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沒什麽!”周平搖了搖頭,收拾了一下心情:“你問問李寶,他若是願意,便說是咱倆的同鄉,一身的好武藝,推薦給韓相公當護衛便是了,隻要出了城就好辦了。”


    “會不會被韓相公認出來?”


    “韓相公乃是書香門第,又怎麽會常去看這些東西。再說他不過是中等身材,這幾日又擔驚受怕,形容都已經大變,換件衣服,臉上塗些灰土,哪裏認得出來。”


    “阿平你說的也是!”薛良玉點了點頭,的確那晚的事情之後,李寶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吃不好,整個人便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任誰見了一下子也認不出這是平日裏那個神采飛揚的“小關索”。


    “你去與他說說,看看有什麽路上要用的趕快去買,我去韓相公那兒稟告一聲!”


    “好咧!”


    韓府書房,韓肖胄坐在書案旁,正在回憶著下午與趙良嗣的交談經過。由於趙良嗣是一名遼國的逃人,根據宋遼當年在檀淵之盟的約定,雙方都不可以從對方臣民中招納降服,所以道君皇帝雖然授予其官爵,但並為向外公開其身份,趙良嗣本人也深居簡出,平日裏幹脆就住在其恩主童貫的府中,其真實身份自然隻有少數高層知曉。本來對於這個拋棄了祖國、家族逃往敵國的逃臣,韓肖胄是將其與童貫視為一類,認為都是逢合人主,好大喜功的小人佞臣,對於他所提出的“聯金攻遼”之策也認為不過是僥幸求利的行為,他根本不相信這個趙良嗣是像他自己所說的因為“仰慕堯風”,才“南歸聖域”的。但是在經曆過一下午的交談,韓肖胄不得不承認這位從遼國逃人也許行為有失檢點,但對於遼國當時的情況有著十分深刻的了解,與自己的交談中,便在書案上用手指蘸了茶水隨說隨畫,將幽燕、雲中、遼西、遼東各地山水道路、名城大邑、守將人選、遼國中樞要員智愚解說的十分清楚,讓韓肖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個念頭——“也許真如此人所言,祖宗百年之恨,當雪於今日?”


    正當韓肖胄在書房中沉思時,外間的兩下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抬起頭來問道:“什麽事?”


    “啟稟郎君,那個剛從安陽來的周平有事求見!”


    “周平?”韓肖胄一愣,旋即才想起來是何人,隨口道:“嗯,讓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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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後,周平推門進來,向韓肖胄長揖為禮:“韓相公,小人有一事相求,還請相公應允。”


    “何事?”


    “小人前幾日在東京遇到一個同鄉,聽聞小人的境遇,十分羨慕,也想投在相公宇下,博個出身,還望相公應允!”說到這裏,周平害怕韓肖胄拒絕,趕忙補充道:“此人天生神力,尤善角抵之術,在安陽城裏也是數得著的,勝過小人百倍!”


    韓肖胄這些日子看周平處事穩當,再說他出使遼國身邊多個得力的人也是好的,便隨口應道:“嗯,既然有你舉薦,便留下吧!”


    “多謝相公應允,那廝定然會拚死報效!”周平俯身拜了一拜,便要退出去。韓肖胄心中突然一動,沉聲道:“且慢,我有一件事情要問你。”


    周平停下腳步,垂首應道:“相公請問。”


    “我且問你:鄉間有兩家人,一家姓郭,一家姓王,比鄰而居。王家人仗了自家丁口眾多,占了郭家一塊田產,兩家人為了這塊田產毆鬥了幾次,郭家始終無法奪回田產。現在王家遇有盜匪,自顧不暇。於是郭家便有人主張與盜匪聯合,好從王家手中奪回田產;也有人說當助王家人,共同抵禦盜匪;還有人說應當兩不相幫,在一旁靜觀,見機行事。你以為當如何呢?”


    周平剛聽了兩句,就明白韓肖胄問自己的是此時宋麵對金遼戰爭應當如何的問題,隻是換了個名頭。他稍一猶豫沉聲答道:“若是小人沒有猜錯,相公應該問的是宋、遼、金三國之事吧?那塊田產便是燕雲十六州之地?”


    “你如何知道的?”


    “小人這幾日也有出外,金人使節在東京四出遊玩,茶館市坊隨處可聞,又有哪個不知道的!”


    韓肖胄用一種新的目光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青年漢子,問道:“那你說說應當如何應對?”


