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陰縣尉肖誌甫領著三十餘捕快,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弓弩刀槍,殺氣騰騰的奔周家村而來。


    雲水一案,本也與肖誌甫無關,他畢竟是上一任縣令的人。


    眼見著就要日薄西山,地位不保。


    他愁壞了。


    於是,使勁的轉動著腦瓜子,想要好好的巴結新的上司。


    可惜的是,這年頭,就算是想要拍上馬屁,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新任縣令杜子明,剛一上任就擺出了上麵有人的強橫勢態,想要在湯陰縣境安心治民,以報天恩。


    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本縣境內的盜賊山匪,貪官濁吏。


    肖誌甫並不認為,自己就在名單之外。


    最令人難堪的還是。


    杜子明出身開州杜家,家中有人在京為官,這樣一來,無論是地方還是朝堂之上,他都不算是全無根基。


    這次上任是帶著數十伴當家人的。


    不但輪不他這個過氣縣尉來表現。


    也由不得他反抗。


    不過,肖誌甫卻有一個殺手鐧……


    他知道一樁陳年舊事。


    平日裏與人喝酒閑談之時,從鄉老嘴裏知道了雲水先生戴名鬆的《雲水集》,因此也明白其上寫的是什麽。


    別人看到的是,雲水先生其誌高遠,不媚不俗,兼且才華天授,頗有漢唐遺風。


    而他看到的,卻是這人心懷故國,不肯歸順清廷,心中明顯有怨。


    沒見他寫的《雲水集》,前卷注錄的年號都是南明舊號嗎?


    什麽是證據?


    這就是證據。


    於是,肖誌甫懷著立功的心思,向縣令首告了。


    縣令杜子明一見大喜,連夜派人入京,上書密告中樞……


    過了一些日子,得了準確信息之後,知道升官發財的機會就要來了,當即派肖誌甫火速捉拿印刷此書的鄭、黃兩家,抄沒家財,收押入獄。


    並且,由於朝廷下文,此案重大,主犯戴雲鬆乃是夷九族的罪名。那麽,他的嶽父嶽母一家也是逃不過的。


    因此,縣令大人決定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更是馬不停蹄的派出人手,捉拿周宏義一家。


    ……


    “快,快一點。”


    肖誌甫心中熱切。


    他知道,隻要這件事辦好了。


    不說自己的職務能夠保住。


    更是能憑借雲水一案攀上杜家在京城的關係,也許,自己還能嚐到連升三級的待遇。


    從吏身轉為官身,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官老爺。


    肖誌甫心裏甜得簡直要滴出蜜水來。


    心中喜悅。


    眼中,卻是露出狠意。


    “圍起來,不得讓人走脫。”


    他指揮著弓弩手戒備,下馬步行,親自帶頭,手提長槍轟開莊門。


    “奉縣令大人吩咐,周家一幹人等全都捉拿歸案,男子判即日腰斬,女子押送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但有反抗者,殺無赦……”


    肖誌甫知道,周家莊園的主人,其實是一個教授鄉間民壯拳腳的糟老頭子,一生窩窩囊囊的,基本上不跟人爭執。


    而他手下的三大弟子,說白了,也就是那麽些個吃閑飯的。


    聽說老大擅打鐵,老二擅長木工活,老三是個教書先生。


    這樣的人,這樣的勢力。


    杜縣令認為,周宏義其人,若不是仗著女婿雲水先生,讓人無端端的敬重三分。


    恐怕,就有人打他萬貫家財的主意了。


    是的。


    周家占了不少田地,平日裏生意也做得不小,手下莊丁管事之中,有著經商的人才,這一點,實在是太讓人羨慕。


    ‘隻可惜,那周家的小辣椒周玉梅生得花容月貌的,現在卻不在周家莊,而是跟隨戴雲鬆去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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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即將挨上一刀,還是會去西北苦寒之地,便宜那些粗魯軍士……’


