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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漪眼看著遂心在她祖母身旁蹦了起來,立即跑過來,硬是又拉著靜漪親了又親,才笑著跟她擺手催促他們快些走,說著媽媽你替我親親爸爸哦你一定記得哦,要幫我親親爸爸。媽媽你告訴爸爸我可想他了……遂心小嘴兒巴巴地說著,若不是被陶夫人及時拉住,還不知要說多久呢。


    靜漪等車開了還望著依舊蹦蹦跳跳地不知在和祖母嘰嘰咕咕說著什麽的遂心。她坐好不看了,拿了手帕,卻忽然想著這是在父親身邊,攥了手帕忍住淚……她輕聲說:「父親,若是回來囡囡問起牧之,您可怎麽圓?囡囡可不好對付。」


    「就是她問,也是要問你。我不同你回上海來的。」程世運微笑道,見靜漪看了自己,他臉上笑意更深。靜漪更覺得父親是難得的親切。程世運說:「你像囡囡這麽大的時候,也不好對付,還不是對付過來了麽?」


    靜漪輕輕點了點頭。


    她小時候,確也頑劣。幸而母親將她約束的嚴,總歸也是個讓人頭疼的孩子。從小到大,她是頗讓母親吃了些苦頭的吧……她想著,望了父親。


    「不知喬媽怎麽樣了?從前也沒少挨喬媽的訓斥。」靜漪沒有同父親提起母親。


    她總記得父親病重時,喚母親閨名時候的樣子。溫柔也溫柔到極處,然而傷感也傷感到極處。


    程家舉家南遷時母親身邊的人都沒有跟來。喬媽果然跟了她的淩丫頭去享福了,翠喜翡寶都嫁了人……程家在北平的宅邸,留著老人像寶爺看著。如今戰火一起,父親也早早將僕人們遣散了。寶爺還像從前那樣忠心。隻是他們一道長大的四寶,老早也參了軍。聽九哥提起來,四寶是混的很不錯的。用之慎的話來說,是四寶那樣憨厚的一根筋的性子,倒是很適合去當個兵……這些幼年時相伴左右的人,如今也像是散落的珍寶,不知何年何月還會再見上一回。


    父女倆半晌都沒有再說話,明明是很緊張地趕著路的,此時卻有種相依的溫暖。


    隨著他們一道來的人並不多,除了之忓帶著平時跟隨程世運左右的幾個人,還有一組顯見是程之忱派來保護他們的。


    不管怎樣,父親出行,三哥都不會掉以輕心。隻是此去見外祖父,靜漪總有種前途未卜的忐忑。她真預料不到老爺子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外祖母又會不會有危險……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時候,他們抵達了火車站。


    車直接開進了站台妲。


    靜漪下車時,看到不遠處繁忙的站台上擁擠的人群。


    她跟在父親身旁,與他一道往車廂走去。一路上除了特地來接待他們的一位副站長在前頭引路,偶爾說幾句話,一行人都頗為安靜。


    上了火車,靜漪隨著父親進了包廂。她等父親坐下,自己才坐在了父親對麵。紗窗垂著,她隔了紗窗看著外頭。相近的火車不知是開往nǎ裏的,看得見裏麵嘈雜而又擁擠的人群……她將紗簾掩好,回頭便看道之忓關了包廂的門,站在桌邊有條不紊地將父親隨身要用的東西都擺了出來。


    列車員敲門進來,提著一把油光錚亮的黃銅壺,送來熱水。之忓替程世運泡好了茶。


    靜漪隻道他們走的匆忙,此行必定是顧不得講究什麽的。可之忓連父親的擦手毛巾都預備的妥當,放在小桌上,以備父親不時之需……這著實又讓她驚訝。她雖知道之忓照顧父親是無微不至的,父親也倚重之忓。但親眼見到之忓一樣樣做來,自然而然到簡直並不能當這是活計,她頓覺感慨。


    之忓見她總望著自己做事,輕聲對靜漪說了句十小姐,喝茶。


    他也替靜漪斟茶。


    茶壺茶杯都比平常用的要小一套,放在小盒子裏帶出來,顯見是為出行特意預備的。


    靜漪點點頭,道了聲謝。


    之忓問程世運還有什麽吩咐。程世運說沒有了,他便出去了。


    「父親,之忓大哥跟在您身邊好些年了。」靜漪捧了茶杯。很小的一隻紫砂茶杯,喝下去不過恰恰淺淺一口而已。「他沒動過別的念頭麽?」


    火車在此時動了動。白汽騰騰地冒了出來。一時之間站台都被瀰漫開來的白汽籠罩住了一般,旁邊的火車和建築物,以及站台上的人影,都退隱了。


    程世運說:「也同他談過。跟在我身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九哥惦記他不是一日兩日,就是你三哥也想著籠絡他到身邊去。我看牧之和省身也不是沒有這個意思,左右他離了我,倒是不愁好去處,這些個人,除了之慎,倒都算得上是明主。他就是不動心,有什麽辦法?」


