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南的手,劇烈一抖。


    葉初曉也發現了不對勁,用口型問他發生了什麽事。


    他緩緩搖了搖頭,眼睛看向窗外,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那現在怎麽樣了?”


    “還在醫院搶救呢,你爸前天才剛出院,今天一聽又不行了,現在亂成一團,你趕緊回來……”陸母急慌慌地說完,便掛了電話。


    “怎麽了?”葉初曉看著他晦暗的臉色,輕輕搖他的手。


    “家裏出了點事,我得回一趟北京。”他站起身來,葉初曉卻拉著他的手沒放,語氣也沉了下來:“到底怎麽了?你這麽再三地瞞著我是幹什麽?”


    她生氣了。陸正南望著她,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其實紙已經包不住火,終於咬了咬牙,說出了口:“施曼得了艾滋,自殺了。”


    葉初曉驚愕得睜大了眼睛,簡直無法反應。


    好半晌她才漸漸回過神來,再想起方才他說的齊禛遭遇了麻煩,終於了然:“齊禛他是不是也……”


    “他還沒確定。”陸正南歎氣:“醫生說要再過一段才知道。”


    葉初曉喃喃地說了聲“天哪”,便再說不出話來。


    陸正南按了按她的肩:“我得回去幾天,你留在家裏,好好照顧米粒兒,也好好照顧自己。”


    “你去吧。”葉初曉點頭,看著他出去收拾東西,兀自呆坐著不動。


    以施曼他們做的那些事,是該遭報應,可是這報應,來得太猛,也太慘烈,她依然覺得不忍。


    而且齊禛……她想起米粒兒,心中疼痛。


    怎麽會這樣……


    陸正南當晚便走了,第二天早晨抵達醫院。


    施曼是昨天晚上被酒店的服務人員送到醫院的,發現時,她已吃了大量的安眠藥。


    當工作人員按照她手機裏的電話通知家人,老爺子幾乎崩潰,隨後再一次引發了心髒病,也倒下了。


    如今,他們躺在同一所醫院的兩間病房裏,都昏迷不醒。


    陸母見了他,絮絮叨叨埋怨個不停,陸正南隻簡單地應付了幾句,便去看老爺子,他戴著氧氣罩躺在那兒,身上已再無半分往日的威勢,不過是個垂危的老人。


    陸正南坐在床邊心酸地握著他的手,握了許久才緩緩放開,起身去看施曼。


    進了病房,施母看到是他,便撲上來失聲痛哭,無助地問:“怎麽辦啊……正南……怎麽辦啊……”


    這個憎惡了多年的人,此刻,他隻覺得她可憐。


    他再望向床上的施曼,隻見她瘦了許多,臉色慘白如紙,跟以前判若兩人。


    心情沉重,他走出來,站在長廊的盡頭,久久沉默……


    老爺子是在當天中午清醒的,睜開眼睛的第一句話是:“小曼怎麽樣了?”


    “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了。”陸正南回答。


    他抓緊了陸正南的手,老淚縱橫:“都是我造的孽,我造的孽啊!”


    “爸您別這麽想。”陸正南安慰著他,自己心中卻亦是難過。


    接著,老爺子堅持要去看施曼,陸正南便陪他過去,在門口碰見陸母,她想攔阻,但又不敢,在他們走後,憤憤不平地抱怨。


    施曼此刻,也已經醒過來了,施母正坐在旁邊,哭哭啼啼地問她為什麽這麽傻,可她卻兩眼直直地望著天花板,不言不語,麵無表情。


    “小曼呐,你怎麽就……”老爺子扶著門框長歎。


    施母忙過來扶住他,來到椅子上坐下。


    “小曼……”老爺子又喊了一聲,想要去握施曼的手,可就在快要觸到的一刻,她將手抽走。


    “我現在這麽髒,你們這些幹淨人,誰也別碰我。”她冷冷地丟出一句。


    施母氣得直發抖:“叫你出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玩出這種病,以後怎麽見人?”


