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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胡不喜,《思君迢迢隔青天》(四十九)


    小梅倒看不清那紙箋上都寫了些什麽。ai愨鵡琻但是這樣密寫的信,她是頭一次見到,未免自己都覺得是大驚小怪了些,尤其看到靜漪聲色不動、隻顧專注在紙箋上。看上去,她對怎樣處理這種密寫信,半點不陌生。令她震驚的反而是這個……小梅莫名有點心裏慌亂。


    靜漪看看她,輕聲說:「替我取消今天下午的日程。我得回家去。」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小梅看靜漪,那張紙箋被她折好放回信封裏,她的手罕見的有點發顫。


    「的確是發生了點事情。」靜漪起身脫了醫生袍。她思索片刻,說:「那幾個小毛頭,麻煩你照顧下。我恐怕得明天才能來醫院……我希望能安排他們進博文讀書。等我和逄將軍商量下這件事。博文是他創辦的,收留這幾個孩子不知道成不成問題……費用倒是小事,隻擔心老師們照顧不了這麽多學生。」


    小梅點頭,說:「交給我吧。眇」


    「拜託了。」靜漪說著,拎了包離開辦公室。


    小梅送她出來,交待給白薇讓她給司機打電話備車。


    靜漪走的很快,下了樓車子已經在等她了聊。


    陳師傅等著她吩咐,她輕聲說:「去海格路程公館。」


    雨下的越來越大,雨滴打在車前擋風玻璃上,密集的像是誰在大力潑著水……靜漪閉上眼睛,耳邊的聲音是山呼海嘯,而且是一浪高過一浪。


    「停一下車。」靜漪看到良友書局的門臉時,說。


    陳師傅立即停了車,看她要下車,很是意外。從後視鏡看看,緊跟著他們的車子也停在不遠處。


    靜漪沒有解釋為什麽要在這裏停車,隻讓陳師傅在這裏稍等一會兒。


    「程先生!程先生還是等等吧……至少讓人跟著呀。」陳師傅有些擔心,但見靜漪開車門下去,撐了傘就往書局去了。後頭車子裏也有人下來,但是被她擺手製止了。他也就安心等在這裏了——程先生絕不是冒失的人……


    靜漪快步上著台階。


    良友書局門前的台階很是有些高。雨水順著台階向下流淌,靜漪踏上去,雨水濺到她的小腿上,原本就覺得渾身上下都有些寒意,這下就更覺得冷。等到她推開門進了書局,被撲麵而來的黴味裹住,禁不住就打了個寒戰。


    許是下雨的緣故,偌大的書局空蕩蕩的。除了有限幾名店員或在櫃檯裏打盹兒、或在書架下溜達,簡直不見一名顧客。


    靜漪將傘收起來,放在了門邊的傘桶中,站在腳踏墊上,靜靜等著鞋上的雨水滲進麻編的墊子裏。趁著這會兒工夫,她的目光在書局裏謹慎地搜索著。終於,她的目光定在了通往二樓的木樓梯上——沒有人來招呼她,她也安之若素。


    良友書局畢竟是家賣書的鋪子,不是咖啡館。


    她款款邁著步子往樓梯處走去,等她站下來,望著坐在樓梯中央那個低著頭看書的人——深灰色的山東絲長袍,黑色的麻質禮帽和很高級的手杖以及精緻的小羊皮質地公文包都擱在身旁,手中的書是一本很古舊的線裝書……空氣裏散發出來的黴味似乎是越來越重了,重到嗆鼻子,重到令她呼吸有短暫的阻滯感。


    書架之間窄窄的過道裏,盡管沒有人走動,卻也好像是有湧動的氣流。靜漪挽著手袋,握緊了……他手中的書,從她站到他麵前來,就沒有翻過一頁了。


    「隨身帶著槍麽?」他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將書慢慢地合上。


    這異常熟悉的聲音,令靜漪心頭猛猛一震。


    她已經做足了心裏準備,還是難以控製地感覺到了腿軟。


    他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陰著天呢,這裏距窗子很遠,有些看清楚她的樣子。而灰暗的書櫃,又令她黑色的身影更加的暗。隻是她的眼睛,在無論怎麽黑暗的地方,也都會像星星那樣閃耀著璀璨的光彩……無論她的目光中會有著怎樣的含意。


    他說:「我還以為你說不定不會來……或者是不想來。靜漪,你還是很有膽量的。這真是好極了。請吧,我們上去談。」


    靜漪沉默著,看著他將書隨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了他的隨身物品,請她上樓。但他並沒有先走,而是站在那裏,將狹窄的樓梯通道讓給了她。


