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天,次日早上葉初曉去了工作室,見到Monica之後很愧疚,因為工作室剛成立,正是忙的時候,自己卻耽擱了這麽多天沒來。


    “懷孕是大事兒啊,”Monica半點都不生氣,隻為她高興:“看著你幸幸福福地,比什麽都好。”


    不過既然葉初曉懷孕了,再經常去裝修現場就不合適了,Monica想了想,建議:“你那個叫沈婭的朋友,看著也不錯,她要是願意,不如也來咱們工作室吧,正好給你搭把手。”


    葉初曉欣喜,把Monica的話轉告給沈婭,她開心得不得了,當天就遞了辭職報告,王總雖說心裏不爽,可My工作室風頭正勁,他不敢得罪,隻好哼哼哈哈地答應了。


    沈婭花了兩三天將移交手續快速辦完,便過來工作室上班。


    而她過來接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齊禛公司裝修的交工,葉初曉本來出於負責,還要去現場再看一次。


    但沈婭一聽說對方的老板是齊禛,就堅決阻止:“我去就行了,你別再跟那人接觸。”


    如今葉初曉麵對齊禛也的確不安,便答應下來,自己留在工作室畫圖。


    沈婭來到現場時,齊禛已經在等,當看見來人不是葉初曉,而是沈婭,神色一冷:“你來幹什麽?”


    “我現在也是他們工作室的了,你這單的後續事宜,全部由我負責。”沈婭回答得很客套,但神色也同樣不善。


    “嗬,她躲我躲到這份上了麽?”齊禛輕嗤。


    “你還知道她在躲你?”沈婭挑了挑眉:“齊禛,初曉都已經結婚了,你這樣死纏爛打的到底有什麽意思?”


    “當初她都有我的孩子,陸正南不也一樣是死纏爛打?”齊禛反問。


    沈婭無言地搖了搖頭,隻覺得眼前的人,已經不可理喻。


    接下來便是驗收,齊禛對什麽都挑剔,這樣也不好,那樣也不對,到最後沈婭終於忍無可忍地罵:“你就存心刁難是不是?”


    “對,我就是存心刁難。”齊禛點點頭,直白地承認:“不行麽?原本負責的設計師,到了最後項目交工的時候麵都不露,就來個跑銷售的應付我,我這個雇主,有點質疑不行嗎?”


    沈婭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告訴你,今天葉初曉不出現,這驗收單我不會簽字。”齊禛現在活像耍無賴,沈婭隻恨不得撲上去和他打一架,可從公事上而言,他到底是他們工作室服務的客戶,她隻能恨恨地出去,給葉初曉打電話。


    葉初曉聽她說完,眼中蒙上陰霾,聲音很低:“好,我現在過去。”


    沈婭很愧疚:“初曉,都怪我沒把事情處理好。”


    “他那個個性,誰都應付不了。”葉初曉歎氣:“沒事,待會兒見。”


    葉初曉出現的時候,臉上戴著口罩,醫生囑咐過,以她現在的情況,不能吸入過多有害氣體。


    而這個口罩,看在齊禛眼裏,卻是她孕婦身份的象征,心中湧起針紮似地疼痛,他負在背後的手,已握緊成拳,但還是在笑:“看來這地方,的確是不適合你來,當個準媽媽挺辛苦吧。”


    葉初曉不想跟他多寒暄,更何況是在懷孕的話題上,隻淡聲問:“齊總,究竟哪些地方有問題?”


    齊禛打了個哈哈:“你來了,就什麽都沒問題了。”


    沈婭幾乎要脫口罵他有病,但葉初曉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忍住,然後將單子遞過去:“既然這樣的話,那就請齊總簽個字吧。”


    “不急。”齊禛卻沒接:“既然這裏空氣不好,那我們幹脆換個地方談吧,反正也中午了,不如一起吃個飯。”


    看這情形,飯不吃肯定簽不了,葉初曉隱忍著惱怒,點頭:“好的,這頓我們請吧。”


    “還是我請。”齊禛笑笑,望著她的眼睛:“不過,我就請你一個人。”


    葉初曉的心猛地一提,沒說話,隻看著他。


    “怕我對你怎麽樣嗎?”齊禛睨了睨站在旁邊,已經是蓄勢待發的沈婭:“那我就開個恩,請你們倆,但是,她單獨一桌,在我們附近看著,這樣你是不是有安全感點了?”


