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湛突然出現,又是問責的冰冷語氣,瞬間就把侯夫人嚇得臉色慘白,出了一身冷汗。她怎麽都沒想到穆湛會來,後悔死了剛才一時衝動罵出的話,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她頭都不敢抬,哆嗦著就慌忙從凳子下來,下跪行禮告罪。


    “臣婦叩見皇上,求皇上恕罪……臣婦絕無意見,隻是方才同眀鬱說話,因心中擔憂,一時急切了些,眀鬱是臣婦的兒子,臣婦自然滿心希望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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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夫人戰戰兢兢,聲音發抖,話都說不好,隻能幹巴巴狡辯。


    但她不知道,作為被護短的聞鳴玉,心情也不比她好到哪裏去。穆湛一來,他瞬間頭皮發炸,屁股底下的凳子像是有針,刺得他當場就要跳起來,轉身想溜,哪裏還有剛才麵對侯夫人時莫得感情的冷酷杠精樣。


    臥槽!狗皇帝來找他算賬了!


    聞鳴玉腦子拉響刺耳的警報,心裏隻有這個想法,但他剛想動,穆湛就已經兩步走到他身後,手還按住了他的肩膀,讓他無法動彈。


    幽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可孤剛才聽到的好像不是這樣,”穆湛嘴角有一絲笑,卻比不笑時更加可怕,“你膽敢欺君?”


    一大罪名扣下來,侯夫人喘不上氣,都快要厥過去了。她極力否認,幾乎趴在地上,完全沒了剛才的氣勢淩人。


    穆湛讓宮人把侯夫人剛才對聞鳴玉說的話重複一遍,越是說,侯夫人就抖得越厲害。


    “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孤,廣陽侯和他底下的人辦事頻頻出錯,看來可能是上了年紀,有些糊塗,該致仕了。孤看著年輕一輩也沒有擔得起這爵位的,收回來更合適,也給他們磨煉的機會。”


    輕飄飄的一兩句話,直接就摘了廣陽侯的官職,還削了爵,等廣陽侯一去,他們家立刻就跌出了貴族圈,成為庶民,打擊可謂不小。


    侯夫人徹底呆滯,三魂七魄都似離了體,不明白怎麽進宮一回,沒說服庶子為家族謀利益,反倒什麽都沒了。


    她想求聖上收回成命,但被宮人強行請了出去,根本就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出宮的路上,她的腦子裏一會閃過曾經虐待打壓幼時聞鳴玉的畫麵,一會又閃過剛才聞鳴玉的矜貴小公子模樣,暴君站在他身後,漫不經心的眼神,卻又透著殺伐的冷意……


    她忍不住想,如果以前她沒有因為嫉妒命人欺壓聞鳴玉,那現在聞鳴玉是不是就會幫侯府?


    不!絕對不能是她的原因,不然等她把消息帶回府,所有人都會怪她,不管是侯爺,還是她的孩子……對!不是她的錯,侯爺當初不也是很厭惡這個庶子嗎?卑賤的出身,被嫌棄是理所應當的。以他生母原本的身份,能生下侯府血脈是她天大的榮幸,不然那野種怎麽會有這身份,還得以進宮,走到今天!聞鳴玉應該感恩戴德!


    她直接顛倒黑白,無視了當初侯府是抱著聞鳴玉會被暴君殺死也無所謂的心態,把人進獻上去的。


    侯夫人的狀態很不對勁,又哭又笑又惱怒,像瘋了一樣,但送她出去的宮人都沒有什麽反應,跟沒看到似的。


    而另一邊。


    聞鳴玉也很不容易,整個人緊張得不行。侯夫人被帶走了,穆湛揮退了宮人,按住他的肩膀,讓他轉過來,麵對自己。


    穆湛微微俯身,雙眼注視著他,看不出喜怒,但聞鳴玉卻感覺自己從裏麵讀到了一句話。


    輪到你了。


    聞鳴玉猛地炸毛,差點嗚的一聲哭出來。雖然他可能已經死到臨頭,但強烈的求生欲還是讓他想撲騰兩下勉強自救,不想讓穆湛提起昨晚,先扯話題,幹巴巴地笑著說:“陛下是特意來幫我的嗎?我真的好高興啊~”


    穆湛悠悠說:“一部分原因是,但孤看你好像也不需要幫忙?很能說,把那女人氣得不輕。”


    聞鳴玉故作委屈,垂著眼低聲說:“那隻是我裝出來的架勢,她從小就苛待我,給我留下了很大的陰影,我見到她就害怕。”


    “是嗎?那她現在也是罪有應得了,追名逐利的人最怕就是擁有了再失去,更別說他們原本以為有你這個捷徑。”穆湛沒什麽情緒地說著話,搭在聞鳴玉肩上的手似閑著,無意識地擦過聞鳴玉的頸側,力道輕得像是在溫柔撫摸。


    聞鳴玉覺得癢,微微顫抖了一下,但沒有躲。他不清楚穆湛突然懲處廣陽侯的原因,但確實幫他出了口氣,心裏有點爽快。


    過了一會,穆湛的視線又落回到聞鳴玉身上,讓他心裏一緊。


    果然,穆湛還是要提了,“這事是順便,孤來這,是想跟你說昨晚……”


    “啊!說起來,陛下一定餓了吧!”聞鳴玉猜到他要說什麽,不想他說下去,慌忙強行打斷,拿起桌上的點心就堵住了穆湛的嘴,“這個桂花糕很好吃,我超喜歡,真的!”