    靜漪沒有猶豫,抬腳便踏上了樓梯。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靜漪用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輕聲道:「我來,是因為你這裏,有我想得到的情報……孟元。」


    戴孟元一點頭,說:「情報已經給你。你來,是想知道情報的真實性。」


    靜漪沒有否認。


    戴孟元……她已經很久不曾想起過這個名字。他的生死似是早已經有了定論的。她叫他孟元,但其實她並不確定他的名字究竟是什麽了。


    她走上樓去。


    樓上更加的寂靜,也更加的昏暗。


    靜漪站在樓梯口。她的聽覺非常靈敏,但她幾乎聽不到身後的這個人的聲息……她將手袋抓的更緊些,極力保持著鎮定。


    戴孟元似並沒有留意她的反應,主動往窗邊去。窗邊有一張小桌子和幾把椅子,這是供客人挑書累了休息的——他問:「你還記得這裏?從前你喜歡坐在這裏看書的……今天天氣不好,客人少。」


    靜漪回了下頭,恰好看到一名店員經過樓梯口。他似無意地抬頭看了一眼,與她四目相對,他謙恭地笑笑,過去了。


    「客人少,恐怕不是因為下雨,而是因為你要在這裏見客吧?」靜漪低聲道。她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戴孟元也坐了下來。他將手邊的東西都放在了桌上,對靜漪道:「對我來說,你永遠不能算是客人。」


    「我不是來敘舊的。」靜漪說。


    她看著戴孟元的臉——戴孟元並不迴避她的目光,反而伸手,將窗推開了些,光線明亮了些的同時,他也從百葉窗縫隙裏看了看外頭——他還是那樣的警惕……靜漪將手袋放在膝上,默不作聲。


    他看上去,麵容有了不少變化,傷疤淺了許多,皺紋也多了些——未免有些太多了。雖然是修剪的極整齊的髮型,細細碎碎的白髮也很紮眼,這都令他看上去像個年過四旬的、有些脫俗氣質的中年人。


    「我沒想到還會再見到你。」靜漪說。


    「我也沒想到你會來見我。」戴孟元終於轉向靜漪。他靜靜地望著她,「藤野晴子今天淩晨被關進了丁家村。」


    靜漪盯著戴孟元。她的心提了起來。


    信上雖然已經透露了這個消息,但是再次確認,她還是覺得難以麵對。


    「已經被處死了。」戴孟元說。


    靜漪緊攥著包柄。


    「她被抓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用本名,也沒有經過多次審訊。所以身份確認上有些困難。而且,我剛知道你在設法營救她……怕你介入太深,招來更多危險,才想辦法通知你的。本來,我想通過其他同誌,但想想恐怕來不及。何況……我也想見見你。」戴孟元說。他看著靜漪,「靜漪?你還行嗎?」


    「屍體呢?」靜漪問。


    「會通知家屬認領的。如果她的養父不認領,就會處理掉的。」戴孟元說。


    靜漪看著他。


    戴孟元搖了搖頭,說:「很難辦。」


    「我知道。」靜漪低了頭,「謝謝你。」


    「離開上海,靜漪。」戴孟元說。


    「不。我不會輕易離開這裏的。」靜漪抬起頭來。她看到戴孟元臉上閃過的複雜神色,「多謝你。孟元,你多保重。」


    她站了起來。


    對他,她沒有更多想知道的了。而她也知道,即便是想了解,也絕不能多問。


    「如果可以,我會盡量幫忙。這你放心。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你要冒這麽大的險救她。」戴孟元也站了起來,「我還是希望你能盡快離開上海。」


    「謝謝。」靜漪說。似乎也沒有其他好說的……證實了最壞的消息,也見過了這個曾經以為不會再見到的人,她眼下還有很重要的事等著去做。「我該走了。」


    「我不方便出去送你。」戴孟元說。


    靜漪點頭離去。


    戴孟元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跟著她走了兩步。靜漪下樓前


    ,站下,回頭看了他。


    他輕聲說:「陶司令知道。我見過他一麵。」


    靜漪點頭。


    陶驤……她轉身下樓時,多少有些覺得頭重腳輕。但是她來不及想太多,快步出了書局。已經等急了的隨從一路跟著她,護送她上了車。車子很快駛往海格路的程公館。待車子穿過密集的關卡,開到程公館門前,剛一停下,便有人替她開了車門。她抬頭一看,竟是逄敦煌。


    「你怎麽這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剛才我們都急壞了?」逄敦煌臉色極是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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