    葉初曉微微鬆了口氣,答應:“好,那就讓齊總破費了。”


    “別客氣,我們倆誰跟誰。”他眼風一飄,帶著曖昧的意味,葉初曉低下頭去,佯作不知。


    他扯了扯嘴角,率先走在前麵,葉初曉和沈婭對視一眼,也隨即跟上。


    齊禛選的餐廳倒並不遠,就在同一商圈,坐電梯到頂層,四麵風光獨好,隻可惜他們誰也沒有欣賞風光的心情。


    齊禛選了個窗邊的位置,請葉初曉入座,沈婭則就坐在他們斜對麵的桌子邊,時刻可以看到這邊的動向。


    這樣的格局,其實並不適合吃飯,但齊禛卻似乎胃口奇好,點了許多菜,而且還特意吩咐廚子做得清淡些,不要放味精,因為有孕婦。


    接著吃飯的時候,他又親自給她夾菜,體貼到讓人生疑。


    葉初曉埋頭吃飯,故意對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


    齊禛吃到一半,用手背撐著下頜,望著她半晌,忽然開口:“其實陸正南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


    葉初曉一怔,下意識地抬起頭來。


    齊禛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他能做到把米粒兒當親生女兒待,你現在肚子裏的孩子要是生下來,我也可以……”


    他沒說完,葉初曉已經將筷子猛地放下,激烈的呼吸,帶得胸口劇烈起伏,黑眸緊盯著他,一字一頓:“齊禛你真的瘋了。”


    “瘋了嗎?不算吧。”齊禛卻毫無所謂,雙手一攤:“我說的是真心話。”


    葉初曉已經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想再跟他說,將文件往他麵前一拍:“簽字!”


    “嗬,你看你這態度。”齊禛又是那種寵溺的笑,葉初曉隻覺得刺眼到了極點,也忍耐到了極限,又低吼了一聲:“快簽字!”


    齊禛撇了撇嘴,利索地簽好自己的名字,遞還給她,可在她接過之後,卻又不鬆手,文件就這麽被兩個人攥著兩頭,懸在空中。


    “初曉,我說過的話,都是當真的。”齊禛的語速極為緩慢,幾乎也是一字一頓:“你以後,勢必會回到我身邊。”


    “不可能。”葉初曉猛地一抽,文件的邊角被扯裂,但她還是站起身,泰然自若地將單子收進包裏,招呼沈婭:“我們走。”


    “跟你過去一樣,挺有大姐大的氣勢。”齊禛居然還能鎮定地謔笑,葉初曉回過頭,唇角一挑:“別再提過去的事,提多了,連回憶也被破壞了。”


    齊禛的眼底,掠過一絲黯淡,終於沒再說話,隻目送她昂首闊步地離開。


    一進電梯,葉初曉身上的氣勢就垮了,靠在牆壁上失神。


    “他到底對你說什麽了?”沈婭焦急地問,兩張桌子的距離雖然不遠,她卻無法聽清他們之間的對話。


    葉初曉疲憊地將剛才齊禛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沈婭大驚失色:“他真的瘋了吧?”


    “我也這樣覺得。”葉初曉無力地歎息一聲。


    她真的覺得,齊禛是在把他自己往絕路上逼,也是在把所有人往絕路上逼。


    他瘋了。


    直到回了工作室,她仍是心中發冷,坐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好轉,拿著手機走到拐角處去給陸正南打電話。


    “怎麽了初曉?”陸正南敏感地發現,她的聲音在微顫。


    “今天我見了齊禛,他說……他說……”葉初曉簡直無法把齊禛說的話,對著陸正南說出口。


    “他說什麽?你不要急,都告訴我。”陸正南柔聲哄著她,神情卻是凝重的。


    她強自平靜了會兒,才說了那些話,陸正南的眼神,愈發暗沉,握著電話的手,也因為太用力,而指節發白。


    “初曉,你別害怕,一切有我。”他的語氣很堅定,安撫了她的心,她答應下來,又聽他囑咐了別的雜事,聊了好一陣,才掛斷電話回去工作。


    而陸正南在掛了電話之後,便麵朝著窗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過了許久,按內線將李叔叫過來。


    李叔被齊禛他們從北京的公司開除之後,陸正南便將他安排在了古城這邊的審計部裏,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查鑫源的事。