    周平稍一思忖,沉聲答道:“小人以為,無論采用何種策略,第一要緊的便是要自家做好準備,選將練兵,積糧屯草,自家強了,無論和哪一家站在一邊都不會吃虧。比如樹上的果實熟了,若是頭上沒有戴頂軟帽,果子掉到地上倒也罷了,打到頭上砸破了頭那就慘了。”


    周平語畢,屋內一片寧靜,半響之後韓肖胄的笑聲才打破了寧靜:“好,好,好!這個比方打得好,打得好!”他站起身來在書房內來回踱了幾圈,突然停住腳步看著周平說:“看來這次我從安陽回來倒是發現了個難得的人才!”


    “相公謬讚了,小人克不敢當!”


    “這次去遼國好生做,回來後自然會幫你尋一個好差遣!”


    “多謝相公了!”


    從書房內出來,周平才感覺到背上冰涼一片,盡是方才出的汗。此時的他臉上帶了一絲苦笑,口中喃喃自語道:“我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了,將來再怎麽樣可就不是我的責任了!”


    與過去前往遼國的使團不同,這次前往遼國的使團的規模很小,行文的速度也很快。幾天後,韓肖胄便帶著使團一行人出了東京城,一路往北渡過黃河,往雄州去了。到了雄州,再往北渡過宋遼兩國的界河白溝就是遼國了。在河邊規定的渡口,他們登上了遼方派來的渡船,徑直登上了對岸。在那裏,遼方的接待人員迎接了他們,在勘驗了文書之後,韓肖胄一行人便被迎接到了行館休息。


    行館內,周平好奇的打量著這棟奇怪的建築物,這棟被用來專供兩國使節往來休息、住宿、拜會的建築物應該說是十分華麗的。但奇怪的是,整個行館被一條高達兩丈多的高牆包圍了起來,唯一的出口也被數名遼兵把守著,任何企圖外出的要求都被門口的守兵以極有禮貌但又十分堅決的口氣拒絕了,他們聲稱: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貴國使臣們的安全,正在與前站逐節聯係接待事項,安排食宿行程,請使臣們安心休息,等候到聯係妥當後自會通知他們啟程動身的時間。


    一天後,周平終於可以離開這棟華麗的監獄,但是他立刻發現等待著他們的是幾輛特別的馬車,這**車有一個專門的名稱——軺車。也是遼國向來接待宋朝使節時,供他們乘坐的.其華麗和講究的程度,要按照乘坐者的身分地位以及當時遼、宋兩朝的友善關係而有所變動。但所有這一類軺車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除了一個大的天窗以外,左右車壁都隻開了一個小小的窗洞,也用一條厚厚的簾幕擋得嚴嚴實實。


    “阿平,怎的這車子都這個樣子?”薛良玉抱怨道,作為一個才十七歲的少年,他已經快悶壞了。


    “這是軺車,目的就是為了不讓我們看到外麵的景象,免得走漏了消息!”一個五十多歲的使團隨員答道:“這車也不會走直路,免得讓我們記下來從邊境到某個城市的路程。”


    “啊?”薛良玉一愣,問道:“那大宋那邊也是這樣嗎?”


    “那是自然!”那個隨員冷笑了一聲:“你們兩個以前沒有參加過這種使團吧?連這都不知道!”


    周平與薛良玉對視了一眼,拱手道:“溫公,我們兩人都是頭一遭,做的不好的地方還請您提點。”


    那隨員嗯了一聲,便繼續閉眼打起盹來,他是禮部主客司的一名老吏,姓溫名成,在公門裏呆了數十年,光是前往遼國的使團都參加了二十多次,經驗可謂是無比豐富,可惜沒有個過硬的出身,到老了還隻是個從九品的將仕郎,整日裏隻是在車裏打盹,一副行將老朽的樣子。周平本以為自己這趟要經曆不少風險,卻沒想到就這樣平平安安的在軺車到幽州,算來倒是賺了,可不知為何,心中卻有幾分淡淡的失望。


    但是情況到了新城的時候改變了。在新城的驛館,遼方的看守要鬆弛的多,門口隻有幾個打盹的老卒,而驛館的四周,則整日裏都有形形色色的人,這些人有的隻是為了看一看南來的漢官的威儀,好回去後向四鄰誇耀;而還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則主動跑來求見,想要從中謀取各種各樣的利益,相比起趙良嗣投南的政和五年,今天形勢已經越發對遼國不利了,用不著多麽驚人的勇氣,就能夠做出這種預先的投資了。不少讀者覺得名字不好,其實幕府這個詞本就是出自中國,而且也切了本書的內容,問了一下編輯,改書名是大忌諱。就這樣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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