    “我是見不得人了。”施曼哂然一笑:“所以我才想死了算了,死得早,發現的人少,你們也可以少跟著我丟臉,這樣不是挺好的嗎,你們還多此一舉地救我幹嘛呢?”


    她的話說得冷血,卻又悲涼,滿屋的人,都靜默下來,一片淒然。


    “治吧。”一直沒說話的陸正南,忽然開口:“有的人得了這病,不也活了十幾二十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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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曼一震,轉過臉來看著他。


    他的表情很淡漠,跟他一貫對待她的態度一樣,並未多出半分溫暖:“你都敢死,難道不敢活?”


    施曼呆呆地望著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瘋了似地拿著櫃子上的東西一股腦地砸向他,哭著大吼:“我討厭你陸正南,你憑什麽管我……你憑什麽要我活著……你不是一直……都恨我……從來都……不認我……”到了最後,她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隻喃喃地罵:“我討厭你……討厭你……”。


    他一句話也不說,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看她哭鬧,任她發瘋。


    等她終於平靜下來,他依舊一句話也不說,扶起老爺子離開,出了門,讓誠惶誠恐地守在門外的護士,進去給她輸液。


    施曼見到護士時,掙紮了一下,但最終,隻是將臉別向一邊,胳膊卻沒動,讓她給自己打針……


    而就在次日,得知消息的齊禛也回了北京,他到病房的時候,施曼正在輸液。


    周圍的人幾乎還沒反應過來,他便直接上前,猛地拔掉了施曼手上的針。


    血從那個點湧出,施曼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不動。


    “像你這樣的人,還活在世上幹什麽?”齊禛殘酷的話,讓旁邊的施母驚呼,然後衝上去廝打:“還不是你把她害成這樣的,要不是因為你……”


    “她自找的,從一開始就是她自找的。”齊禛轉過頭來,眼神暴烈,嚇得施母鬆開了手,再不敢出聲。


    “都給我出去。”齊禛又低吼了一聲,施母盡管不願,但隻得一步步退出去,在門外,抖著聲音讓護士去找陸正南。


    而房中隻剩下施曼和齊禛的時候,她仰起頭看著他,喃喃地說:“你殺了我吧,齊禛。”


    “殺了你?然後陪你一起死?”齊禛冷嗤了一聲:“你當你是誰?”


    “哈,是啊,我當我是誰,你連殺我都是不屑的。”施曼自嘲地笑,用手背去擦淚水,血跡沾到臉上,汙濁不堪。


    齊禛眼中的厭憎更重:“你真髒,什麽時候都髒。”


    “那你為什麽還要碰我呢?”施曼嘲諷地睨向他:“是你自己要碰我的,我都說了要和你離婚,你還要回來找我,所以你跟我一樣,也是自找的……”


    齊禛驀地揚起手,卻又即將揮下來的一刻,僵在半空中。


    “連打我都怕傳染了嗎?”施曼瘋狂地大笑,語氣變得怨毒:“沒用的,要傳染,你早被我傳染上了,就在我們……”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偏了她的臉,她的嘴角緩緩滲出血絲,垂著頭,淩亂的長發遮住了眼睛,聲音低而緩慢:“你就會打我,哪怕我把整顆心,所有的愛都給了你,你也還是打我,像葉初曉那樣,把你的心都丟在地上踩碎了的人,你怎麽舍不得打呢?”


    齊禛怔住,然後猝然轉過身,盯著那一麵白牆,狠狠喘息……


    陸正南聞訊過來的時候,齊禛已經走了,隻留下滿室狼藉,還有背對著眾人,一動不動的施曼。


    當施曼聽見他的聲音,依舊沒轉過身,卻忽然說了一句:“我要出院。”


    “你現在怎麽能出院呢?你……”施母急得想阻止她,她卻更拔高了音調,再次說:“我要出院!今天就要出院!”