    “情況怎麽樣了?”陸正南沉聲問。


    李叔搖頭歎了口氣:“比我之前猜想的還嚴重,總部已經被鑫源倒騰空了,而且外麵還有大量借貸,這窟窿隻怕都堵不住了。”


    陸正南神色沒變:“要隻是這樣倒還好。”


    李叔一驚:“你的意思是……”


    “我聽說在其他方麵也不大幹淨。”陸正南用手撐著額:“他這次,是真的要把陸家往死裏整。”


    “他怎麽就這麽狠呐!”李叔激動起來:“老爺子待他也不薄,一個女婿,完全是當兒子待的,哪知道這麽多年,簡直是養了頭狼。”


    “別說了。”陸正南擺了擺手:“先不動他,如果他要的隻是錢,這家業,大不了都給他。”


    “陸總——”李叔急得要製止:“這可是老爺子的心血啊。”


    “老爺子也是這個意思。”陸正南淡淡地苦笑:“因果報應,沒法子的事兒。”


    上次從北京回來之前,陸正南跟老爺子談過一次,老爺子也默許這樣做,隻不過,如果能用這家業補償齊禛固然好,就怕齊禛不會滿足於此,他如今想要的,太多了。


    李叔不知內情,無法理解陸正南,僵著臉出去。


    陸正南又獨自坐了半晌,撥通了俞行遠的電話……


    傍晚,陸正南先過去接了葉初曉,把她安全送回家,然後說跟大哥今晚約了喝茶,讓她在家好好休息。


    自打回來,他就請了保姆,再不許葉初曉做家務,他又去廚房,吩咐保姆晚上做哪些菜,熬什麽湯,事無巨細地安排好,這才出門。


    依舊是常去的那個院子,俞行遠比約定的時間晚來了一會兒,進花廳的時候,看見陸正南正在出神,手上的煙都快燃盡了也毫無察覺。


    “也不怕燒著手。”他過去,從陸正南手裏多下煙蒂扔掉。


    “大哥你來啦?”陸正南這才回神,望著他一笑。


    他的笑容裏,有一絲少見的迷茫,讓俞行遠想起了他以前,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候,為了淩知瑜。


    “這一次,是為了葉初曉吧?”俞行遠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


    陸正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他:“三哥前幾天,是不是去你那兒了?”


    俞行遠微怔:“聽璿子說的吧?”


    “嗯。”陸正南點頭:“她說那天三哥很抑鬱,好像還跟你吵架來著。”


    那天葉初曉睡覺之後,他下樓仔細問過盛璿那晚的事,但她自己知道得也並不多。


    “也不算吵架,就是他情緒激動,高聲嚷了兩句。”俞行遠在他旁邊坐下來,亦是眼神沉鬱:“他現在啊,鑽牛角尖裏出不來了,就是為了初曉懷孕那事。”


    “還真是為了這個。”陸正南自嘲地一笑:“大哥你說怎麽辦呢,我現在也真是沒轍了,無論到了哪一步,他就是不肯放手,可我自己,也放不了手。”


    “你別管他。”俞行遠揮了揮手:“就算你放手又頂什麽用,人家初曉愛的是你,你放了她就能回去跟著老三,就能再愛上老三?老三如今,就是心裏長了顆釘子,總有一天會拔出來的。”


    “就怕一輩子都拔不出來。”陸正南知道俞行遠是在寬慰他。


    “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別人誰也幫不了他。”俞行遠點燃煙,狠狠地吸了一口:“如果人看到的,都是別人欠自己的,那心裏就永遠也平衡不了,隻能痛苦一輩子。”


    “大哥,你說我們兄弟,是怎麽就走到了今天?”陸正南感傷地一笑:“當初小時候,多好啊,我爸和齊叔也好……”


    俞行遠無言地按了按他的肩膀。


    “我有時候也想,老爺子犯了這樣的錯兒,就該受罰,可是看看他,那麽大年歲了,又不忍心。”陸正南搖頭,眼裏已發澀:“也不能怪三哥,是人都自私,我也自私,舍不得老爺子,舍不得初曉。”


