後,不敢再頂嘴。


    風炎子微微一笑,轉而望向風胡子,神情漸漸鄭重下來,說道:“師弟,你確定要讓你的弟子出戰?”


    “不錯。”風胡子針鋒相對道。


    “如果他輸了,你以後是不是便可以放開心結,不再糾纏於我?”風炎子繼續道。


    風胡子稍稍猶豫,說道:“好,隻要你能打敗歐冶子,我便承認我錯了,承認我風胡子不如你,以後見到你必退避三舍。”


    風炎子點點頭,率先向劍爐走去。歐冶子眼中滿是激動的火苗,也走向另一座劍爐。


    無數珍稀礦石,很快在兩人的爐中化成汁水,又凝固成為他們所需要的粗胚。緊接著,雙方幾乎同時開始鍛打粗胚,清脆的錘打聲響徹整座山穀。


    望著風炎子那神乎其技的技巧,一柄重錘仿佛沒有絲毫重量,在他的手中隨意跳動,莫邪不禁瞪大了眼睛。無論風胡子還是歐冶子,他們都先天不足,體質太弱,根本做到這種程度的鍛造。如此絢麗而激烈的鍛造手法,還是她第一次見到。


    “怎麽樣?是不是被嚇了一跳?”幹將不知何時湊到了莫邪身邊,笑嘻嘻地說道。


    莫邪嬌俏地白他一眼,冷哼著轉過了頭去。方才他公然頂撞歐冶子,令她的心裏非常不舒服,莫邪自然不願意搭理他。更可況,僅從這鍛造之術而言,歐冶子確實遠遠不如風炎子,更使莫邪沒有多餘的心情和他說話。


    幹將對於莫邪的態度絲毫不在意,賴在她身邊不走,繼續纏道:“我叫幹將,想必你剛才也聽到了吧。我卻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為什麽會和這些狂妄自大的人在一起?”


    莫邪轉過臉,狠狠瞪著他說道:“你才狂妄自大!不許你侮辱我叔叔和風胡子爺爺!”


    幹將整個人瞬間呆住了,盡管莫邪是在瞪他,盡管莫邪的臉上滿是怒色,但她那絕世的容顏,卻依然不曾因此而有分毫稍減。她的聲音,她的容貌,她的氣質,完全不像人間女子,完美到根本無法挑剔。


    莫邪被他看得臉頰發紅,心髒仿佛要從嘴裏跳出來一樣。她連忙轉過臉去,不再理會幹將,心中卻充滿了疑惑。在幹將的身上,竟似乎有一股特殊的氣息,吸引著她不斷想要向他靠近。


    幹將回過神來,心中同樣充斥著莫名的情緒,就像她天生便是與他天造地設,不可分割一樣,吸引著他不斷想要向她靠近。


    “好,我答應你,以後不再說他們的不是,這樣你總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幹將鍥而不舍地追問道。


    莫邪稍一停頓,微紅著臉,說道:“我叫莫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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