    陸正南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最後丟下兩個字:“隨她。”便轉身離去。


    施曼的指尖,死死擰轉著床單的一角,將下唇咬出一條血線。


    施母又勸了一陣,她始終再不開口,無奈之下,隻好去辦出院手續。


    老爺子之後也過來了,但亦是無計可施。


    施曼對誰都置之不理,進洗手間換好了衣服,看著鏡子裏那張女鬼般慘白的臉許久,從隨身的化妝包裏拿了口紅,機械地塗抹,然後刷睫毛,擦腮紅,直到看著那張臉,似乎又恢複了些人樣,才開門出去。


    “我住公司附近的公寓去,上班方便。”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


    施母和老爺子麵麵相覷。


    “小曼啊,你最近就先不要上班了吧?”老爺子勸她。


    她卻冷冷一笑:“怎麽?怕我出去丟人啊?”


    “不是,唉。”老爺子重重歎氣,不知道說什麽好。


    施母也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就算……要去上班,也住家裏啊。”


    “你不怕我傳染給你了?”施曼挑眉:“還是分開過的好。”


    她拎了包出門,一抬眼,看見了站在走廊盡頭的陸正南,目光一怔,隨即轉身,從另一邊的樓梯下去。


    陸正南沒有追,也沒有叫住她,走進病房,淡淡地說了句:“她這麽大人了,路要怎麽走,隻能隨她自己。”


    施母一臉哀戚,也拿著東西走了,老爺子怔怔地坐在床邊,陸正南默然陪著他,半晌,也扶起他離開。


    空蕩蕩的病房裏,隻剩下從窗口流瀉進來的陽光,那樣明亮,卻依舊照不亮這一室陰沉……


    施曼居然真的在出院三天後,回到公司上班。她得病的事,隻有幾個高層知道,但都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緘口不言。而其他員工,早已習慣了施曼時而來時而不來,何況施曼外表看起來依舊和以前一樣時尚強勢,所以並未察覺異樣。


    當公司的人把這件事報告給陸正南的時候,他隻說了句“知道了”,再無言語。


    又在北京留了兩天,把老爺子這頭安頓好,他便返回了古城。


    葉初曉去機場接他,見到她的一刹那,他覺得這些天積累的疲憊,像是全都在這一刻爆發。


    他抱住她,把臉埋進她的發絲,低低地說了聲:“我好累。”


    “我知道。”她擁住他,沉沉歎息。


    回到家,他躺倒在沙發上,葉初曉本想去放水給他洗澡,卻被他拉住了手:“哪兒也別去,陪陪我。”


    她順從地坐下來,讓他躺倒在自己腿上,輕輕地給他按摩太陽穴。


    “你說……怎麽就會發生這麽多事呢?”他皺緊了眉。


    她的指尖滑到他眉心,為他撫平皺褶,眼神悵然。


    是啊,不過是想大家都平平安安地過日子,變故卻一場接著一場。


    這些天,每每想起過去的事,再想到現在,都覺得命運像張密不透風的網,讓人無從掙紮。


    尤其是想到齊禛。


    哪怕他曾那樣傷害過她,到了現在,她也還是覺得可憐。


    他本就孤獨,如今還要孤獨地等待,死亡的判決。


    “以後,怎麽辦呢?”她低聲呢噥。


    陸正南閉著眼睛搖頭:“我也不知道。”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車停靠的聲音,向老師帶著米粒兒回來了。


    陸正南強打精神坐起身,米粒兒進門見了他,驚喜地跑過來,撲進他懷裏:“爸爸,你走了好多天了,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笑著親她,卻又想起了齊禛,心中傷感。


    猶豫了半晌,他抬眼望向葉初曉:“今晚,我們跟三哥一起吃個飯吧。”


    葉初曉一怔,輕輕點了下頭。


    “一會兒我們去見叔叔爸爸,好不好?”陸正南低下頭問米粒兒。


    她歡呼:“好哇,我也好久沒見他了。”


    葉初曉看著米粒兒,眼神黯然。


    隨後,陸正南打電話給齊禛,鈴聲響完兩遍,他才接聽。


    “三哥,晚上我們聚聚吧,初曉和米粒兒也去。”陸正南的話,讓那邊的他一愣,直覺地拒絕:“不用了。”