    “別這麽說,人之常情。”俞行遠亦不知該怎麽安慰他,隻招手叫來侍應,讓拿壇上好的花雕來。


    “別的我現在也幫不上,今兒晚上陪你痛痛快快喝頓酒。”他拉著陸正南去桌邊坐下,兩個素來都不太喝酒的人,開懷痛飲。


    喝酒之前,陸正南怕自己萬一醉了回不去,給葉初曉打電話報備了一聲。


    葉初曉知道他們兄弟間素來感情深厚,平日裏又忙得不常見,便幹脆地答應,自己吃完飯,和米粒兒在小區裏散了會兒步,就打算回來早早睡覺。


    可剛進屋,門鈴就響了,居然是齊禛,葉初曉一時之間愣住,不想去開門。


    但這時齊禛卻在外麵喊“寶寶”,米粒兒聽見了,笑著說:“哦,叔叔爸爸來了。”


    葉初曉隻好讓保姆過去把門打開,齊禛進來,環顧一圈問道:“正南不在家?”


    她不想告訴他陸正南今晚有可能不回來了,隻淡淡地點了點頭:“嗯,說有應酬,過會兒回。”


    齊禛笑了笑,抱著米粒兒在沙發上坐下,眼睛卻看著葉初曉:“寶寶你說,媽媽肚子裏是弟弟還是妹妹啊?”


    葉初曉想起他白天的那些話,心中陡生不適,怕自己會忍不住在孩子麵前發作,借口說拿東西,上樓進了臥室。


    不想再下去,她躺在床上翻看雜誌,原本想著過一陣齊禛便會自動離開,可不知什麽時候,房門忽然被推開。


    她嚇了一跳,迅速坐直身體,隻見齊禛抱著米粒兒站在門口:“孩子睡了,我把她送上來。”


    無論怎麽樣,他出現在她的臥室,都是不正常的,葉初曉有種隱私被侵犯的排斥感,直直地走過去,接過米粒兒:“謝謝,晚了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可他並沒有走,反而跟著她一路走到床邊。


    她再忍不住,臉徹底沉了下來:“你該走了。”


    “他不是還沒回來麽?”齊禛抬起眼,對她笑了笑,竟幹脆在床上坐下,半靠著床頭。


    這般親密的姿態,讓葉初曉心裏別扭至極,反感的情緒,已經藏不住,轉頭就要出門。


    他卻在她轉身的一瞬間,從背後拽住了她的手。


    這一刻的感覺,和那個夢裏十分相似,葉初曉的身體都在顫栗,拚命想要甩脫他的手。


    他卻攥著不放,一雙幽深的眸子,瞳仁深處似有可怕的漩渦,能將人吞噬入那黑暗中,這又再次和那個夢境相合。


    葉初曉急喘,掙紮地更用力,而就在她的力氣用到最大時,他猝然鬆開了手,猛地失去了牽引的力道,她站立不穩,往後踉蹌了兩步,重重跌在了地上。


    隻覺得似有熱流從腿間流出,肚子生疼,她想起了當初生米粒兒時小產的情景,驚恐到了極點,大叫:“來人啊,送我去醫院。”


    米粒兒聽見她的喊聲,也從夢中驚醒,慌亂地下床,跑過來抱住她,哭著問:“媽媽你怎麽了?”


    樓下的阿姨也衝了上來,見狀大驚失色,趕緊打10叫救護車。


    可在整個過程中,隻有齊禛,始終一動不動,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眼神靜到出奇。


    ***************************


    陸正南接到電話時,已是微醺,迷糊地問:“什麽事?”


    當阿姨說完,他瞳孔驟地放大,一躍而起:“你說什麽?初曉她……”一邊喊著,他已經開始拚命往屋外衝。


    同樣半醉的俞行遠也清醒過來,跟著追了出去。


    陸正南已經跑上了車,正要發動時,俞行遠也拉開門硬擠上來,問他:“到底出什麽事了?”


    “齊禛這個混蛋!”陸正南咬牙。


    俞行遠目光一暗,他既已不叫三哥,可見此事有多嚴重。


    陸正南再沒說話,眼底似燃著熊熊火焰,車疾馳向醫院。


    下了車,陸正南又是一路飛奔進了大樓,電梯沒到,他急躁地不停拍操作麵板,到最後怎麽都等不及,沿著緊急通道直往上衝。


    俞行遠看清了他方才一直按的樓層,旁邊的指示牌上顯示,那一層,是產科。


    他心裏極為沉重,沒有跟著陸正南走,而是默默地站在電梯門口等,考慮呆會兒該如何處理。


    當陸正南跑到五樓,保姆正領著米粒兒,在樓梯口等。


    “爸爸,媽媽她流血了……”米粒兒一見他就哭了,他強忍著焦灼,摸了摸她的頭,盡力把聲音放緩了問:“現在怎麽樣了?”


