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談話和從前沒有什麽區別,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那就是寒暄的時間少了些,不到十分鍾就進入了正題,看來這件事情對陳跡雲真的很重要。


    “形勢?”安然在思索,陳爺爺並沒有說得太明白,隻是含糊的叫他對將來的形勢判斷一下。


    “爺爺,你說的形勢是指?”


    陳跡雲靠在藤椅上吸著煙,屋裏煙霧繚繞,不一會的功夫,煙灰缸裏就多了五六個煙頭。當然,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安然的嘴上現在也叼著一根。


    安然是個老煙鬼了,前世有十幾年的煙齡,轉生之後初時年紀太小,勉強控製了一兩年,還是忍不住開始重蹈覆轍。


    省委書記沒有再兜圈,終於說出了事情的真相:“這段時間東歐和蘇聯生了很大的變化,所以上麵一些老同誌對改革出了不同的聲音。討論很ji烈,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安然很詫異:“爺爺,這件事情很重要,您為什麽會想到問我?我還隻是一個學生,下半年上高中。”


    “安然,你就不要和爺爺捉i藏了。這兩年我們爺倆在一塊談心不少次,爺爺還不知道你的眼光?”


    安然有些沉默,的確這兩年陳爺爺在自己這得到了不少的提示,但是那些都是對國外形勢的判斷,比如柏林牆的倒塌,海灣戰爭之類,還有些就是他對將來會生的一些詬病的預測。這些事情雖然也很重要,但是對國內的大勢他向來藏得很緊,從來不願意多說半句。政治是一個漩渦,男孩躲都還來不及,哪會這麽貿貿然的踏足進去?


    要是陳跡雲是他的親爺爺,那還有什麽說不得?可惜他們不是真正的親人,省委書記對他的確不錯,但僅僅是不錯而已,安然相信如果不是他每次都能把國際大勢判斷得那麽準確,這位陳爺爺未必會如此在意他。


    “爺爺,這件事情真的不好說,我也不敢1u然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昨天打電話給他的另外兩位語焉不詳,這件事情太大了,一正一反的選擇,做對了能青雲直上,做錯了萬劫不複,幸好自己昨天也是用的這種模糊的口氣回答。


    未來的形勢,安然肯定是清楚的,他隻是不願意說出來罷了。這種有用的時候就被想起,沒用的時候就被遺忘的待遇,安然受夠了。憑什麽啊,我又不是活雷鋒。


    “沒關係,你是什麽想法都可以說出來,不需要有什麽顧忌。”


    陳跡雲不會被男孩這麽輕鬆的énhun過關,通過兩年的j往,老人對這個孩的判斷能力深信不疑。也許一開始他還會猜測,這孩是不是運氣好些,總能én對。可這麽久了,一樁樁一件件全部猜中,那就不能用運氣來形容了。


    安然是天!


    這是老人給安然下的定義,他是一個政治天,有著乎常人的觀察力和判斷力,總能在細微的細枝末節窺見全局。所以這一次至關重要的大事,他第一個便想起了安然,希望能夠得到他的看法。


    安然搖搖頭:“爺爺,我真的不敢1un說,這個不比咱們從前說的那些,萬一要是錯了,您……”


    陳跡雲無聲的笑了,他明白了男孩的意思:“小然,爺爺多大年紀了?”


    “嗯?您的意思是?”


    陳跡雲撫了撫額頭的皺紋:“你的擔心在爺爺這沒有,爺爺今年62歲,本來再過幾個月也該退休了。我估計董建國也打過電話給你吧,你應該也是像剛那麽回答他的。”


    安然笑得很不自然:“董叔叔是打了電話,但是說的很含糊,我隻是裝著聽不懂他的意思。”安然說這句話有點往自己臉上貼金,不是裝著聽不懂,而是根本就沒聽懂。安然壓根就沒去想董建國拐彎抹角的話裏的隱晦含義,他當時滿腦都在思索哈利b特的情節,哪有那些腦細胞去想這個?


    “嗯,”陳跡雲沒有繼續探問這個,而是轉了回來:“兩年前你就說過,蘇聯的改革不會成功,東歐會生劇變,現在你的話都應驗了。”


    安然靜靜的不出聲,等待著老人的下文。


    “前幾天上麵有文件下達,似乎改革開放的調生了變化,同誌們爭論得很厲害,爺爺也是舉棋不定……”


    安然很無語,什麽叫爭論得很厲害,根本就是保守派活動得很厲害。他有心繼續沉默,可是陳跡雲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不說點什麽似乎說不過去。


    “爺爺,既然上麵還沒有下結論,那您就耐心的等等看,總是會有結果的不是嗎?”


    陳跡雲有點失望,這個孩眼神閃爍不定,始終不肯說出心裏話,這是什麽原因?


    “小然,你有什麽顧慮?”


