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天,荒野茶棧。風塵仆仆趕路而來的江湖人,熱切地議論起近日轟動武林的消息。


    角落一個孤獨的人影靜靜聽著。


    「那蔚香思果真瘋了?」刀疤臉的大漢怪嚷著。


    「千真萬確,龍虎門門主喪命在她劍下。」儒生打扮的男子應道,「你們也是被召去給她看病的吧?」


    一群人忙點頭。


    「我看甭去了!」有人應道。「真可憐,昔日龍虎門響叮當的大美人,竟然…」


    「怎樣?」


    「像個瘋女,披頭散發,稿木死灰宛如行屍走肉,瘦得像根竹竿,不過…」那人頓了頓壓低聲音。「好奇怪,好像有人打她…」


    一直坐在角落的暗影聽了擰緊茶杯——有人打她?


    「蔚香思臉上都是瘀青,而且高燒不退,我看是沒救了,腦袋恐怕也燒壞了,話都說不清楚。真可憐,看了真叫人不忍。」


    「紅顏薄命嘛,照你這樣說…她還是死了解脫的好。」


    「那麽聰明的女人怎麽會胡塗到愛上魔頭的妖子?怪不得腦筋不正常了…」


    那些人還在議論紛紛,那抹孤影卻再也聽不下去。付了錢,他霍地起身離去。


    夠了,他不要再聽見這女人的事。他提醒自己,她是多麽可惡!


    有人打她?她瘋了?


    不,他提醒自己,她是怎樣違背誓言,傷透他的心。


    有人打她?她那樣纖弱,怎經得起挨打?


    不!風中那背著琴和刀的偉岸男子痛楚地擰眉,都不關他的事了!不關他的事!


    她要死了…情無痕,香思難消…


    猝然睜眼,冰冷的視線裏隱藏著瘋狂的思念——


    香思,為什麽我已經淪落江湖,逃得這麽遠,妳還不放過我?為什麽!


    是遙遠的記憶在呼喚,是豔紅的貝多子樹在勾引,記憶裏的香,凶猛泛襤。


    也許要很久很久以後,荊無痕才會發覺,在他心海那抹微不足道的淡影裏,藏著旖旎春光,明媚的-塌胡塗。


    有-天,也許這一抹影子將泛濫,興風作浪地吞噬他。


    有一天,不、就是這天——


    烈日下,荊無痕忽然搗住胸口。痛,他心痛。深埋的影像,猝然間從平靜的心海迸裂開來。


    他搗住耳朵,朝無邊無際的曠野怒吼:「不——」


    記憶裏甜蜜的聲音無情地貫穿他耳膜。


    「我知道你也喜歡我…」


    「你不用說,我明白…」


    「老天,我真喜歡你的吻…」


    「妳是誰?」


    「我是香思?蔚香思…」


    「我千裏迢迢而來,為的是尋找我命中天子。處心積慮的留下,為的是和我的真命天子相守。裝的一副柔情似水的表情,是每一個女人看著她愛的男人該有的模樣…」


    「我該相信妳麽?妳美麗噩的外表下懷的是怎樣的心…」


    「你不要怕…你不要怕…不要怕我…」


    「那種焚身的痛,我再不要妳嚐…」


    「無痕…」


    「吾;以命起誓,用我的血與魂魄至死守護我的愛。」


    「無痕…」


    鮮明的記憶殘酷地吞噬他。「不——」他捧著腦袋失控的怒吼拒絕她的影像。


    是香思千裏迢迢的思念在呼喚他。


    是她僅存的一縷魂魄千山萬水地找來糾纏他。


    兩個深愛的人啊,相思欲狂!


    這夜,長廊上少女領著一名身著灰衫的俊逸男子,開滿荷花的清靜院落,除了小池畔的流水聲,這隱匿的院落在月色下顯得異常寂靜。


    領著人的少女心底奇怪著,這個沉默的醫者,怎麽又背琴又背刀的,要是給烈門主知道肯定是不會放行的。她心下嘀咕著,可他又極自信地聲稱隻有他能醫治大師姊,害她不敢趕他走。


    「就是這裏。」少女停在一扇紅色門扉前。「公子——」她狐疑地打量眼前這位麵貌俊爾,可是偏偏冷漠異常的棕發男子。「你…真能救她?」她不大相信地問,畢竟大師姊看過很多的大夫,結果病情隻有更糟。


    男子隻是冷眼一覷。「再囉唆,她必死無疑。」


    好狂妄,可他肅殺的冷眸令她不由自主地聽信他。「我這就帶你進去。」


    「我醫治她時,不希望有人在。」


    「可是…」孤男寡女,那怎麽成?