    穆湛頓時滿嘴花香,甜滋滋的,忍不住皺了下眉,但到底還是沒吐出來,表情複雜地吞了下去,然後就一下抓住了聞鳴玉的雙手,單手箍住,見他還想說話,另一隻手把他的嘴也堵上了。


    穆湛微笑:“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聞鳴玉哪裏說得了話,頂多含糊地嗚嗚兩聲,跟被綁架了似的。


    他沒辦法攔著,穆湛很直白地說了下去,“昨夜你喝醉酒之後,罵了孤多少次狗皇帝,你還記得嗎?”


    聞鳴玉眼前一黑,隻覺得酒精誤人,天要亡他。


    興許是聞鳴玉的表情太過生無可戀,把穆湛逗笑了,眼底劃過了一絲笑意,柔化了原本冷漠的輪廓,顯得人好像都變得有點溫柔。但聞鳴玉沒有注意到。


    “想說什麽?”


    聞鳴玉眨巴了兩下眼睛,腦子飛快地轉著,下意識張嘴,但他忘了穆湛的手還捂著他的嘴,這麽一來,唇瓣輕觸掌心,呼出來的氣息也都灑在上麵,微微濕潤,有種難言的曖昧。


    穆湛眼神一暗,捂住他嘴的手不自覺用力,然後才慢慢鬆開,在他身旁坐下,等他說話,大有種靜待你的狡辯表演的意思。


    聞鳴玉讀到了這樣的眼神含義,心理壓力有一丟丟的大。


    他深吸口氣,忽略掉剛才微妙的感受,開始——狡辯。穆湛顯然聽到了他的酒後醉語,這是沒得否認的了,隻能從這個詞上救一救。


    “陛下,我絕對沒有罵您的意思。狗,它就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對吧?它聰明又活潑,有著特別多優點,陛下勤政愛民,心懷天下,是個大大的明君。我說……狗皇帝(超小聲),是在誇陛下,真的。”


    聞鳴玉一邊說,一邊偷瞄穆湛的反應,見他要說話,就跟考試就要結束似的,不管怎樣,都要多寫幾個字好像這樣能蒙個兩分,聞鳴玉又接著說:“狗不僅是朋友,還是親人,陪伴我們一輩子,吃飯睡覺什麽都要在一起,我就特別特別特別喜歡狗,真的。”


    又是重複,又接連強調真的,生怕穆湛不信,緊張巴巴地盯著穆湛。


    穆湛情緒不顯,平靜地聽他狡辯了一通,最後淡淡說:“所以,你喜歡抱著狗一起睡覺?”


    聞鳴玉愣住,怎麽都沒想到穆湛聽完之後會說出這麽一句,抓重點的本事真的……


    雖然有點茫然,但聞鳴玉愣了一下,還是用力點頭,“對!我很喜歡!”


    穆湛:“孤明白了。”


    聞鳴玉一頭問號,所以你到底明白什麽了?


    到最後,聞鳴玉也沒搞清楚穆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罵了狗皇帝還活了下來,安全度過,非一般的幸運。聞鳴玉大大地鬆了口氣。


    一切照舊,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聞鳴玉突然感覺自己在自欺欺人方麵也是很有天賦的。


    他解決完生命危機,和穆湛一起吃了頓飯,才回了自己的住處。因為放鬆下來,沒了包袱,他就隻想飛撲回自己的床上,變回垂耳兔滿床打滾,爽到飛起。


    三喜伺候著他更衣就寢,臉上掛著笑,說:“公子,聖上今天特意過來,就是為您出口氣呢,奴真替您高興。”


    聞鳴玉也想過這點,但他自認為沒有什麽值得穆湛這麽做的理由,更多還是把這歸為穆湛心血來潮,畢竟暴君做事就是隨心所欲,而且說不定廣陽侯早就做得過火,讓皇帝想削了他們,偏偏還跳那麽高刷存在感,暴君看著煩,就順手給處理了。


    聞鳴玉點頭,“嗯,我也挺高興的。”


    看著討厭的人倒黴,當然心情好。快樂就是那麽簡單。


    三喜一興奮起來,就有些絮叨:“公子能那麽順利真好,之前奴還擔心,聖上厭惡後宮,一直都空著,可能……”


    說到這,三喜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臉色一白,連忙閉嘴。


    聞鳴玉本來也就隨便聽聽,他這麽一停,反倒勾起了興趣。說起來,他確實好像沒聽說過後宮有什麽妃嬪美人,下意識就問:“為什麽?”


    三喜勉強搖了搖頭,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


    聞鳴玉看他這樣,猜測其中肯定有什麽皇室秘辛。知道秘密多的人,一般都活不久,他果斷收起了好奇心,還提醒三喜,這次就算了,以後說話多注意點。


    三喜連忙用力點頭,還怕自己不說讓聞鳴玉不開心,小聲解釋說:“不是奴不願說,隻是這事是宮中禁忌,奴知道的也不多……”


    聞鳴玉立刻打斷他,“我不想知道,真的。”


    三喜這才剪滅燭火,盼公子好夢,退下出殿。


    這一夜,聞鳴玉確實睡得很不錯,巴掌大的垂耳兔縮成一團毛球,吧唧嘴,小短腿還蹬了一下,顯然在夢裏吃得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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