    ……


    楊林坐在正堂,茶冷了也不再續。


    聽完了管家周福的稟告,他還沒決定如何行止,到底是舉家遷離呢,還是……


    然後,就聽到了縣尉肖誌甫的聲音。


    也看到他打破大門,殺了進來。


    一幫捕快凶神惡煞的,衝進來見人就殺。


    有兩個仆人躲閃不及,被砍了個滿頭滿臉,血濺三尺。


    得,


    不用考慮了。


    楊林眼神一厲。


    一股惡氣陡然升騰而起,憋了數十年的無儔殺機,沒頭沒腦的直衝頂門。


    心肝脾肺腎齊齊發炸,五股奇特氣息,匯成一股鬱氣,長長吐出。


    氣息冰冷,嚴寒,又透著徹骨奇香。


    “苦練三十年,終究不得寸進,卻原來,心意順遂殺戮無忌才是梅花拳真意所在。


    這一口寒梅真息吐出,殺意凝聚。


    這一刻,楊林終於易筋鍛骨大成,五髒六腑大放光明,達到了神力境。


    也看到了另一層次的技法真諦。”


    楊林以原本的周宏義大拳師之身練拳,明明經曆的是對方的一切,悲與喜,愛與恨,一切都恍如親曆。


    但是,畢竟,拳法是自己的,修為也不能讓旁人代勞。


    他的進境,比起周宏義本身,自然是要落後許多的。


    如果是周宏義本尊體悟拳法真義,三十年苦功,此時早就暗勁大成,即將問鼎宗師之境。


    而楊林呢,竟然一直到自家滅門在即,才堪堪得到梅花拳後續真義。


    筋骨大成,明勁圓滿,也看到了暗勁練髒的另一層次風光。


    不容易啊,不容易。


    楊林滿是唏噓。


    他這時,才弄明白。


    演武令幻境所經曆的一切,並不能當做一場幻境來看,也不能當做是一個不勞而獲的外掛。


    他的所有本事,必須是自我領悟,自我鍛煉得來。


    而這個幻境,隻是提供一個平台,一段時間。


    讓人能在久遠的曆史洪流中,體悟過往的一切,得到資糧,鍛煉己身。


    要想在幻境之中悟得本心,悟得拳法真義,練成本能,煉得殺敵血刃。


    一味苦修是不成的。


    武功這東西,從創出來開始,就是為了征服,為了殺人。


    如果拋棄了這份本心。


    就算肌肉骨骼練得再好,也隻是一個強一點的運動員。


    少了那麽一番靈性。


    也少了死中求活的無窮妙用。


    天下萬般技藝,千種巧思,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正因為有家國情懷,有殺心有殺意,他的梅花拳才可能進步。


    畢竟,是在霜雪般嚴寒的生活之中創造出拳法雛形,也必將得到傲霜勝雪的風骨,拳法才可大成。


    想通此節,楊林心懷大暢。


    沒來由的,又有一股子憤懣打心眼裏升起。


    那是原主周宏義的委屈與激昂。


    “我都避世三十餘年,卻沒料到仍然難逃人禍兵災。


    這天下,又哪裏有什麽淨土莊嚴?隻得一個殺字而已。


    殺他個幹幹淨淨,乾坤朗朗。”


    他長身而起。


    身形一晃,三步之間,就跨過十丈距離,來到肖誌甫的身前。


    兩腳踢死正揮刀斬殺周家下人的捕快,伸手一把掐住縣尉的咽喉,把他提了起來。


    “我記得,你肖家世居湯陰,前朝之時,也曾為朱家故吏,頗為勤懇膽怯。


    現在,當了清人的狗,對付起同胞來,反倒是凶狠萬分了。”


    楊林似乎忘卻了自己,這一刻,他與周宏義隔著遙遙時空,心心相印。


    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唯殺而已。


    話音一落,他五指微微用力,一把就捏碎了肖誌甫的喉骨。


    “蔡光、王明、孟德,還不動手,等著開飯嗎?”


    他聲音清冷,殺意深沉,“我等你們一炷得時間,再去湯陰縣城,把縣令杜子明的腦袋提來見我。”


    “是,師父。”


    三人齊聲應喏。


    或不忍,或凶狠,或興奮。


    但唯獨沒有的,就是猶豫。


    這年頭,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更何況,他們三人乃是楊林一手養大,當然得聽令行事。


    此時得了命令,如出籠的猛虎,出手就要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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