    「妳慢慢考慮。」他拂袖掉頭就走。


    「等等——」怎麽這麽大架子啊?莫非真是名醫?「公子,您請。」少女推開門屝。


    紅色門屝咿呀地緩緩敞開,同時,荊無痕黑暗的心扉戰栗起來。他就要見到她了,這一刻,他握緊雙拳,許多複雜的情緒凶猛湧上。


    映入眼的先是微弱的光,然後是熟悉的香。


    這個香味?他心中一震。轉頭冶漠地對領他來的少女道:「我需要幾味葯材,妳記清楚了。」他說了幾個異常冷僻難找的葯材,支開了少女,這才緩步入內。


    隻有荊無痕自己明白,他每一步走得多忐忑、多艱難、多矛盾,心裏有一個聲音不斷要他掉頭離開,然而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隻要看看她就好,一麵就好!


    荊無痕整個人駭住了,佇立在床畔——床上的人不是香思,根本不是!


    他靜靜注視那背對他躺著的女人,香思不會那麽瘦,瘦得不成人形,那身上的白裳,根本隻是掛在她身上,鬆鬆垮垮的,彷佛,彷佛本沒有被人穿上。


    這個人不是香思,香思很漂亮啊,記憶中她玲瓏姣好的身型不論穿什麽都漂亮得驚人,不,這不是香思。她竟敢偽裝她?


    「妳是誰?」他冷聲間。


    床上的人微微一震。這個聲音?她睜眼,這個聲音?無痕?她翩然轉過身來,四目相接的剎那,她失望了。不,她不認識這個男人,他的五官不似那人,她失望地陰上眼,於是沒看見他臉上驟變的情緒。


    荊無痕的心被眼前的景象駭住了,有一剎他甚至不能呼吸。為那可怕殘酷的事實渾身發寒。她是,她真是香思。


    一樣的眼睛、一樣的眉毛、一樣的鼻和嘴;但是,那飛揚的神采,炫人的光芒滑失。


    荊無痕眼神銳利地俯視她臉上?目驚心的瘀痕,他伸手激動的幾乎要碰上她的臉,卻又實時收手。他閉上眼,恍似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深呼吸,不敢相信曾經擁在懷中誓死守護的可人兒竟會被折磨成這樣。他閉上眼,幾乎不敢看她臉上的傷痕,那麽美的一張臉,哪個畜生竟忍心傷她?下這麽重的手!捆在白布內的「照夜白」恍似感受到吏人的憤怒,忽然蠢蠢欲動試圖出鞘。「不——」他反手按刀,硬是壓下欲出鞘的寶刀。


    床上的人一臉平靜睡著,一點也沒感受到身外暗潮洶湧的情勢-,隻有那微微揪緊的眉泄漏她體內正承受的痛楚。她閉著眼,彷佛對周遭一切都不關心不理會,一頭長發披散在那垂死的身軀上。


    荊無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伸手,顫抖的查探那香味的真相。他伸手,顫抖著揭開她前襟,雪白的肌膚,攀著的是紫色的花痕,


    「妳…為什麽?」他鬆手,幾乎被-連串殘酷的事實擊倒。


    香思緊閉眼眸,痛楚的啞聲道:「看見了?還不走?我隻求安安靜靜的死…都不能…你走吧…」熱,熱到痛徹心屝的地步,但身體卻是冰涼的,衝天怒焰凶猛的在她體內燒,狠狠地燒。


    荊無痕回複冷靜,喑啞地間:「妳不該引火**,為什麽?」她竟服毒,曾經那麽真實的痛過,為什麽還要這樣傻?她不怕?


