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周成華耍起的“酒瘋”,談話沒法再進行。


    梅坤就說讓劉景先去安頓,日後慢慢交流不遲。


    劉景本就有傷在身,又是斬妖,又是趕路,身體和精神都很疲憊,便答應了。


    郭鎮北麵有個小山丘,山上是大片野竹林,山下則是兩個小村寨,以挖筍和製作竹製品為生。


    竹林山的半腰處,有個占地八九畝的袖珍小莊子,名為聽竹齋。


    那是陽澤鄉的一位前任巡水遊徼,花費不少心血置辦的宅邸。


    如今已空。


    梅坤自稱做個順水人情,把手中保留的房契送給劉景,當作見麵禮及賠禮。


    劉景懶得再去自己折騰找房,爽快的接受了。


    “道友近期好好修養,福山村的斬妖之功,我會替你上報河君。”


    梅坤將劉景送出城隍廟時,保證會為他報功。


    臨近傍晚,跟著梅坤派來的引路人,劉景抵達了聽竹齋。


    引路人告別離去,劉景進入空無一人的莊子。


    雖然有些落葉,到處塵埃,但並不顯得荒蕪,因為院落布置的很典雅。


    前院有客房倉儲,廚房馬廄,還有顆大石榴樹。


    馬廄裏剩些不知放了多久的草料,劉景將黑驢牽進去。


    驢子湊上去嗅嗅,打了個噴嚏,慢悠悠嚼起來。


    劉景放下心,今夜不會聽到餓驢的心煩叫聲了。


    拎過小鐵籠,扯掉黑布,隻見紅玉蛙妖四肢朝天,硬挺挺,一副要死不活模樣。


    “死了?”


    劉景冷聲問道。


    “沒,沒死!”


    蛙妖連忙翻轉身子,鼓著凸起眼珠,可憐兮兮的乞求道:


    “老爺,給我點水吧,我太難受了。”


    劉景提著鐵籠往內院走去,一邊淡定回道:


    “你個兩棲動物,離了水死不了。”


    蛙妖聽不懂什麽叫“兩棲”,但這小妖昨夜被折磨得不清,精神和肉體雙重受苦。


    白日關在籠裏一路顛簸,到了城隍廟,又被沛然的神力壓製的膽顫心驚。


    總之,昨夜落入劉景手中後,它是一刻都沒得到歇息。


    此時確實是萎靡的很,並非裝出來博同情,耍滑頭。


    劉景想著這小妖還有用,心裏已經打算給它點甜頭。


    穿過垂花門,進了後院。


    庭院鋪滿青磚,側麵一個荷花塘,水邊坐落著清幽雅致的二層小樓。


    一條狹窄的棧橋從一樓大廳內延伸出來,探入水塘,棧橋走廊和大廳間則有道竹簾推門隔開。


    山間涼風吹進院子,池塘裏落葉旋轉,荷葉搖動,大廳的竹簾發出脆響。


    淡淡輕鬆情緒襲上心頭,劉景立即喜歡上了這個聽竹齋。


    鐵籠裏的蛙妖也歡欣雀躍,連聲祈求把它送進水裏。


    劉景走到池塘邊,將鐵籠掛到棧橋邊緣的木頭上,隻把半個籠子沉入水中。


    蛙妖對此很不滿,但沒敢抱怨,隻得逆來順受,勉強在水裏伸伸胳膊踢踢腿,恢複點精神。


    “整個郭鎮地界都在城隍籠罩之下,你一個小妖,想跑的話可以試試。”


    低頭警告一番蛙妖,沒等小妖賭咒發誓,劉景便起身沿著棧橋,推開竹簾踏入閣樓大廳。


    閣樓外形雅致,內裏卻很樸素。


    堂上有桌椅書架,角落有火爐茶具,除此外,便是牆上掛著《大羅玉京神仙圖》和幾副山水畫。


    側麵有樓梯,上去後,便見二樓的空間被一扇印有《清心咒》的屏風,分隔成兩部分。


    一半擺著床榻,是個起居室,另一半則擺著香爐法壇,是個修煉靜室。


    四麵有窗,風來風往,倚著窗台既能欣賞山間竹林,又能俯瞰山下村寨。


    若是明月當空,真有憑虛禦風的感覺。


    立於此,劉景紛雜的思緒,似乎都沉寂了下來。


    “不過灰塵有點多。”


    本想用起禦風,後又算了。


    “床褥也需要更換,明日下山雇了傭人一起整理吧。”


    最後隻把修煉靜室清理了,吃點自帶幹糧,坐到蒲團上歇息。


    “梅坤沒說實話!”