    安然口觀鼻鼻觀心老神在在的坐著不吭聲,他哪裏是有顧慮,隻是被別人傷透了心不再願意給別人打白工了。董建國得了他多少好處?兩年就升到了部委,可在董青這件事上又是如何對他?別的不說,他厚著臉皮打電話想問問董青的近況,前市長一聲不吭直接掛掉了他的電話。這個陳爺爺又何嚐不是這樣?


    說是他的幹爺爺,可除了想聽聽意見的時候派個車來接,半點好處也沒給過他。安然不是多在乎什麽好處,身價億萬的男孩自己也不需要。錢他夠多了,權利對十四歲的孩來說根本不可能。但是安然也有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那就是尊重。


    他得到了嗎?安然很悲哀的現,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這些位高權重者們真正的尊重。也許他們此刻對他和顏悅sè,但這些隻是基於有所求而來。


    他忽然厭倦了,開始討厭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身份,什麽幹孫,什麽小天,不是孫就是小孩。平等不是裝出來的,孫是裝出來的,不裝了又怎樣!


    每次到這個地方來,得看所謂臉sè,總不忘給別人帶禮物,那幾個正牌親孫碰見了還要無端要被諷刺幾句,也沒見這位幹爺爺說幾句重話,自己就賤到那種地步?安然想通了,憑什麽自己就得裝孫?別人想要答案自己就必須要給,哪有這種道理,行不行,我不欠別人什麽。


    “陳爺爺,我下個學期就上高中了,再說我自己還有不少的事情要忙,可能不會有時間來看您了。”


    陳跡雲吃了一驚,這個小男孩轉眼間說這種話是什麽意思?“安然,你是不是生爺爺的氣了?”


    老人知道,自己的老伴對安然不太喜歡,他也聽說了幾個孫孫nv對這個自己看中的孩意見很大,難道剛文娟又給孩臉sè看了?他一直都知道這些事情,隻是自己事情太忙,再說也不想因為安然和幾十年都沒吵過一次架的妻爭論。


    在陳跡雲看來,他對這個孩已經夠好了,初認幹孫的話的確可能是一時的衝動,但認了之後他並沒有反悔,對這個孩比對自己的親孫兒還要好些。起碼的,他和這個孩j流的時間,比他九個孫兒輩加在一起還要多。


    很多事情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得出的結論是恰恰相反的。他覺得自己對安然很好,安然可不這麽認為。功利主義盛行的時代熏陶下的男孩,對好壞的分別有自己的判斷。


    男孩歎了口氣,有些話說開來好些,你是省委書記又如何,我也不想求你什麽,隻要以後別再煩我就行。“沒有,我真的是太忙了,而且我不喜歡坐車來來回回的,很累。我知道王nn不喜歡我,陳旭和紫依他們也討厭我,這樣很累的。”


    “你這孩,王nn怎麽不喜歡你了?陳旭他們年紀還小,你和他們有什麽氣好生的?”陳跡雲嗬嗬一笑,原來這的是這個原因。


    “陳爺爺,我知道你的想法,無非是想給陳旭他們樹一個榜樣,借我來刺ji他們好好學習,是不是這樣?”


    安然豁出去了,今天無論如何把心裏話說出來,這些在男孩的心中憋了一年多,他不想再沒事給自己添堵下去。


    “陳爺爺,我是一個很懶的人,對於給別人當靶沒有興趣。”


    安然在賭,用自己的年齡來賭一把,他相信就算自己說得再刻薄些,一省封疆大吏也不可能為了幾句話惱羞成怒。就算這個便宜爺爺對自己有了看法也不怕,大不了老移民嘛。


    不得不說,前後活了兩世的安然依舊是個小市民,卑微得為了尊嚴不惜血濺五步的小市民。小市民有什麽?唯有尊嚴。


    “……”


    陳跡雲半晌無話可說,安然說的並不算錯,他的確存了這個心思。但是也不算全對,在這個心思之外,他也很欣賞安然。老人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動機,他下意識的回避著男孩的鋒利,男孩的話讓省委書記有點臉紅。


    “安然,不是你想的這樣,爺爺很喜歡你。你很懂事,比他們都懂事,爺爺可能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請你原諒。”


    陳跡雲的反應出乎安然的預料,在他的猜測中這位大人物在他說出如此刻薄的話之後,要麽直接揮手讓他離開,要麽會痛心疾的訓斥。


    安然感到累了,搖搖頭說到:“算了,不說這個。陳爺爺,對於您剛說的我可以告訴自己的看法,不過在我說完之後,不希望下次再有什麽人去江南接我。”


    陳跡雲沉默不語,安然接著說道:“改革開放是那位老人推動的,不可能會變,也不可能有人能改變。另外,蘇聯的改革已經失敗,相信在不遠的將來,這個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就要改變顏sè了。這個時間不會太遠,也許很近,說不定今年之內就會生。”


    看著陳爺爺的滿臉不信,安然站起身來:“當然,這一切都隻是我的猜測,您願不願意相信我無能為力,但是請不要問我原因,我隻是感覺。”


    安然笑笑:“僅僅是一種直覺,沒有原因。”


    “我先走了,陳爺爺您自己思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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