    「不是火…我是冷死的。」被失去愛的痛冷死的。香思睜開眼,神智渙散的望著模糊的人影。


    他的身型似他,他的聲音似他,可惜…那陌生的輪廓、陌生的發色,殘酷的告訴她,他不是他。


    「我喜歡…聽你的聲音,和…」她咬唇,火已經燒進她心坎,回憶揪痛她的心房。


    「和…某個人很像…」


    「誰打妳?」荊無痕森冷地板,他揪緊雙手,她痛楚的模樣令他快克製不住想要緊緊抱她。


    香思眨著迷蒙的眼,彷佛誤會他在可憐她,她虛弱地道:「不用同情我…這是我應得的懲罰,我違背…誓言,我現在就在烈火裏燒,死了再沈淪到地獄裏,我應得的…」


    不,他不要她被烈火燒更不要地死,荊無痕沈痛地間:「為什麽違背誓言?」


    為什麽?當初,荊無痕也曾這麽吶喊地質問她的背叛。


    香思虛弱一歎,濃香更炙。很好,她快死了;很好,她又閉上眼了。


    荊無痕木然地眼睜睜看她沉默了。


    忽然她幽幽開口。「我不後悔…」她微笑歎息,合著眼,非常小聲而虛弱地渺渺低訴。「我不怕…」貝多子樹啊,來帶我走入寂靜的死亡,幫我解除痛苦。「是我的愛害他陷入險境,我…不能保護他…」她語無倫次起來。「那把刀可以…可以護他,代替我…一輩子…守護他…」她揪緊床單,感受那毀滅前最後的烈焰。「我不後悔,為了他…我不怕…我很愛他…我不怕…你——」一個悍然的吻堵住她的嘴,香思猝然睜眸怔住了,一粒葯丸隨著那一吻滑落她喉嚨深處,瞬間如一冽冰泉融化體內衝天怒焰。鐵一般的臂膀狂猛地擁住她,堅實巨大的身軀緊緊圈住她,香思恍惚了。那霸道濃烈的吻凶猛地在她嘴裏掠奪,和她的唇緊密相纏。


    不…他不是他!但是這懷抱似他!


    不…他怎麽可以?她伸手想推開,卻又怔怔垂下手。好溫暖,她虛弱地癱落,任那結實堅固的雄性身軀緊緊梏著她。那一吻結束,他仍不放開她,隻是更緊的擁抱她。


    香思疲憊的靠在那寬肩上,逸出一聲歎息。「無痕…」那人聽了渾身一震,她認出他來了。「求求你——」她忽然啜泣。「緊緊抱住我,就像他一樣,那樣抱住我…」她忽然崩潰的凶猛哭泣,假的也好,她已經想念這懷抱想得瘋狂、想得崩潰「代替他抱緊我,我好累,我真的好累了…」


    那悲傷的泣訴撕裂了荊無痕。「不怕…妳不要怕…」他果真狠狠地抱緊她,將她護在胸懷裏,「沒事了…噓…不要哭…沒事了…再沒人可以欺負妳…我在這裏…我保護妳…」


    這是多麽甜美的幻覺,香思放聲痛哭,積壓在體內深處的淚水如決堤的海凶猛泛濫,她恐懼地揪著這個神似無痕的男子,把對他的相思一股腦的傾訴。


    「你終於來看我了麽?」她的淚濡濕他鬢角。「我好苦,我好怕…」她發出撕裂他的心的吶喊。「你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


    「不——」荊無痕為她聲音裏的痛楚戰栗,他不斷地摩挲她顫抖的身子,拍著她纖瘦的背脊,感覺到她是那麽脆弱,他的心仿佛都要為她受的折磨淌血。「我在這裏…妳不要怕…香思…妳冷靜下來——」他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住。「冷靜下來,我在這裏。」


    但那嚎啕的哭聲不歇。她劇烈的在他懷中狠狠抽搐。不,這是假的。他不是他!明知是假的,香思還是為他的話深切地撼動著,她像是完全的崩潰了。


    「你不要走,無痕,你救我,帶我離開,他打我?他說要殺光我在乎的人,我好怕…他是惡魔,他要害死我,不,他連死也不給我!」她痛呼,瘋狂地揪緊他身子,地歇斯底裏地顫聲哀嚎。「他把我的臉打壞,他好可怕,我嚇壞了,可是我沒有哭,我嚇壞了,我不敢哭,我怕他欺負我,我沒有哭,我好怕,我好怕…」


    「噓…我殺了他,讓他再不能傷妳,我殺了他!」


    那堅定的保證,強勢的口氣,讓她稍稍安心下來,在那極盡嗬護的溫柔**中,在那久違的堅實懷抱中,香思意識到她安全了。他說他要保護她,她已經被那甜蜜的情話醺昏了腦袋。他不是假的,她在那懷抱裏靜靜流淚,她不要他是假的,她拒絕他是假的。