    “還在手術室。”保姆今天也嚇傻了,根本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陸正南點了點頭,緩緩走到手術室門口靜默地坐下,低垂著頭,唇色發白。


    過了半晌,從走廊的暗影裏,走出一個人,他抬起頭來,死死地看著那人,身體沒動,可每一塊肌肉都已繃緊。


    終於,那人走到了他麵前,他也站了起來,一個字也沒說,直接一拳砸向對方的臉。


    齊禛沒躲,硬挺挺地挨了那一拳。


    有血絲從他嘴角逸出來,他抬起手,用拇指慢慢抹去,依舊是那種靜得出奇的眼神,唇邊似乎還有絲若有若無的笑。


    那眼神,那笑,都太刺眼,陸正南又狠狠一拳揍了過去,而這一次,齊禛還手了,兩個人瞬間扭打在一起,誰也不讓誰,每一擊都猛烈狠辣。


    米粒兒遠遠地看見他們打架,已經嚇得哭了起來,保姆捂住了她的眼睛,帶她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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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俞行遠也已經上樓,見此情景,衝上去硬拉開他們,厲聲訓斥:“住手,這是醫院,像什麽話?”


    兩個人盡管沒再動手,可對視之間,眼神仍是咄咄逼人,隨時都有可能再發作。


    “你們這……到底幹什麽?”俞行遠的口氣軟了些,含著無奈:“多大個人了還打架?丟不丟人?啊?”


    “我先挨你那一拳,是為初曉挨的,可除了她,我沒什麽對不起你。”齊禛語氣淩厲。


    “為初曉?”陸正南一哂:“齊禛,來來往往這麽多事,你有哪一件,是真正為了初曉,口口聲聲地,你說你愛她,可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你把她逼成了什麽樣,傷成了什麽樣?是,我對不起你,老爺子對不起你,可初曉沒有半點虧欠你的地方,為什麽你就不能放過她?她苦了這麽久,剛安安穩穩地過了幾天好日子,就這麽戳你的眼睛?”


    “不是戳眼睛,是戳這兒!”齊禛用手點點胸口:“你說得沒錯,我見不得她跟你好好地過日子,你給得起她的東西,我也給得起,憑什麽就非得跟你在一起才能好好兒過日子!跟我也一樣能!”


    陸正南剛要,卻看見手術室的門開了。


    頓時,周圍的一切都被拋在了腦後,他的眼中,隻剩下了推車上的那個人,他衝過去抓住護欄,屏緊了呼吸看向她。


    此刻的她,臉色比紙還白,閉著雙眼,沒有半點生氣,陸正南的心在顫抖,語無倫次地問醫生:“她……她怎麽樣了?她……”


    “孩子保住了。”醫生歎氣:“但因為她以前難產過,子宮不好,所以特別容易引發流產,所以剛才的情況很危險,而且病人現在很虛弱。”


    陸正南心裏的怒火又騰了起來,轉過臉憤然盯著站在不遠處的齊禛,卻硬忍著一個字沒說,怕吵到了葉初曉。


    隨後,葉初曉被推進了病房,經過齊禛身邊時,他似是想轉過頭看她一眼,卻又最終沒有,僵直了站著。


    當病房的門“喀”地一聲合上,他的身體似乎在那個瞬間,也輕微地顫了一下,然後垂下眼瞼,看也不看旁邊的俞行遠,直奔電梯而去。


    被保姆帶著正從樓梯口另一邊過來的米粒兒,見到他時本想叫他,可剛才的打架,和他此時的臉色嚇著她了,她沒敢叫,隻淚汪汪地扁了扁嘴。


    這時,另一頭的俞行遠看見了米粒兒,過來抱起她,柔聲地哄:“乖,今天媽媽生病了,爸爸要照顧,你跟大伯回家好不好?”


    “我想看看媽媽。”米粒兒哽咽。


    俞行遠歎氣,給她擦幹眼淚,把她帶入病房。


    這時候的陸正南,已經冷靜了許多,看著米粒兒眼圈紅紅的模樣,愧疚地拉過她,向她道歉:“對不起寶貝,今天……”他不知道該怎麽對她解釋剛才和齊禛的衝突,最後隻能輕輕抱了抱她:“沒事了,不要害怕,沒事了。”


    米粒兒抽泣著點了點頭,又擔憂地看向葉初曉:“媽媽好不好?”