    “出來吧,孩子想你了。”陸正南把手機給米粒兒:“你自己跟爸爸說。”


    “爸爸我想你。”米粒兒對著話筒喊:“你好長時間沒去學校看我了。”


    拒絕誰他也拒絕不了米粒兒,最後隻能答應:“好吧,爸爸去見你。”


    米粒兒歡呼,把手機還給陸正南,然後拉著葉初曉的手撒嬌:“媽媽我要穿那件粉紅色的紗紗裙,我要去見爸爸了。”


    “三哥你看,書上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果然沒錯兒。”陸正南笑著調侃:“米粒兒為了去見你,還要精心打扮呢。”


    齊禛在那頭也笑,卻是眼中發澀……


    他們約在那個老宅院,米粒兒還是第一次來,新奇地跑來跑去,當看見齊禛的身影出現在花廳的門口,調皮地從旁邊的側門繞過去,從背後抱住他的腿甜笑:“猜猜我是誰。”


    “傻瓜。”他不由得好笑,轉過身抱起她,想親她,卻又猶豫了,最終隻親了親她的發頂:“你還能是誰,你是爸爸最愛的寶寶啊。”


    米粒兒開心地在他臉上大大親了一口:“你是寶寶最愛的爸爸,不過……”她偏著頭遲疑了一下:“我也最愛媽媽,家裏的爸爸,還有爺爺,沈婭阿姨,小璿阿姨……”


    “哎呀米粒兒你真花心,最愛這麽多人。”陸正南帶著笑意的聲音,從後麵響起,齊禛轉過身,對他點了點頭。


    “進來吧,看這天氣,隻怕一會兒要下雨。”他招呼他們。


    齊禛抱著米粒兒進去,見葉初曉正從長廊那邊過來,兩個人遙遙相望,誰都無言。


    吃飯的時候,葉初曉將一盤蝦球移到齊禛麵前,輕聲說:“那邊廚房說自己也能動手做,我就燒了個菜。”


    這是他以前最愛吃的菜,她居然還記得。齊禛垂下眼瞼,握著筷子的手,微微發顫。


    “我也要吃。”米粒兒聞著香氣,饞得趴在齊禛腿上流口水。


    “讓……你媽媽幫你剝。”齊禛低聲說。


    米粒兒噘起嘴:“爸爸你為什麽不幫我剝呢?”


    齊禛不知道該怎麽說,尷尬地怔坐著。


    葉初曉看著難受,將米粒兒哄到自己懷裏,給她剝蝦仁。


    齊禛默默地吃飯,陸正南望了他一會兒,找人要了瓶自釀的桂花米酒。


    “要開車,咱一人一小杯吧。”他給齊禛酌了,然後給自己也滿上。


    齊禛端起和他碰了碰,抿了一口。


    米酒的甜香味又誘惑了米粒兒,她對齊禛剛才不給他剝蝦仁的事還是有點小別扭,於是這次選擇了陸正南去蹭,還望著齊禛嘟囔:“爸爸不喜歡我了。”


    齊禛無奈,陸正南撇嘴:“你對我撒嬌也沒用,這酒我也不能給你喝。”


    米粒兒哀怨地蹲在地上畫圈圈。


    大人們都不禁失笑,齊禛的神色終於舒展了許多,把她拎起來放到自己膝上,重拿了杯子倒了些酒,又拿了新的筷子蘸了一點喂給她。


    那般小心翼翼的舉動,讓陸正南和葉初曉心裏,都覺得憐惜。


    隻有米粒兒不知情,他們三個人難得同時在她身邊,她很幸福,吃完了飯,還給他們唱歌跳舞,表演節目。


    他們也都裝做把什麽都忘了,隻全心全意地陪著她快樂。


    這個夜晚,鐫刻在每個人的記憶深處,以致於多年後想起來,仍舊覺得溫暖。


    哪怕這溫暖,相對於充滿暴風驟雨的漫長路途而言,那樣短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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