    長久的思念,漫長的等待,銘肌鏤骨的愛戀,無情的時空,化成無止無盡凶猛的淚水,不停的流淌,盡情的泛濫。


    她哀求道:「你不要鬆手,不要放開我…」香思哭著,終於撐不住,虛弱的合上眼,在那堵厚實的懷抱裏昏厥過去。


    「妳放心,我會一直抱著妳,一直抱著。」天!荊無痕激動地抱著香思,感覺她汗濕的發擦過自己的臉。眼眶刺痛灼熱,再見麵怎會是如此不堪的模樣?他拋卻一切、殘忍的詛咒她,結果報應他的是此刻痛徹心扉的內疚。他的香思怎麽會變成這樣?如稚子般脆弱得不堪一擊,如殘葉般了無生氣。他閉目,巨大的痛煎熬他一向冷硬的心腸。


    香思…他護緊她的身子。在心底不斷地罪責自己——


    是我害苦妳了。妳偉大的愛竟讓妳墜入痛苦深淵,妳不惜毀滅我對妳的信任隻為保護我這個自私冷漠的男子。天…我真蠢、我真自私,我害慘妳…


    他情真意切地承諾。「妳放心,今後再無人能傷妳,我帶妳遠走高飛,妳放心,我保護妳——」


    「是嗎?」房間霍地打開,門屝猛地被踢開,狂烈的聲音自背後襲來。「把她給我放下!」


    一群漢子帶劍提刀的隨樊烈街進房間。


    「我說、把她放下來!」樊烈咬牙怒斥。他噴火的眼眸凝視床前,那人緩緩轉過臉來。樊烈吃驚,這人不是荊無痕引是一張陌生的麵孔,但那麵孔上森冷寒冰般的眼眸卻神似他。「你?」他是誰?香思莫非還有別人!


    「就是你把她害成這樣?」無痕冷聲問,眼眸結著厚厚冰霜。他的理智和冷靜已經被憔悴的香思擊潰。


    「哈哈哈哈哈…」樊烈狂妄地笑。「我還以為你是那妖物——」他冷覷旁人。「還不快拿下!」


    眾人正要上前,卻忽然怔住。但見那人單手環抱香思,眼眸冷冽的殺氣進射,背上刀砰然亙響,嘶的一聲,白帛崩裂,長發狂散。冷焰自他雙眸進射,火光耀目,眾人皆一陣暈眩。


    炫目的光彩激射,寶刀鏗然出鞘。


    「『照夜白』?」樊烈駭然,呼喊眾人退出,直退到了中庭外。樊烈驚懼狂罄命令:「布陣!」他歃血指天,大聲呼暍。「開太極圖,天地不分,元氣相混。陰動生陽,陽靜為陰,輕清之氟重濁之氣、浮為天日月星、凝為地,山川河月困我來人,開陣!」


    霎時平地巨響,狂風呼嘯,無數刀劍盤旋夜空,罩住龍虎門上空,發出震懾人心的鏗鏗刺響。


    風沙中,隻見那人手環香思,一手提刀,毫無懼意直直踏步出來。他低側臉容,妖魅地垂著發,凶猛的殺戮之氣形成詭魅的銀色光暈,他將手上的刀霍地精準指向遠處的樊烈,冷眼覷他。


    「把她逼瘋,傷她至此,今日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哈哈哈哈哈…」樊烈信心十足,狂妄以對。「死期將至,還妄出狂言?龍虎門這陣本是要對付荊無痕那妖物——」樊烈沈聲冷冷地道。「既然『照夜白』在你手上,你必知荊無痕下落,供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還有,把香思給我放下來!把你的髒手放開!」