    陸正南在心裏沉歎一聲,摸摸她的頭發:“過兩天就會好了。”


    “這兩天我先把孩子帶我那兒去吧。”俞行遠在旁邊接過話:“璿子反正也在,她們也親。”


    現在也確實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陸正南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然後又親親米粒兒:“乖,先跟大伯回去,小璿阿姨也會陪著你,等過兩天媽媽病好了,爸爸就去接你。”


    米粒兒聽話地答應,跟著俞行遠一起走了,保姆本來要留下來在醫院幫忙,陸正南也讓她先回去了,病房裏就隻剩下了他和葉初曉。


    他坐在床邊凝視著她,輕輕撫摸她的臉,指尖觸及處,一片冰涼。


    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躺著,羽扇似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一片陰影,更顯得柔弱。


    “初曉,讓你受苦了。”他歎息,俯下臉親吻她的額。


    或許是他的唇太溫暖,她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陸正南驚喜,卻又極力壓抑著,握著她的手輕柔地問:“你醒了?”


    “孩子還好嗎?”這是她問的第一句話,神情焦急。


    “保住了。”他用掌心覆住她的額:“孩子沒事,但是你的身體不好,要好好養。”


    她這才鬆了口氣,偏過臉靠在他的身旁,眼角隱隱有淚光:“我開始真的怕……”


    他心疼地將她環住:“是我不好,晚上不該出去。”


    她又想起當時那個場景,心中一陣陣發寒,反握緊他的手。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麽,眼睛望著前方,眸底一片冰冷:“其他事我都可以讓著,但我不會讓他再傷害你。”


    葉初曉沒說話,到現在回憶當時齊禛的眼神,她都覺得不寒而栗。


    他是故意的,故意鬆手讓她跌倒。


    或許為的,就是讓她失去這個孩子。


    這時,有護士進來,囑咐她多喝點水。


    陸正南趕緊去倒了熱水,用勺子舀著一點點吹,用唇試過溫度剛好之後,才喂給她喝。


    他的細致溫柔,讓她心裏有了暖意,安靜地靠在他懷中喝水。


    燈光下兩人相互依偎的情景,遠望去,像幅溫暖的畫。


    而此時此刻,誰也不知道,門外正站著齊禛,他終究又折返了回來,因為心底壓抑不住的擔憂。


    那一刻,他的確是故意放手,就那樣突然心念一閃,便驀地鬆開了手。


    他看著她摔在地上,明明知道自己應該上前扶一把的,但那個可怕的念頭卻像個魔咒,讓他一動不動,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流血,掙紮。


    可是,當她被推入手術室,久久都沒出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心裏原先那種死一般的寂靜卻被打破,越來越慌。


    他其實,也怕傷害她。


    所以,他硬生生受了陸正南那一拳。


    但是,就像陸正南說的,他見不得她跟陸正南好好地在一起,就像現在,看著她那樣依賴陸正南,他覺得心像是在被鈍了的刀刃,一寸寸地割。


    曾經,她也這樣依賴過他,躲在角落裏,戒備地看著全世界,卻獨獨依賴他。


    可如今,可如今……他驟地轉身,疾步離開,再也不願回望一眼,那幕物是人非的熟悉場景……


    齊禛又去喝酒了。


    他以前,覺得酒是世上最無用的東西,現在卻覺得它最有用。


    一醉解千愁啊,醉了便記不清自己是誰,自己愛的恨的,又是誰。


    就如同現在,當施曼在酒吧裏,找到喝得醉醺醺的齊禛,他靠在她肩上,竟然認不出她,隻一直望著她嗬嗬笑。


    施曼丟給剛才幫著接電話的酒保一疊錢,然後吃力地攙著齊禛離開。


    好不容易把他弄上了車,她剛坐上駕駛座,他的身體就一歪,靠在她肩上。


    她忽然心裏一動,這可不是個絕好的機會麽?