    雜事弄完,劉景開始轉動大腦。


    回想在城隍廟的簡單對話,劉景肯定,梅坤不簡單。


    “他到底意欲何為?”


    首先,梅坤絕不是像他自己所說,因為周成華是個“酒瘋子”,所以隻能派遣劉景。


    周成華再是酒鬼,也是個籙生道神!


    更比劉景資深的多,能被分到陽澤鄉,說明灃水河君對他的實力是肯定的。


    除非,這人真的廢了。


    這個想法,劉景保留,待安定下來,去拜訪試探一下再說。


    其次,梅坤是知曉蛙妖的存在。


    那就有兩點疑問:


    他是在劉景斬殺羊妖,擒住紅蛙後,通過安神司的神祇網絡知曉的?


    還是,事先就已經知曉福山村的妖怪事件,是由黃羊和紅蛙引起的?


    若是事先得知,又是通過神祇網絡的正規探察,還是其他不可說的隱秘路子?


    比如勾結妖府。


    劉景有此懷疑,一是路上水田裏碰到了那隻妖怪斥候,竟敢堂而皇之的接近城隍神域;


    二來,他到達陽澤鄉才一天,就已經對福蟾將軍有了基礎了解,作為此地安神司負責人的梅坤,難道一無所知?


    劉景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測,那就是——


    梅坤對福蟾將軍出身、謀劃全都一清二楚,而他在用福山村的鬧妖事件,試探劉景。


    試探劉景在灃水河君與福蟾將軍兩者的爭鬥中,未來的站位問題。


    因為說穿了,他們安神司和巡河司,都不是灃水河君的私兵,而是天庭派遣的基層神吏,輔佐河君管理灃水地域。


    那麽重點來了,誰是灃水河君,與他們何幹?


    灃水河君梁宇心中明不明白?


    肯定明白!


    劉景由此想到,自己被分配到陽澤鄉,可能不僅僅是得罪了河君,還有其他原因。


    自己是個外來戶,跨越十天路程才從柳州縣趕到灃水河,無根無依,身份清白。


    河君梁宇把他安插到這裏,u看書wwuuknsuco若劉景沒弄清背後隱秘,悶頭立功與福蟾將軍成了敵人,以後便可以拉攏。


    若劉景選擇同流合汙,正好連賞賜都沒給,實力弱小,也妨礙不了大事。


    另外,劉景又想到一個關鍵點,即“半年授籙的天才”這句話。


    自從見到灃水河府的人後,便一直在耳邊出現,說明早已傳遍河府。


    天才,加上還是十七歲的少年人,很容易想到“年輕氣盛”一詞。


    恐怕當初,河君舍掉李盛威的弟弟選擇劉景時,心中就有計劃。


    劉景的推測不無道理,畢竟死了幾個巡水遊徼了,兩者的暗鬥肯定早就開始。


    當然,推測再有道理,也需要證明。


    不過留個心眼總沒錯。


    腦中閃過種種思緒,最終,紛紛匯聚到一點,一個牽動全身的一點。


    即,劉景斬殺福山村的羊妖,算不算得罪福蟾將軍?


    這是最最重要的問題。


    既能表明,梅坤是在簡單試探他,還是直接給他挖了個坑。


    同時也關乎到劉景未來如何行事。


    若是得罪了妖怪,成了敵人,自然隻能靠向河君。


    若是沒有,選擇餘地就很大了。


    蛙妖再次有了用途。


    “唉,人人心中都是諸般謀劃,萬般算計,如何修行?”


    劉景歎了口氣,準備要下樓去審問紅蛙。


    沒想,剛起身,就從窗戶瞥見一團紅色身影正往牆上蹦去。


    一時間,他倒沒有憤怒,而是感慨:


    “連這小妖都在耍心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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