    無痕霍地轉過臉來狂暍…「髒的是你的手!」如一束銀芒,護著香思他躍身出去,直直劈向樊烈。


    樊烈一退,揮手使陣。「乾坤陣——去!」


    月光劍影,千萬條光束霎時間團團擊向荊無痕,「照夜白」冷聲颼颼疾光般揮出萬丈光芒拚死抵擋,天地變色,吹起漫天風暴,令困在局中的荊無痕更顯詭異妖魅。


    他隻手護著昏厥的香思,如一流螢如一疾星,刀快勢狠,淩厲的擋下數千把劍,火花進射中擊開數百把刀,那利落的身手絕世神功,讓一旁觀戰者無不驚駭至極。他漸漸逼近樊烈。


    樊烈見狀,怕是自己太輕敵,抽出焚宵劍,趁他正擋刀時,化出一道烈焰,呼嘯聲中直直劈中荊無痕。


    此時無痕的背上被劃出兩道口子,鮮血進射,無痕護緊香思,將刀插進泥地,硬是被震退好幾尺,地上劃出殷紅的血痕。


    天上烏雲密布,響起雷聲,青光劈閃,轟轟巨響。


    無痕摟緊香思,鮮血自他身上滑落手臂,滲落「照夜白」,怵目驚心地染紅寶刀,大量地滲進泥地。但他仍強撐住身子,緊握著插在地上的刀,堅不倒下。


    他的血染紅了香思白裳,染熱她臉頰手臂。不,他咬牙,咬出血來--香思,我不會讓妳受苦,我一定要帶妳走


    遠處樊烈殘酷的聲音傳來,「你還不投降?說,荊無痕在哪?再不說就讓你嚐嚐萬劍穿心的滋味!」


    雷聲隆隆,驚醒了香思,她宛如從一場好夢中幽幽醒來,迷惘的凝視前方的樊烈,抬頭看見鮮血不停滴落她臉頰。「不…」她虛弱的碰觸自他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震驚的看見他滿身傷痕。香思忽然明白了,她麵容一凜,凝視樊烈。「你、你又要殺人了?」她激動地朝天怒咆。「我不準!」


    「香思!」無痕擔心欲安撫她,忽地她掙出那溫暖的染血懷抱。


    乾坤陣?他竟用這術法?香思衝上天際,俯視那陣局。


    樊烈意識到她的企圖。「不!妳病重,不可以!」她要破陣。


    「香思!」荊無痕收刀就要飛身攬她下來,卻遭香思厲眸怒喝。


    「站住!」她悍然,張臂如一隻白蝶,雙掌凝聚極光,氣運丹田。「乾坤未判、天地初開…」


    「不!妳停下,停下來!」樊烈激動地嚷嚷。不可以,她身子受不住。


    「快住手!」


    香思屏氣凝神帶著必死的決心,凝聚殘存的每一分功力。「日月天地,風雲雷雨,無極不分,渾沌未開,助我遠速收陣,收,收!收!」她咆哮,雙掌劈出驚天動地的氣流,卷起遍地沙塵?霎時困在無痕上空刃劍如煙飛滅,她狂哮。「殺樊烈,殺他!」香思往後一倒,一束白光自她胸口射出,硬是收住陣局。


    同時荊無痕衝上天際,及時抱住墜落的香思,握著「照夜白」一飛身,瞬間直直砍進樊烈胸口。


    「不!」利刃穿心,霎時樊烈眼瞳猙獰,心碎地注視他懷中的香思,「我…我愛妳啊!」


    「你住口!」香思狂暍,麗眸噴出火來,她按住他那握刀的手,狠狠一字一句咬牙怒斥。


    「愛是寧願粉身碎骨,隻要那人幸福。愛是寧願拋棄自尊,隻要那人幸福。愛是無謂無懼,隻要那人幸福。愛是犧牲一切,傾盡一切,包括自己的**和尊嚴,但求那人幸福!就算剜空心機,最後是徒勞無功一無所獲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隻要那人幸福!樊烈——」她恨得眼紅。「你做到哪一樣?你殺人再殺人,你害我和摯愛決裂,害我痛不欲生,害我相思欲狂,折磨我、煎熬我,碾碎我的意誌,隻是因為你得不到我的人、占不了我的心,你好狠,你不配說愛這個字,你不配!」香思使勁將那刀子刺的更深更深,她痛哭怒吼。「我恨你!」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吶喊出胸口深埋的苦痛,嘔出鮮紅的血,五髒六腑翻攪,虛弱地倒進無痕懷中痛暈過去。


    「不!」那垂死的麵容震驚了荊無痕,他抽出刀,抱緊香思,化作一道疾光奔出龍虎門…隻留下漫天塵埃。


    好冷、香思迷迷糊糊地躺在某個溫暖的胸懷裏,可是、那凶猛的寒意仍是不停自體內深處蔓延。她虛弱的合眼,五髒六腑仿佛都痛得要爆開,殘存的意識漸漸痛得模糊了,但在恍惚中,一隻大掌不停摩挲她的背,焦慮而粗啞的嗓音不停地喚她--


    「來,聽話,把葯暍下去…」


    那異常無助的嗓音,令香思不忍拒絕,她皺著眉頭,溫順地張開嘴,葯湯緩緩地灌進唇內,忽然,身體一陣反胃,烈火般的灼痛湧上,入喉的湯葯全數嘔出來,嘔出她痛苦的淚水,嘔出她激烈的戰栗。