    沒有回原本住的地方,而是就近找了家酒店,跟他一起上去。


    出了電梯,他仍是搖搖晃晃,她扶著他慢慢地走,等進了房間,她扶著他上床。


    他閉目躺著的樣子很安靜,就像當初,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坐在燈影裏閉目養神,幹淨優美的臉,淡定內斂的氣質,讓人一見傾心。


    所以她才不顧一切,就像人突然發現了一樣稀世珍寶,隻想得到,哪怕不惜代價也要得到。


    可最終,走到今天這一步,她其實仍未真正得到過他。


    他的心,永遠對她關閉,連條縫隙都不留。


    齊禛,為什麽你愛的,就隻有葉初曉呢?


    我不是也愛你嗎,為什麽你就不能回頭看看我?


    施曼哂然一笑,眼角有晶瑩的光,一閃而過。


    她跪坐到他身邊,緩緩扯開他的領帶,解開他的衣扣……


    當彼此的衣服,一件件淩亂地掉落在地上,他的眼睛忽然睜開,像是有瞬間的清醒,但更多的仍是迷茫:“你是誰?”


    施曼伸手關了燈,咬了咬牙,最終答的是她最恨的那個名字:“葉初曉。”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片刻之後,伸手拉過她,將她翻壓在身下。


    他進入她的那一刻,原本在她眼底蓄藏許久的淚,終於滑了下來,冰涼得沒有絲毫溫度。


    她抱緊了他,長指甲深深地刺入他的肉裏,她也想要他疼,和她此刻的心,一樣疼。


    可是,他感覺不到,隻是一次次拚命衝撞,一次次喊那個名字。


    施曼到最後也麻木了,他喊,她就應,在黑暗中妖嬈地笑。


    也好,至少這一生,總算有這麽一夜,他是心甘情願想要她。


    哪怕是將她當做了別人,這一夜,她不如幹脆自己也將自己,當做那個人。


    至少,此刻他愛她。


    直到刺眼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他才醒轉,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胸口還搭著一條胳膊,他轉頭望過去,當看清枕邊的那個人,頓時眼神一凝。


    “怎麽是你?”他冷聲問。


    “那你當是誰?”施曼慵懶地笑,嘴角弧度嘲諷:“難道真以為是葉初曉?”


    猛地聽見那個名字,齊禛一怔,即刻翻身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又是洗澡,他永遠嫌她髒。


    她也坐起來,毫無顧忌地裸身下床,從包裏翻出煙,點燃了一支,在窗邊交疊著腿坐下,吞雲吐霧。


    齊禛從浴室出來看見這幅情景,語氣更是鄙夷:“你現在倒跟那些小姐的習慣越來越像了。”


    “我要是小姐,你昨晚豈不是嫖客?”施曼笑嘻嘻地勾了勾腳尖,眼底有絲不易覺察的悲哀:“不過你不用嫖資,是我自己送上門的,一直以來,都是我自己送上門。”


    “懶得聽你胡說八道。”齊禛穿好衣服,便徑直離去。


    施曼則慢悠悠地進了浴室泡澡,望著洗臉池旁的剃須刀片,她忽然有種衝動,想拿過來,就這麽往手腕上一劃,然後一了百了。


    可轉念間,她又冷笑。


    她怎麽能死,她得活著,活著陪齊禛痛苦一輩子。


    而齊禛回到公司時,情緒已徹底恢複如常,昨晚的一切,都似乎沒有發生過,照常辦公。


    不多久,上次代替他去工作室跟葉初曉簽合同的那個秦年進來。


    “怎麽樣了?”齊禛邊批文件邊問。


    “度假山莊那個項目已經做好策劃書了,您看一下。”秦年遞過來一份文件。


    齊禛翻了一遍,點點頭:“好,這次再玩大點,該花的錢,可一分也別少花。”


    秦年點頭,表示明白。


    “你說陸正南古城的這公司……”他似漫不經心,說了一半又停下來,批完兩份文件,才又接著說:“全拿來堵北京總部的窟窿,能堵住還是不能堵住?”