    靜漪想想,照之忓的性子,恐怕是要陪到父親終老的……她抿了口茶,道:「九哥那裏是斷不能去的。我倒也聽牧之和敦煌提過,想必都碰了釘子。」


    火車慢慢啟動了,在漸漸風馳電掣起來。


    靜漪見父親並沒有喝茶,端坐在長椅上閉目養神,似是睡著了,擔心他著涼,便過來將毛毯給他蓋在膝上。


    她並沒有立即坐回位子上。這樣近地望著父親,他整齊的花白鬍鬚和頭髮,清臒而瘦削的麵容,都讓她看了心疼。


    她望著父親馬褂上繫著的懷表鏈子,搭扣上有一隻指肚大小的絨球,已經褪了色……她細看著,想伸手去動,卻也不敢。


    她記得這絨球是用五種絲線勒成的。母親最會做些小玩意兒,這是她自己發明的。應該是教過她怎麽做,可她女紅上總是不得門路,就更別提這種特別需要技巧的物事了。她真不記得自己留有這精巧的裝飾品……可父親身上居然會有。


    她退了兩步,依舊坐下。目光卻駐足在父親胸口那一處。黑色緞子馬褂,金鍊子,隨著車廂晃動起來,不時俏皮地晃一晃的小彩球……她仿佛是看到母親坐在燈前,凝神做著什麽的樣子,令她人看起來像是白玉觀音像般的美麗和聖潔。偶爾,會抬起眼來對她溫柔一笑……


    靜漪低了頭,掏出懷表來,卻沒打開。


    這枚小小的懷表,在她手心裏被攥的緊緊的……


    火車在不停地行進。每到一站,再啟程時都更接近他們的目的地。


    程世運父女都沒有走出過包廂,間或有侍應進來送水。


    靜漪盤算著還有多遠才能到徐州,火車卻停了下來。此處卻不是車站。正疑惑間,之忓進來稟告,說是後麵有運兵的列車要先過,正在給他們讓路呢。靜漪略有些急切的心聽到這個消息,不知為何又增加了幾分不安。


    等候的時間有些久,列車一輛輛經過,總共有四列。


    靜漪看著列車呼嘯而過,聽到父親說:「這等轉移,規模不小。」


    靜漪沒出聲。


    這裏眼下是陶驤的轄區,正在轉移的部隊,想必是經由他指令的。


    她轉臉看著外頭。


    此處乃是荒郊野外,天氣還是冷,可江南也已有春色……些許毛茸茸的綠色,都讓人覺得這是在灰暗的時代中,隱隱約約的希望。


    靜漪摸著手指上的婚戒。


    緊的她使勁兒去轉都轉不動……她忍不住嘆息。


    就在她低低的嘆息中,火車啟動了。


    耽擱了這麽久,他們要晚上才能到徐州了……這樣倒也好,並不引人注目的。


    聽到有人敲門,靜漪以為是之忓,說了聲請進。


    進來的卻是侍應,原來已經是晚餐時間。


    侍應將飯菜從食盒裏一樣樣取出來,擺滿了桌子。


    靜漪忽然看到盤子上的標記。


    她心裏一動,並沒有立即出聲。等侍應離開,她跟著站起來,朝包廂門走去。


    程世運見靜漪一言不發,臉上卻紅了,直將包廂門拉開——門口站著的之忓見靜漪出來,忙問十小姐有什麽事——靜漪說:「剛剛……有沒有看到什麽人?」


    走廊上的燈光昏黃,之忓還是看清靜漪亮閃閃的眼睛。


    他頓了頓,搖頭。


    靜漪邁步出來,望著拎著食盒的兩個侍應朝車廂的另一頭走去,眼看就要走出車廂了。她腦中若電光石火一般閃過一個念頭,匆促地對之忓說:「我去那邊看看。」


    「十小姐,先用晚飯吧。」之忓見她神色不太對,忙說。


    他說著,抬手敲了敲隔壁包廂,立即有人出來。


    靜漪皺眉,說了句誰也別跟著我。


    之忓還要跟上去保護她,卻被程世運叫了一聲。


    靜漪走著,車廂晃動,她腳步也有點不穩,可她仍走的越來越快……侍應那白色的製服在兩節車廂結合部停了一會兒才走遠,她能看到那裏還有人在。


    耳邊是隆隆的火車聲響,黑暗之中,前方忽的亮了一小團。


    她站下來,看著那一小團亮光中,那熟悉無比的側臉……頃刻之間,她眼裏充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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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大家:


    通知下最近幾日番外都是晚上更新,晚九點到十點之間。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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