    荊無痕嚇壞了,他環著她堅定的按住她肩膀。「不行,妳一定要把它暍下,乖,把嘴張開…」


    香思很想告訴他,她不想讓他失望,她真的很想吞下葯,可是她的內髒受創太深,她的身體根本拒絕治療。她痛苦地擰緊眉頭,別開臉,可是那焦慮的嗓音仍逼著她——


    「我求求妳,香思,求妳張開嘴…」


    拚著那哽咽而無助的嗓音,香思勉強地張嘴,再一次試圖將葯服下。


    荊無痕小心翼翼把葯水灌入她嘴內,滿腹期望地看她吞下,正放心不來,忽然她身子一顫,比前次更激烈地嘔出全部葯水,這回嘔出的還有鮮血,噴上他的胸膛,狠狠地揪緊了他的心。


    「不——」明知她已經回天乏術,明知她的身體已經瀕臨死亡,他還是拒絕接受這個事實。「我不準!」他聲音哽咽,淚眼迷蒙,將她拉入懷抱。「不可以、我請求妳,請求妳活下來!」


    香思蹙著眉頭,她的頭好暈,她的身子好痛,痛到要裂開了。她知道自己真的撐不住了,忽然緊張地揪緊那人衣衫。


    「公子、公子!」她恍惚的交代遺言。「無痕是你的朋友吧?是他叫你來看我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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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無痕激動地抱著她,心痛至極。


    香思恍惚的懇求。「把我…把我葬在嵩山…」她多麽懷念那地方,她的愛情在那裏萌芽。


    「山頂東邊樹林最僻處…有一棵貝多子樹…把我葬在樹下…你叫他…叫無痕…來看我…」香思氣若遊絲。「我很懷念他…我想他…叫他不要再氣我了…」


    「妳睜開眼,求妳睜開眼!」他要求著。


    香思虛弱地**,仿佛已經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了。


    一隻大手握住她的柔荑,拉她去碰一張臉,那人吼著——


    「睜開眼!」


    碰著他臉頰,香思掙紮著緩緩睜眸,那陌生的五官,焦急的麵孔。忽然他按著她的手,讓她摸著他鬢角,緩緩撕下一張麵皮,霎時,熟悉且懷念的輪廓倒映進她震驚的眼瞳深處。


    「你?」淚水湧上,她的眼睛閃爍起來,激動得說不出話,隻是張著嘴,任胸腔漲滿了一股暖流,胃幾乎要融化了。她摸著那張在夢裏已經摸過無數逼的輪廓,無法置信。「是真的…是真的麽?」還是她回光返照?


    荊無痕眼眶潮濕,炙熱的俯視她驚駭的臉。「妳不是想我麽?我回來了…」他親吻地眼畔的淚,心碎地道。「妳不是等這刻等很久了,我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現在我求妳,為了我活下來!」他激動地喊她。「如果愛真誠如妳所言,請妳證明給我看,活下來和我廝守,給我幸福!妳要敢死,讓我活不下去,讓我下地獄,我再不信什麽該死的愛。」他端起湯葯。「喝下去!」他堅定地望著她,強勢地命令。


    香思怔怔地仰視他冷俊的麵容,記憶裏的戀人啊,正紮紮實實地擁抱她,那熱切的眸光重新愛戀地俯視她,他不恨她了,他果然是愛著她的。她好怕他失望,她張著唇,眼睛注視著他,任那苦澀的葯水再一次喂進喉內——求求?啊老天爺,讓我把它喝下去,讓我活下來,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他來,求求你!


    不論是什麽神,求求你…香思痛楚地揪緊他胸前衣襟,緊閉眼睛,蹙著眉硬是要吞進那湯葯。她不要他失望,她不要,她是這麽努力,她要活!葯水淌進她體內,她幾乎是喝下了,可是胃仍是拒絕地翻攪,瞬間身體一顫,苦葯再一次拒絕地衝上喉嚨,香思睜眸——不!不要!她的意誌不許,她的身體卻拒絕合作。


    驀然一個野蠻而粗魯的吻,強勢的堵住那將嘔出的嘴。


    荊無痕吻住她,封住那將衝出的苦葯,纏綿而久違的親吻,悍然地逼退那死亡的陰影,他絕不讓她死,絕不!


    揪在他胸前的手漸漸鬆了,灼熱的吻夾帶他的氣息,將苦澀的葯灌回她體內,平撫受創的內髒,穩住了她紊亂的呼吸…


    香思虛弱地合上眼,疲憊地癱軟在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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