    秦年愣了一下,小聲說:“這倒說不好,不過他也舍不得吧,這一塊可是他獨自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


    “做人麽,總要有取舍。”齊禛淡淡一笑:“拿得多,自然就得多付出點代價,不過,這代價也還是不算多。”


    秦年越聽越心驚,不敢再多問,賠笑著轉了話題:“現在北京那邊雖說人是安排好了,但沒個領頭的到底是不行,您看……”


    齊禛想起今天早上的施曼,眼中浮起厭惡的神色:“我回頭叫你們施總回去坐鎮。”


    “哎。”秦年答應著退出去,齊禛打了個電話給施曼,口氣很公事化:“你該回北京了,那邊沒人管不行。”


    施曼在電話那頭“咯咯”一笑:“我早就料到了你今天會趕我走,得,反正我也如願以償了,走就走。”


    齊禛知道她指的是昨晚的事,心中反感更甚,“啪”地掛斷。


    施曼此刻還在酒店,將手機丟在床上,她裹著浴袍,站在床邊遠眺。


    嗬,這城市,如今她倒是覺得比北京更精彩,接下來,不知道還會上演怎樣的好戲……


    葉初曉是在三天後出院的,原本醫生讓她住一周觀察,可她放心不下米粒兒,於是提前回家。


    Monica也過來看望她了,她很內疚,自工作室成立以來,她就接二連三地出狀況,耽誤了進度。


    “沒事兒,還有我呢。”Monica安慰她:“你就好好在家休養,身體好些了實在想工作,現在網絡方便,在家做設計然後我們在線討論也是一樣的。”


    沈婭也說自己原本學過些設計,粗略的活她都可以幫忙做。


    有這樣的朋友和工作夥伴,葉初曉直說自己很幸運。


    “你最幸運的可不是有我們,而是有他。”沈婭對著廚房裏的那個背影擠眉弄眼:“陸少真是新三好男人啊,把老婆跟菩薩似地供著。”


    葉初曉也笑,目光很暖。


    在醫院的幾天,他日夜守著,幾乎沒怎麽休息,回來之後也沒去上班,呆在家陪她,公事都由電話處理。


    能找著他這樣的人,也的確是她上一世修來的福氣。


    正在這時,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看,是他們公司的分機號,便趕緊喊他接聽。


    他過來拿了手機,跟她們打了個招呼,走到後門處才接起。


    “李叔,怎麽樣了?”他問了句。


    聽對方說完,他麵無表情地沉默了半晌,然後唇角一挑:“看來是正式開始動作了,那咱們就陪著吧,他要什麽,我們就往他嘴邊送。”


    李叔還?


    ??說什麽,但陸正南卻說了聲“還忙著”,就掛了電話。


    在門口又站了一陣,望著薄暮夕陽,他笑了笑。


    齊禛,你要的代價,我付得起。


    而施曼回到北京,雖說不情願,但經不起施母再三央求,終於還是決定去見一次老爺子。


    “媽你為什麽就這麽死心眼兒呢?”臨走時她還在抱怨。


    施母一臉的哀怨:“不管怎麽說,我以前都是打算跟他過一輩子的。”


    施曼看著她,忽然覺得可憐,跟自己一樣可憐,都是巴巴地將自己的一生,寄托在男人的身上,可那個男人,卻未必像自己在意他一樣,那麽在意自己。


    “行了,你在家等著吧。”她笑笑,出了門。


    四合院是她們母女的禁地,自然是不能去的,她於是約了老爺子在外麵見。


    自那次鬧過之後,他們也已有數月未見,彼此都有些尷尬和疏離。


    “小曼啊。”老爺子沉默許久,終究開口:“你跟齊禛……”


    “我們現在好得很。”施曼冷淡地接過話。


    老爺子被噎了一下,歎了口氣:“我聽說,北京這邊的人,你們換了很多。”


    施曼眸光一閃:“他們在公司倚老賣老,不換新血不行。”


    “倚老賣老……”老爺子自嘲地笑了笑:“在你眼裏,我也是不中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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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曼沒說話,隻低下頭撥弄指甲。


    “小曼,”老爺子再次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裏已有些許悲涼:“不管怎麽樣,你跟正南總是有一半血緣,將來即使你不幫他,也不要兄妹相殘。”


    “那也要他拿我當妹妹才行啊。”施曼神情一怔,但隨即又挑眉一笑:“我今天來,是因為媽掛念您了,希望您有空也記得光顧一下我們那邊。話既然帶到了,也沒什麽再好多說的,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她站起身就走。


    在她打開門的那一刻,老爺子低聲說了句:“你知不知道齊禛……”


    但包廂外的大廳,音樂嘈雜,她沒聽見,背影瀟灑地離開。


    老爺子抬了抬手,想要叫住她,卻又最終放了下來,頹然一笑:“算了,不知道也好。”


    最好,一輩子不知道,可就隻怕,齊禛沒耐心哄她一輩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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